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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司言回来后,对慕兰音和陈誉的交往,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他已经渐渐长大,明王府的许多事情都压在他身上。十三岁的姬司言,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无所事事、整日陪慕兰音玩耍的少年了。
虽然所有人都认为姬司言在青城,可是只有慕兰音知道,他更多的时候是行踪不定。他总是匆匆告别,消失那么几个月,再突然出现在慕兰音面前。慕兰音从陈诺那里拐弯抹角地打听到,姬司言的所为,果然和诏国的战事有关。
她轻声,“不是说诏国现在很乱吗?司言哥哥总去定国和诏国的边境处,岂不是很危险?”
陈诺笑着道,“这不应该是他该做的事吗?”
慕兰音疑惑,“战争是明王府早早为自己预定下来的?为什么朝廷军队磨磨蹭蹭不出马,却全都交给明王府来?”
陈诺微怔,没有回答。因为小姑娘的问题太尖锐,他也回答不了。在定国百姓的眼中,明王府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似乎只要明王府存在,大家就永远不用担心战乱。明王府镇守边关时,让蒙狄国和诏国不敢来犯。大家却从未想过,本该是将军们去处理这些事,为什么却交给明王府来呢?仅仅因为明王府世代都做这些吗?仅仅因为明王府的血缘一直很出色吗?大家认为只要明王府在,定国就是强大的。
慕兰音讥笑一声,“明王府,某种方面说,也算是毁了定国吧。”因为王府太厉害,似乎无所不能,所以这个国家在打仗这一方面近乎疲软,没有出色的将领能有率军打仗。继续这样下去,万一有一天,明王府不再强大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定国的天下就要易主了吗?
陈诺道,“……陛下,应该也在培养将才吧?”
慕兰音耸肩,可是她好像没听过除了明王府之外的将军少将的名号,这是畸形的。前世为军人,她对这些很敏感。可看陈诺的反应就知道,定国大部分人,应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慕兰音更加觉得,明王府是个危险的存在了,成也败也,都将在他们手中。
而她能做什么呢?
姬司言再回来的时候,发现慕兰音又改了自己看书的习惯。她在背兵书,在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兵器。这个架空王朝,许多兵器都是不存在的,慕兰音研究现代兵器图,想从这方面下手,可以帮一帮姬司言。火器弹炮那些热兵器,在这个时代纯属扯淡。慕兰音就算有心研究,好多材料缺乏和环境不备,没有几十年,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慕兰音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认知中的现代兵器和古代的兵器相结合,对古代枪和弩箭都做了改进。她日夜写画,为了方便,甚至专门写了一本给自己看的《武司兵器簿》。一次陈誉来向她借书,无意中被她吓了一跳。
“阿音,你……看这些干什么?”各种武器被详细地画在图纸上,尺寸构造都被分解开来,如数家珍。若不是慕兰音只是个小姑娘,陈誉都要怀疑她亲眼看过这些兵器,是个不出世的女将军了。
慕兰音赶紧把册子给收了,“我的兴趣呗,你不要看。”
陈姓少年目光微顿,若有所思片刻后,侧头看窗外,轻声,“……你不是为了世子殿下吧?”
慕兰音整理图画的动作停了分,笑,“不是。”就算是为了姬司言,这个理由也是不能说出去的。她无缘无故帮姬司言做这些,大家都会觉得奇怪。而慕兰音自己的喜好向来被人认为奇怪,若是说她偶尔对这些冷兵器感兴趣,大家虽然怀疑,但也不会想太多。
陈誉看那低头的小姑娘半天,轻声劝她,“阿音,你是个女孩子,不能总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要研究胭脂水粉一会儿又要改造兵器……慕叔叔他们都希望你好好读书……”
慕兰音龇牙,挑眉笑,“我爹娘知道我在忙这些?陈誉,你该不会去给我爹娘告状吧?”
“没有!”陈誉惊道,脸微红,有些气恼她的无端指责,“我从来没把你的事情跟别人讲过。”
慕兰音看他不太高兴,连忙凑过去拉着少年的袖子撒娇,“陈誉,对不起嘛,你可不要生气。我就是胡说的……”
陈誉本不想理她,可那小姑娘软软地道歉,又总逗他笑,拉着他袖子的手一勾一勾,在他手腕上戳来戳去,那双明亮的杏眼,偷偷盯着他。陈誉就忍不住想笑,板脸都没办法,他对慕兰音,总是气不起来。
突然,他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回头,就看到墨白衣袂相间的少年站在门口,淡淡看着他们。
陈誉对着少年冷峭的目光,微有些僵硬,感觉到那股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是读书人,从小见到的同龄人,都没有对方这样的气势。这是明王世子姬司言,他见过对方几次。明王世子分明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看着他,就让他感觉到无端的压力。
可是陈誉并没有躲开对方的目光,僵直着背,任由对方打量。他知道自己该上前给明王世子请安,可对方这种目光,让他极为不舒服。
慕兰音看到姬司言了,含笑的眼从陈誉背后探出来,惊喜一叫,松开拉着陈誉的手,走过去,“司言哥哥,你回来了?”
