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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松雪24岁那年的冬至,开了第一个他的书画个人展,从准备第一张作品到最后完成一共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去准备。
由于覃父和易修昀又开始带学生,覃松雪有时候创作会到陈恪之家里去,陈恪之下班回来拿着盒饭,给覃松雪倒水喝,实打实地像过上了小日子一般。
“哥,你多久没练过字了?”覃松雪喝了杯水,用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我画的这幅画,你来题字怎么样?你的二王比我写得好。”
个人展中有一些作品有合作完成的,覃松雪去逛本省一个比较出名的书法家个人展时,就有他夫人和他共同完成的作品,一幅工笔画观音,夫人作画,他来题字。
陈恪之的确手生了,听到覃松雪的提议之后很惊讶,接过了覃松雪的毛笔,随手写了一句“观宇宙之大”,皱眉摇头道:“好像没以前写得好了。”
“挺好的,你这么久没练行书还是比我棒。”覃松雪踮起脚,仰头亲了陈恪之的脸一下,“你再写几张就能找到感觉了。反正我还有好多好多画,你全题字都没关系。”
陈恪之伸手扶住覃松雪的腰俯身和他接吻,道:“你在帝都念了几年书现在拍马屁拍得这么溜了?”
覃松雪不正经道:“那是,在帝都我每天得见多少大师啊,都得搞好关系,和他们熟了,他们什么都肯教我。你看到百科上面我的词条了吗?覃松雪,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师从曾筠清,张老,骆老,白老……那么一大串,都是我老师。”
他的百科词条不是他自己自恋建的,而是有次高丞曦无聊,去搜索覃松雪的名字,忽然间发现他居然有了这样的介绍,十分诧异。也终于有了自己“gay蜜”是个名人的自觉。高丞曦有些恍惚地给覃松雪发了条信息,说小雪你真厉害,幸亏我早就抱上了你的大腿,以后成为全国闻名的书法家一定不要忘了他,要向别人介绍他的裱字画店。
覃松雪说我去你妈的,什么时候都不忘了给自己打广告。高丞曦嘿嘿两声,说那可是他苦心经营的店子,要维持他和易修昀的日常开销。结果被覃松雪给骂了一顿。
“嗯,我媳妇儿真厉害。”这句话几乎成了陈恪之近几年的口头禅。
覃松雪对此习以为常,他的努力让他和陈恪之站在了不同领域的同一平台,他证明了自己可以完全不依靠他人而取得成功,他有天分,而他愿意努力。
覃松雪一共画了四张青绿山水,他的青绿山水配色没有覃父使用的那么强烈,以绿为主色调,从未掺杂其他暖色,极其淡雅,看上去十分素净。虽然没有什么视觉上的冲击,却让人耳目一新。
“这是我的风格,我和爸不一样。”覃松雪的地位高于他爸爸,在创作上有着更大的自主权。同样,因为有陈恪之在,他从未担心过金钱方面的问题。所以他从来不会为了迎合客户的口味而修改自己已经构思好的作品,也不会让客户对他的画作提任何意见。在他的笔下,他就是王,能统领一切。
二王的风格飘逸潇洒,陈恪之在上面题了诗可谓锦上添花。
覃松雪平日练得最多的就是赵孟頫,风格比二王要唯美得多,在其中的几张画作中使用更为适合,但覃松雪坚持让陈恪之来写。陈恪之没办法,只得照着他说的做。
覃松雪在这几个月内十分高产,但他的每一幅作品都用了十二分的心,它们每一个都像覃松雪的孩子一样,他想让陈恪之参与在内,让他们两个人的灵魂在这些纸上交汇。
这更像是一种仪式。
书法是一门含蓄而又浪漫的艺术。
覃松雪十分庆幸自己学的是书法,它能承载自己所有情感,无论他是喜是悲,都能将其写下,呈现在纸上。就像他对陈恪之的爱,可以毫无顾忌地用诗经写下来,告诉全世界的人他爱着他。
高丞曦的裱字画手艺是专门去学的,覃松雪的作品在完成之后全部扔给了他,让他慢慢裱完。由于数量太多,高丞曦就暂时把自己的店面关了,腾出半个多月的时间专门留给了覃松雪。
个人展开展之前,陈恪之特地晚上帮他准备了一番,覃松雪的硬笔没有陈恪之写得好,所有的邀请函都出自陈恪之之手。
覃松雪对他说:“哥,要是过几年咱们国家能让同性结婚了,到时候你来写请帖吧?你硬笔写得真好。”
陈恪之笑了笑没说话。
这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梦。
冬至那天来的人特别多,有一些覃松雪完全叫不上来名字,但似乎每个来的人都认识他。陈恪之悄悄对他说,这是因为他出名了才会有的结果,覃松雪面上保持着淡定,但心里乐开了花。
