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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与赵玮赵琇兄妹压根儿就不知道蒋家还有这样的打算。赵琇得知林家那边退了亲,也就放心了。至于赵湘没了这桩婚事后,又会被蒋家许给什么人,就不是她关心的事了。赵湘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难道她还要管后续吗?更没兴趣替赵湘筹划一桩合意的婚事。她只是在济宁逗留两三日而已,没那空闲。
她此刻正在驿站的房间中招呼好友方五姑娘方仁珠。
方大太太收拾好行李,今日一大早就带着一众家仆踏上了北上回京的道路。北边的运河如今已经不大好走了,她索性选择了坐马车走陆路,可想而知这一路会有多么辛苦。但她满心里想的都是在夫家受苦的大女儿,这点辛苦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她一走,方家的中馈就交给了方仁珠。幸好方仁珠跟着母亲学了几个月,她本人又聪明,还有帮手从旁协助,倒也不难应付。忙完了家务,她还有时间到驿站来看望朋友呢。
那日久别重逢,赵琇要先紧着说方慧珠的事,也没空闲与方仁珠多聊些什么,因此直至今日,两个小姑娘才有机会说些闲话。两人谈了别后的生活,京中八卦,冯、刘、曹等几家闺中朋友的近况,新出的诗集画册,方仁珠又提到先前一路南下济宁时,她看到了运河沿岸景致,还有自己画的画。
她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直到那日,才真正明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可叹从前我自以为有见识,其实不过是井底蛙,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有多大。我从前自问画技还算过得去。作的诗词也可以拿得出手,见了你的画作诗作,只觉得新奇大气,不是我能作得出来的,心里虽羡慕,却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我亲自坐着船,沿运河顺流而下。看到岸上的风光,看到天地间的辽阔,看到农人的辛劳。看到风雨的无情……等我看到了这一切,才知道从前错过了多少。我不过是养在深闺中的弱女,多读了几本书,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懂呢。怎么就敢自认聪明?”
她叹息不已。又看向赵琇:“曾经见识过这一切的你,自然要比我见识广博。你不爱对人炫耀,其实心里是有数的。我想起当初姐妹们对你多有轻视,只觉得你是乡下来的,必然什么都不懂,处处都比不上她们。我那时没有吭声,心里其实未必就没有同感。今日我才明白,其实真正什么都不懂的是我们才对。那时的你看着我们。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赵琇笑了:“可笑不可笑的,我哪里想得那么多?这世间万物。谁也不能说就全都了解了。我不过是比你多知道些俗务,多见识了些风光,未必就比你聪明了。至少我在诗词上头的天赋,就远远比不得你。你说我的诗好,只是因为我能想到些你想不到的语句,那却不是你天赋不如我,而是我见过些你不知道的好诗罢了。”
方仁珠抿嘴而笑:“你也太谦虚,若要说诗词读得多,你必然是比不上我的。你家虽有书馆,藏书最多的却不在诗词一类。我们方家儿女却是自小读诗、学诗。我只看你的诗作,便知道你只是看得少、练得少的缘故。但你仍然能写出那样的好诗,可见你的天赋并不逊色于我。还有你的画,你的字,哪一样不在闺阁中拔尖?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我却是一清二楚的。”
赵琇又笑了:“在闺阁中拔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先不说咱们认识、来往的闺阁中人才占了天下的几成,光是在闺阁中比斗,就称不上是光彩的事。我从小就跟我哥哥一起读书,他学的东西,我都要学的,直到后来他考中了秀才,我也长大了,要帮着管家,各自学的东西才有了不同。他好歹也是顺天乡试的亚魁,我若太过蠢笨,岂不是有辱他的脸面?我觉得真要比,就该跟天下人比去,好歹也要跟世间所有的同龄人相比。我们未必就比男孩子差了,要把他们全都比下去,才敢说自己是个拔尖的人物呢。”
这话说得方仁珠双眼异彩涟涟,双颊浮起红晕,她有些激动地看着赵琇,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抿嘴笑了笑,道:“姐姐是有大志向的人,我也不能太过颓废了。”
小姐妹俩对视而笑,各自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方仁珠放下茶碗,改变了话题:“这两日我在家,听底下人议论,说姐姐家里跟我们府衙一个吏员生出点事故来,可是真的?”
这说的定是赵湘那桩已被解决了的婚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赵琇也没有向朋友隐瞒的意思:“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已经解决了。”她简单地将事情的起因经过陈述了一遍。
方仁珠若有所思,赵琇瞧着便问:“怎么了?你是觉得赵湘可怜,不忍心吗?你们从前也是旧识,我不理会她就罢了,却不会拦着你与她来往的。”
方仁珠摇了摇头,神色肃然:“她是个品德败坏的人,我在京中早有耳闻。到了济宁后,我虽然听说过蒋家有个外甥女来投,但因为听说是姓牛的,就没多想,直到昨儿才知道是她。她虽可怜,然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受父母连累,自己立身又不正,不仁不孝不义,今日尚能过衣食不愁的日子,已是幸运至极。她既然如此幸运,我又何必再与她往来?不过,我也不会跟不知情的人说她从前的旧事,就是了。”
赵琇笑了,她就知道方仁珠是这样的人,因此也不担心后者真会跟赵湘重新交好。她问:“那你方才是在想什么呢?”