“嗯。”姬司言淡淡移开了目光,看那小姑娘天真无辜的双眼一下,转身走了。
慕兰音愕然,“干嘛?我得罪他了?”
想起房中的另一个人,她连忙跟陈誉道,“刚才那是明王世子,对不起啊,司言哥哥脾气就是这样,但他其实人不坏。”
陈誉低眼,温和一笑,“我尚未来得及跟明王世子请安呢。”
慕兰音随意一摆手,满不在乎道,“没关系的,你别看他傲得很,但他并没有大家以为的这么在乎礼数。”她走到桌边,把自己的那些设计图一张张收起来。
陈誉看她的动作,“你要出门?”
慕兰音抱起册子,还有那些兵器图的草稿,笑眯眯,“我要找司言哥哥讨论些事情,陈誉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不招呼你了啊,先走一步。”她冲他调皮摆摆手,娇俏的小身影往外面走去,步子不紧不慢。
陈誉看到一页草稿被她落在地上,就低头去为她捡起,失笑,“你就算整理,也稍微上些心……”他一抬头,却看到一室空寂,小姑娘的身影早已不在。金雀向他请安,“姑娘在公子说话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陈誉走向院门口,这么大的院子,他依然没有看到慕兰音的身影。他握紧手中那张草稿纸,清润的眉目垂下,唇角礼貌的笑意,显得若有所失。阿音走得太快了,和她平时慢悠悠的步伐一点都不一样。她是很急切见到姬司言吗?
慕兰音确实去找姬司言了,得知姬司言在沐浴更衣,她抱着自己写的册子,坐在廊下,一边翻看,一边等人。下人们也不管她,慕姑娘和他们世子殿下素来很好,慕姑娘只是坐在这里等人,又没有破门而入,他们只走得远远的,唯恐一会儿那两人说话时,自己成为碍眼的。
慕兰音才想着,姬司言这次沐浴时间,似乎久了些,就听到开门声。她立即站起,回头才露出一个笑脸,目光就瞪大,才到喉口的话也被她咽下。因为站在她眼前的少年郎乌冠玉坠,玄色锦衣,蓝色束口箭袖,白玉腰带间,挂各式玉佩挂饰。他的模样,根本不是要休息的样子,而是要出门的作风。
慕兰音看了看天色,明月当空,夜风幽凉,平时他回来,不都会和她一起聊天吃茶吗?她以为这已经是两人之间不成俗的习惯了。可他现在这样子……慕兰音觉得有些受伤:自己这么期盼和他见面,姬司言却没放在心上吗?
她有些觉得自己成了可怜的表姐——连定亲礼人家都是客套送的。
谁知道姬司言看到她出现,竟然也很惊讶,挑了挑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慕兰音不高兴,“你很希望我不在这里吗?那我走好了。”她掉头就走,却又停下步子,觉得不解气,回头冲回来,对他伸出一根食指,“一个时辰,我在冷风里等了你一个时辰,你却问我在这里干什么……姬司言,你真没有良心。”
少年墨黑瞳眸盯着她,俊容微展,突而笑一声。
慕兰音被他给气着了,伸脚踹他,“你居然笑!”果然好没良心!
姬司言把她搂入怀,笑道,“别气,我不知道你在等我的。”他声音清凉,其中的暖意,慕兰音是不会听不出来的。她又生了会儿气,骂了他好几次,被他揽着进了屋,才重新展了笑颜。
慕兰音好奇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不等你啊?司言哥哥,你每次回来,我都会等你啊。”
姬司言眸子半垂,淡笑一下,“你不是在跟陈誉说话么。”
慕兰音瞪他,“你以为我会因为和别人说话,就把你忘到脑后?我永不会为了别人忽视你的。”
“为什么?”他问,“你和陈誉不是很能谈得来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近一年来,他经常能碰见陈誉,这都是拜慕兰音所赐。但姬司言和陈誉是没有共同语言的,以世子殿下的骄傲,也不会去专门和陈誉交朋友。而姬司言既然都摆出这样一副“我不想搭理你”的嘴脸,陈誉自然不会没趣地凑上去了。
“为什么?”慕兰音古怪地看着他,“你是姬司言啊。”姬司言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人,姬司言是独一无二的,我怎么可能忽略你呢?