覃父和覃母是一起到的,因为覃母的工作原因,覃松雪极少和覃母见面,连过年都只能待在一起一两天。他不止一次地想让他妈妈辞职,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对比起他妈妈来说,他的理想仍然过于卑微了,他不得不自惭形秽。覃母心系的是国家,是人民,而他的终生却只是为了自己而奋斗。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当着覃松雪的面覃母没有说太多夸赞他的话,参观完书展之后她就得回s市继续工作了。上了高速之后,她给覃松雪发了一条短信。
【139xxxxxxxx:球球,你是妈妈的骄傲。17:49pm】
这句话让覃松雪的眼睛顿时红了,陈恪之揉了揉他脑袋,低声说,宝贝儿,你是所有人的骄傲。
个人展进行了一个星期,很多作品都被高价买走,网上有很多网站都对这次书画展有报道,还拍了覃松雪照片。不管在什么领域,长得好看总会吃得开,书画圈的女人极少,而男人大都和曾筠清的形象差不多,覃松雪的年轻和他的长相极其有卖点。在展览的最后几天有一些根本不懂书法人,就是为了能见传说中“最帅的书法家”一面而特地跑来跟覃松雪合影。
覃松雪觉得十分好玩儿,他倒不认为自己长得真好看,但是对比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还是自信满满的,很乐意和小姑娘们合影。
易修昀也在展厅站了几天,吸引了不少目光,见覃松雪异常受欢迎,还开玩笑问她们要不要买两幅作品回去挂着。
覃松雪的作品非常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还真有愿意买的,但问了价格之后却没一个人吭声了——他的作品几乎都是五位数起价,如果不是真心想收藏,没人愿意花这个钱。
覃松雪不太在意这些,仍然很热情地跟她们介绍了一些作品,说了和书法有关的趣事。当有人很感兴趣地问起覃松雪个人问题时,覃松雪咬了咬下嘴唇,笑着说:“你猜?”
姑娘扫了一眼覃松雪空荡荡的手,没看到戒指,于是道:“是那个大叔吗?”
顺着姑娘的视线看去,刚好看到了低头和高丞曦说话笑得一脸风骚的易修昀。
覃松雪:“……”
覃松雪:“咳咳咳……不是他!”
话音未落,陈恪之从门口走了进来,见覃松雪在咳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覃松雪看到陈恪之脸上的神情立刻变了,十分高兴地挥手喊了一句:“哥!”
上了班之后陈恪之就把手上的佛珠给取下来了,所以覃松雪在喊了他一句哥之后并未暴露他们的真实关系。
覃松雪的个人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覃松雪目前只是有个书协会员的名头,并非身有职务,所以没有制作名片,留的联系方式多为亲口叙述的微信和微博号。易修昀和覃父的名头在n城也比较响,所以联系覃松雪是十分方便的。
覃松雪计划自己在三十岁之前能得个一等奖,然后篆刻展也能混个获奖,如果有机会还能去n大当个客座教授,教教学生们写字,打发时间。
林夕遥在帝都的学业非常繁忙,所以这次没有来参观覃松雪的个人展,覃松雪把自己比较满意的几张作品给她拍了照发过去。林夕遥说他这几个月有进步,风格比以前更加大胆了,而且看上去没有在学校的那种浮躁气。
覃松雪想了想,回答说他那时候大概有些想家了。
林夕遥发了个流汗的表情给他。
覃松雪的微博是橙v认证号,本来只有一千多个粉丝,还有不少僵尸号,开了个人展之后粉丝数量一下子增加了一万多。这还是高丞曦教覃松雪的方法,让他每天早上起床拍张自拍照,最好把呆毛也给拍下来,传到微博上,保准粉丝蹭蹭往上飙。
覃松雪将信将疑,试着做了几天,果然微博粉丝跟乘火箭似的,涨幅让他目瞪口呆。
随后高丞曦又说,和你哥一起住的时候拍一下你和他的合影,你的粉丝会更多。覃松雪思考一会儿,说还是算了,陈恪之肯定不愿意这样,毕竟他是公~务~员,在微博上露脸太多不好。
高丞曦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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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微博粉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陈恪之俯身把下巴搭在覃松雪的肩上,看见他又在刷微博,于是问道。
“就这个星期……”覃松雪退开一点,亲了陈恪之一口。
陈恪之顺势抱住了他。
“我发现微博还挺好玩儿的,好多人圈我呢。还有好多人问我书法的问题,问我会不会带学生。”
陈恪之觉得好玩儿:“你还带学生?你自己才刚毕业,别人肯让你教?”