“我并不担心赵湘,而是担心林家。”方仁珠正色道。“你在济宁逗留时间太短,并不知道这家人的底细。他们不过是区区小吏,哪里来的权势?而蒋家从前得官时。何等风光?他们家子弟俱是正经科举出身,自有傲气,即使如今成了白身,也不至于一二年间,就堕落到要巴结小吏的地步了。”
“哦?”赵琇好奇了,“难不成这林家有什么来头?”
方仁珠压低了声音:“他家也算不上有来头,不过是积年老吏。世代相承,在这济宁府衙中已经有三代了。从前也不过是小门小户,却因他家女儿嫁进了省内一户豪绅之家。给那家三房的独子做了小妾,又生下了那一房唯一的孙子,便母以子贵,连带着娘家人也威风起来。只因林家行事还算有分寸。不至于惹了众怒。因此旁人都与他家客气,其实看的是那家豪绅的脸面,并不是林家如何了不得。”顿了顿,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户豪绅,听闻与郭家交情很好,曾为姻亲,不过不曾卷进谋逆案中。因此仍旧风光得很。但我父亲与叔叔都曾对母亲、哥哥和我千叮万嘱,说千万别跟他们家的人来往。”
赵琇挑起了眉头。郭家。说的就是颖王生母郭淑妃的娘家吧?他家可是颖王谋逆的主要支持者呢。这家豪绅若真与他家关系紧密,是不是真的与谋逆全无关系,那还真是不好说。若是没有来由,方崇山兄弟也不会叫家里人别跟他家的人来往了。
她比较好奇的是方仁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位朋友原是个风雅清高的人,对于俗务素来是不关心的。
听了她的疑问,方仁珠立刻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我长大了,姐姐早已出嫁,母亲一个人料理家务,实在辛苦。我身为人子,自当为母亲分忧,否则也太不孝了些。”再说,尚琼是家中长子,她与他已定下亲事,日后成婚,她就要担起尚家长媳的职责。再象从前一样只顾诗书不管俗事,是行不通的。
赵琇听得笑了,道:“其实这些事跟诗书也不冲突的,就比如我们闲聊的时候,除了诗词歌赋,也会说说朋友家的趣事呢。”
方仁珠笑笑,便认真地叮嘱她:“不要跟那家豪绅与林家的人多加往来。我父亲和三叔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这般嘱咐了,必有缘故。我担心他们跟谋逆案有牵扯,可他们在省内人多势众,姻亲故旧也多,听说还养了私兵。能远着些,还是远着些的好。”
赵琇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又向朋友道了谢。
方仁珠今日本就是来见朋友的,却没法留太久,还要回家去料理家务呢。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向赵琇告辞,又将几幅新作的务送给后者做礼物。
赵琇有些惭愧,这一路南行,因天气寒冷,墨汁不好化开,她总共就没练过几幅画,倒是用自制的炭笔画过些速写。但现在看着方仁珠那几幅精美的山水田园,叫她如何拿得出手?这也让她暗暗警惕,有些东西如同逆水行舟,是不进则退的,她不能再继续松懈下去了。
赵琇送方仁珠出门,恰好方家嫡长子方锦骐来接妹妹,站在大门外往里看,正看见妹妹与一个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女齐齐向外走来。那少女穿着海棠红的锦袄,淡黄的绣花裙,头上带着毛茸茸的兔皮护耳,一张笑脸说不出的娇艳可人。方锦骐忽然红了脸,知道这必然就是妹妹的好友,建南侯之妹赵大姑娘了。他连忙低下头去,又转过半个身,耳根还是红的。
赵琇并不知道门外的动静,这里是驿站,不是自家,她晓得外头人来人往,便只送到了前院,就向方仁珠告别了。她很有可能这两天就要离开,因此未必还有机会与方仁珠再见,便与她相约来年春天回京路上再会。
两女依依惜别一番,赵琇站在门里,目送方仁珠上了马车,在哥哥的护送下离开了。她正想回身,却忽然听得大门吱呀一声响,却是高桢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她做的那身斗篷,风姿俊秀,看得她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微笑着问:“世子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打发人先说一声,我好做准备。”
高桢板着脸,表情不太好看。他有些委屈地看了赵琇一眼:“方才那是谁来了?”
赵琇答道:“是方家五姑娘呀,世子没瞧见他家马车上的印记?”
“谁会记他家马车上的印记?”他的眼睛光盯着骑马的人了!
高桢的脸色略好看了些,心想方锦骐定是来接送妹妹的,只是眼睛看了些不该看的地方而已。他不是个爱迁怒的人,自然不会冲着无辜的人发脾气。
他只是对赵琇说:“收拾一下吧,我们预备明儿就走了。”
“啊?”赵琇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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