姬司言声音微暖,“但愿你不是随便骗我,你向来喜欢甜言蜜语地哄人。”
少年摸摸她的头,心情明显好了一些。接着,慕兰音赶紧把自己写的册子拿给他看,“司言哥哥,我最近在研究兵器,你帮我看看。”
姬司言很习惯慕兰音的“不务正业”,这个小丫头,从他认识她开始,从来没有专门学过一样东西,向来博览群书,她突然想研究兵器,姬司言只理解为她的奇思妙想。姬司言本是随意看着,但渐渐的,目光定住,不再跟慕兰音说下,只专心看着她写下的东西。
慕兰音依偎在他怀里,看他一页页往后翻,心知自己的创意为他看到,心中自豪,也不打扰她。她虽然前世是军人,用过许多高科技武器,可对于古人的冷兵器,研究却是真的不到位。也就是说,她只有想象和理论知识,实际情况,都得姬司言帮她把关。
姬司言翻完后,沉思半天,到桌边,刷刷提笔画了几样武器,“阿音,你来看……”
余下来几天,慕兰音和姬司言就躲在屋子里,一起研讨各种兵器。姬司言还带慕兰音一起蹲在武器店,找来工匠,帮他们打造那些武器。慕兰音也趁机向他请教,自己想学些防身术,有没有适合自己的?
姬司言道,“你让我想想。”
慕兰音高兴答应,世子殿下真好,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无用,让她少忙这些,该做些女孩子该干的事。这样的话,陆汀兰和慕兰音身边的每个人,都会讲。只有姬司言,从未说过。慕兰音在亲人朋友那里得到宠爱和关怀,可只有在姬司言这里,她得到她最想要的尊重,他从小就给她最大的自由和尊重。
再过几日,姬司言送她一把防身小刀,手柄是木质的,很朴素,唯刀鞘做工精细,有七颗宝石雕于上,龙蛇走,飞鱼跃,细致得如同收藏品一样。慕兰音抽出小刀来,寒光凛凛,映着她俏丽的面容。她拿着小刀,到一沓厚纸上轻轻一划,纸屑满天飞。她眉开眼笑,对这把小刀的锋利很满意。虽然刀鞘太华丽了些,但需要时可以弃而不用,不需要时,可以把这把刀伪装成手艺品嘛。
姬司言说,“别的武器太大,对你这样的小姑娘不合适。我寻思来去,特意让人给你打造了这把。你想学防身功夫?需要我为你请几个女师傅吗?”
“不用,我有办法的。”慕兰音笑着收了小刀,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近身术老师了,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自己的近身术更适合自己。慕兰音相信,自己的水平,远比一般的师傅厉害。而且,她又不是真的为学习武功去。要是请女师傅来教她习武,慕琅夫妻又该多心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己一个好好的大家千金,有什么必要去舞刀弄枪?
姬司言看她半天,“你学些防身术也好,自己也安全些。”
慕兰音没吭气,她知道她有许多事情都瞒着姬司言,姬司言也都知道,但为了尊重她,他从来不提。所以这种敏感性话题,还是尽量不要多话吧。
但慕琅夫妻是不可能不知道慕兰音行为的,因为慕兰音跑去找慕琅,她要一间空屋子,自己设计,谁都不能进。慕琅虽疑惑,但对女儿的事情,他向来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很快为女儿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慕兰音又叫来铁匠木工,乒乒乓乓地对自己的新屋子进行了改造,让它成为一个适合她的练功房。
从此后,慕兰音每天都要在这里消磨小半天的时间,除了她,谁也不许进。
陆汀兰曾经好奇女儿在干什么,进去过一次,但屋里的那些悬在半空中的沙袋、铁索,还有一小片水盆,陆汀兰完全没看出来女儿在这里干什么。问她,她又只笑不说话,被问急了就转移话题。看女儿身体很好、每天依然活蹦乱跳的,陆汀兰才放下了心,不去理她。
在慕兰音对前世的训练方式做了改善,来锻炼自己的身体。毕竟前世的训练方式,是为了执行某些特殊任务,近乎自残式的训练。但这一世,慕兰音不可能面对和前世一样艰辛的环境,她不需要挤压自己的底限,让自己那么苦。
但即使她放松了训练强度,仍然能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天比一天好。
看慕琅身体那么不好,慕兰音也想过法子让父亲去锻炼下。慕琅也配合她,但每次做完她的那些太极拳什么的,他的病情反而会加重。慕兰音害怕,再不敢让慕琅往锻炼身体这方面走了。生命在于运动,似乎不适合慕琅。慕琅的生命,只能休养。
她问过大夫原因,“为什么我爹会这样?”