陈恪之其实对覃松雪的微博内容了如指掌,在看见好几次覃松雪在刷微博之后,毅然注册了一个小号关注他,填上假资料,让覃松雪看不出来那是他。
覃松雪的微博内容有二分之一都带上了他的照片,陈恪之摇头,这二愣子还不知道自个儿有多萌。
“我是谁啊?我早几年前就得过奖了,除了比林夕遥差点儿之外没人比得上我。我现在的字一平尺价格和易叔差不多,比我爸还高。”
“兔崽子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谦虚了。”
覃松雪嘿嘿一笑:“在你面前谦虚什么?我巴不得你每天都夸我……你看,蛋蛋都有不少人喜欢,我把蛋蛋晒太阳的照片发上去了,好多人说蛋蛋好萌。”
陈恪之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有段时间在帝都心情很差?”
覃松雪一愣,放下手机:“你怎么知道?”
“这你别管,你心情不好我什么时候看不出来?”
覃松雪:“那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陈恪之:“我看你刚回家那段时间状态还不错,后来创作的时候和以前也没差别,所以没问你,怕影响你心情。”
覃松雪有些不好意思,收好手机,转身抬头伸出手捏了捏陈恪之的脸:“其实没什么,可能那时候要毕业了,比较浮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易叔说我走火入魔了。可是我听了师父唱几天歌后又没事儿了啊,嘿嘿……师父的歌你现在还听么?”
“曾老师?”
“对啊,昨天我跟他打电话,他说他又出新单曲了。”
“市面上有么?”
“怎么可能有……我们去网上听盗版的,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个。”
陈恪之失笑。
待在陈恪之身边之后,即使两个人不常住在一起,覃松雪的那种不正常的狂躁情绪却再也没有发作过。不管他是在临哪个帖,写个哪个碑,都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非常强烈的情绪波动。
覃松雪不愿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见自己的情绪不再暴躁就放弃探究原因了。很惬意地在家里逗着蛋蛋玩,来了感觉就画两张画,写两幅字,弄好了就交给高丞曦去裱,碰见有人喜欢便卖了出去。钱存进银行卡,如果开市,立即把钱转进证券账户,让陈恪之帮他管着。
“你怎么这么闲?”高丞曦裱字画的生意不错,从开门到下午歇业一直忙个不停,覃松雪搬个凳子叼根棒棒糖无所事事地看着他。
“我已经忙完啦,我写字画画多累。”
“累个屁,你个小逼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画幅牡丹半小时不要,速度比易修昀还快,你好意思么?”高丞曦对他一脸鄙视。
“可是我一幅牡丹最高能上万,你裱张画能多少钱啊?嘿嘿。”
“嘿尼玛比。”高丞曦脾气上来,把覃松雪的画一扔,“老子不给你裱了。”
覃松雪嬉皮笑脸地捡起画:“茜茜,我错了,你别气,我给你道歉。”
高丞曦眉梢一挑:“你要怎么给我道歉?”
覃松雪手里一直拿着手机,上面写了几排字,摁下发音按钮,怪异却透着一股流畅的系统语音就出来了。
“茜茜的屁,真有威力,那么粗的钢管炸得那么细……”
高丞曦:“……”
高丞曦顺手拿了块小木块往覃松雪身上砸,走几步想踢他:“我去你妈了个逼的!”
覃松雪哈哈大笑,跑出高丞曦的店面一溜烟儿不见了。
又过了一年,覃父和覃母开始关心起覃松雪的终身大事,覃父还直截了当地问他是不是在帝都读书的时候对林夕遥有点儿意思。
覃松雪正喝着水,差点喷了一桌子,呛个半死,对他爸说,您想象力可真丰富,林夕遥哪能看上他。
覃父说,那你对她?
覃松雪无语了,说他跟林夕遥还真是普通朋友,没那个意思,他要找对象也不会找林夕遥那样的,压力太大。
覃父又说,林夕遥那种姑娘挺好的,为什么不去试试?