大夫叹气,“慕公子的身体太弱,各器官的功能已经近乎衰竭。到他这个程度,早已药石罔效,自然是只能静养了。”
那年冬天,大雪中,慕兰音送大夫出门。雪夜路长,她站在府门口,门前的红灯笼映着她孤独的影子。慕兰音慢慢往父亲房间走去,一路雪如鹅毛,飘飘洒洒,冰封的湖水,晶莹的树梢……她踩着雪,留下一串小脚印,一步步走向慕琅屋中。
丫鬟们向她欠身请安,为她开门,慕兰音一声不吭,她进了暖融融的屋子,过屏风,走到里间屋中。她站在屏风边,看着慕琅。俊朗瘦削的男子半卧在床榻上,旁边是暖和的炉火。慕兰音看到父亲的时候,他在低头看书,没有发现女儿站在那里。
慕兰音长久地看着他,慕琅是俊美的男子,瘦削而苍白,看人的时候,目光却很温润,不让人有一丝不舒服的情绪。她喜欢父亲的宽容,无奈过父亲的不争,可想过一定要让父亲的身体好起来——然后耳边突然有个炸雷般的声音,冷静冰凉地告诉她,“到他这个程度,早已药石罔效,自然是只能静养了。”
慕兰音一直以为,慕琅会好起来的。
可是她现在突然发现,爹爹或许不会有好起来的那天了。从她出生到现在,慕琅是一天比一天衰弱。慕家也不是请不起名医,可这些年,他们在慕琅的身体上做了许多努力,都没有办法。
慕兰音难过地想:我会失去父亲吗?我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他对我这么好,虽然不怎么管我,可我知道他比娘更关心我。爹爹啊,我多么希望我有更加强大的金手指,可以让你好起来。
“阿音?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身后传来母亲温柔的声音,慕琅听到声音,也抬起头。
慕兰音连忙眨去眼中的水光,笑着挽住陆汀兰的手臂,“我见爹爹病了,来看看爹啊。”坐在床前,愧疚低头,“爹爹,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不能……”
“没事,”慕琅笑,弹去女儿肩上的雪花,“我知道阿音是关心我,希望我快快好起来。我也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多锻炼下……不怪阿音。”
陆汀兰嗔他一眼,将药碗递给他。
慕兰音又坐了一会儿,看慕琅喝完药后有些困顿,就站起来告辞。陆汀兰陪她一同出去,两人站在屋前廊下,看雪花曼舞,天地成了白茫茫一片。慕兰音转头,看到陆汀兰担忧的眉眼,握住母亲的手,“娘,爹会好起来的。”
“嗯,我知道。”陆汀兰拥着她,笑得艰涩。女儿已经九岁了,这么懂事。可是慕琅,能陪着他们多久呢?
慕兰音问,“天这么冷,爹爹这一次是不是好得很慢啊?”
陆汀兰“嗯”一声,“每年冬天都这样,天太冷了,不适合病人康复。屋中摆炭火,虽然暖和一些,可吸进去的那些浊气,大夫也说,对病人不好。况且你爹身体本就比别人弱,他都咳嗽好几天了……”
慕兰音咬唇,“我来想办法。”
陆汀兰挑眉,看眼女儿,没说什么。女儿这些年搞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她多少听说过一些。初次听说慕兰音竟然和江南首富陈家合作生意,陆汀兰气得真想不认这个女儿。后来还是慕兰音撒娇,再加上慕琅劝说,她才缓下了气。从那以后,慕兰音隔三差五地给她搞出点东西来,气着气着,陆汀兰也习惯了,偶尔还能享受到女儿带来的福利。
至少,在外人眼中,慕兰音是小才女一个,博文广记,五鹿书院的那些学生有时候都辩不过慕兰音,给慕琅这个书院山长涨了不少脸。
至少,慕兰音现在已经算是小富婆了吧?反正没人知道慕兰音干的那些事,也无所谓了。
慕兰音回去,开始找图纸,写写画画,思考起现代的供暖系统。一盆炭火,会让屋子暖和起来。但对于慕琅来说,炭火带来的空气流通,沉闷而浑浊,他就已经受不了了。但没有更好的替代品,只能这样硬挨着。
慕兰音现在想,若是可以有暖气,不就好了吗?