覃松雪有点儿烦,说他真不喜欢林夕遥那种类型的姑娘。
覃父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现在眼光太高了不好,能过日子就行了。
覃松雪想了想,说他不一定会做饭,但是会对自己特别好,性格不一定要和别人一样温柔,能顾全大局,聪明,有责任心。
覃父听着他这个标准着实有些诡异,这要求怎么跟其他人差这么远呢?
覃松雪颇为得意地解释说因为他自己是非一般人啊,找个对象怎么能和普通人一样?
覃父拿他没办法,这小子吊儿郎当,近几年不找女朋友也好,男孩子三十岁不结婚多的是,提了几次无果后便放弃了。
覃母对覃松雪的婚姻大事也不着急,让他慎重去选择,往后的时间还长。
覃松雪对他妈说,妈您可真英明,我师父就是将近四十才结的婚,现在可幸福,小孩儿长得超级好看,萌得让人哭泣。
覃母无语地问他,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覃松雪嘿嘿解释,就是可爱的意思。
覃母只好叹气摇头。
没有和陈恪之在一起的时候,覃松雪躺在床上掐着点地去打高丞曦的电话,就为了打扰他和易修昀亲热。
有一回易修昀正和高丞曦在沙发上滚得热火朝天,覃松雪一个电话过去,把高丞曦吓得直接射了。
高丞曦破口大骂。
事后覃松雪一脸无辜,说他上初中的时候和陈恪之滚床单,接到过高丞曦的电话,让陈恪之中了一回招,他现在只是以牙还牙。
覃松雪视力下降很快,度数有些升高,镜片变得厚了些,问陈恪之他要不要去配个隐形。陈恪之说隐形戴多了对眼睛不好,没建议他去。于是覃松雪又去问高丞曦,高丞曦说他现在戴着黑框大眼镜听萌的,像阿拉蕾。
覃松雪说去你妈的,别以为他不知道阿拉蕾是个萌妹子。
高丞曦撇撇嘴不以为意。
于是配隐形的事儿不了了之,为了防止视力持续恶化,覃松雪白天写字两个小时后必然休息,那段时间蛋蛋就倒了大霉,被覃松雪带回了别墅,还非得牵着它在家里遛弯。
如果蛋蛋能变成人,非得揍死这兔崽子。
覃父带的学生们和覃松雪打成了一片,对蛋蛋也特别喜欢,覃松雪告诉他们别喂蛋蛋吃东西也别乱碰它,乌龟是会咬人的,于是那群小孩儿都不敢动。
小孩儿们觉得蛋蛋这名字特别萌,覃松雪得意极了,说这可是他儿子,名字是他取的。
这句话把覃父雷得外焦里嫩——什么时候他多了个龟孙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覃松雪偶尔会想想小时候的事儿,那时候无忧无虑的,跟着陈恪之屁股后边儿就特别满足。现在他二十多岁了,也好像没有什么烦心的事,别人的什么就业压力,他完全不曾感受过,事业一直顺风顺水,而且比一般人的收入高了好几个层级。
静下心捋了捋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一直是陈恪之在带着他走,如今他以字画为生,也是陈恪之一手安排的。
这样一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并非是陈恪之的依附,凭着他自己的收入能完全独立,但覃松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
林夕遥第一次和他见面就直言不讳地说他被耽误了几年,高中三年的时光被这么评价他虽然不高兴,但没办法否认,后来到了大学拼命地捡起书法,杀进省协和国协,费了不少力气。包括他在离开帝都时,林夕遥也说了他不应该提前走,多在曾筠清身边待段日子会对他的发展更好,但他依然我行我素。
其实像现在也不错。
覃松雪计划着过两年再开一次个人书画展,到时候邀请一下曾筠清他们这些教授,他的身价会再一次提高。
如此想着,覃松雪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了努力的方向,除了他还差一个全国一等奖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他去奋力争取了。
今后的生活过于安逸,覃松雪忽然有些不适应。
内心那个莫名其妙的不安因子似乎一直没有消失,偶尔晚上会失眠,辗转反侧,把陈恪之惊醒,皱眉问他怎么了。覃松雪只说他喝多了咖啡,有些睡不着,陈恪之想了想这周他们去超市确实买了一盒速溶了回来,于是告诉覃松雪少喝一点,对身体不好。覃松雪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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