在旁边专门空出一间屋子,烧滚烫的可以来回循环的热水。然后在慕琅屋子里安装上管道,气压相济,热水从低往高流,不断地供热。这是暖气的基本原理,用这种方式,可以让屋子一直处于温暖中。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管道该用什么材料,怎么安装了。
慕兰音请来几个有名的工匠,拿着自己的草稿,跟他们比划着,解释自己想要的效果。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或者难以理解,但古人的智慧不是蠢笨的,她只解释一下,对方眼睛一亮,就告别她去研究了。慕兰音舒口气,她也就提供个创意,具体的实施,还得专业人士来。
过了半个月,在慕兰音和众工匠的解释下,终于给慕琅的屋子里装上了暖气。看着自从暖气供应上后,慕琅的身体果然比往年冬天要恢复得快些,陆汀兰和慕兰音都十分高兴。
姬司言和陈誉都听说了她这个伟大的构思,也看到了效果。
陈誉笑着夸她,“阿音,慕叔叔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儿,真是好啊。”
慕兰音小鼻子一翘,“那是当然。”
针对于陈誉的不吝夸奖,姬司言的反应就没那么热情了。慕兰音在他跟前把暖气的伟大成就狠狠夸一番,姬司言只是白了她一眼,“得瑟。”
“我是该得瑟的好不好?”慕兰音突发奇想,“这么伟大的想法,是不是可以广而流传呢?大家都有了暖气,冬天不就不冷了吗?司言哥哥,咱们青城这边还好说,天京那样偏北的地方,冬天肯定冷死了。如果暖气被推广,这是多好的商机啊。”
姬司言懒懒道,“你别做梦了,虽然你这个想法很好,但也只适合慕叔叔而已,你不可能推广的。”
慕兰音不服气,“为什么不可能?你是说花费功夫大,金钱销量大吗?那没有关系啊,天下有钱的人总是那么多。为了追求舒适和潮流,他们并不在乎花这点银子的。”
姬司言说,“不只是费事和费钱,还有浪费的精力和所需要的金钱消耗不对等。慕叔叔是身体极为不好,需要暖气。但大部分人,有几个需要暖气需要到慕叔叔这样迫切的地步?有暖气自然好,但其实银碳那些,根本就能代替暖气的功能。这世间能达到你这种金钱消耗的人的,不是贵人就是富人。先说贵人,他们住的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你觉得若非必要,有几个人想拆了屋子的地基,去装上什么管道?无故动祖宅,这是不吉利的。再说富人,嗯,他们讲究没有贵人那么多,每天富得流油,也有银子做这些事,但是富人大都是商人,这种浪费金钱和精力的事情,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吗?”
慕兰音一听,果然如此,沮丧地垂下了头,却辩解,“总有些人情况特殊,需要暖气供养的。”
“这种人少之又少。”姬司言下结论,依然垂着头写自己的东西。即使在方才跟慕兰音说话时,他也没抬头。“你要是想为这样少之又少的人去推广什么暖气,那就去吧,不过陈诺那个奸商,是不可能赞同你的。”
慕兰音叹口气,姬司言一解释,她就知道自己在异想天开了,早打消这个想法了。不过姬司言的解释,仍让她有了几分想法。她怔怔看着那书案前写字的少年,他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分析事情条理清楚,逻辑分明。之前她总觉得自己和姬司言差不多几分,总觉得自己身为穿越者,总比姬司言多些知识。可现在,她深受打击:他们都在成长,但姬司言成熟的速度,远比她快。
归根到底,是他有许多磨练,各种繁杂的事务开始上手。而反观她呢?依然只能被关在小小一间屋宅中,理论知识大于实践知识,这真是太糟糕了。
姬司言终于感觉到她热烈的目光了,抬起头,“怎么了?”
慕兰音托下巴,口气不乏羡慕,“你能去好多地方,我哪里都不能去。”
“这简单啊,”姬司言不以为然,“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
慕兰音想了想,慢慢摇头。她爹身体不好,她虽然想去很多地方,但她也哪里都不想去。她希望陪在父母身边,能陪多久算多久。慕兰音不想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她不想自己有任何遗憾。
这天的冬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皇帝姬司凌在批改奏折,看到明王上的折子,请示让世子姬司言回京,跟随明王一起去边关,参与各种战争。
姬司凌长久地提着朱砂笔,盯着那份折子,心中复杂。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吗?他真希望姬司言就呆在青城,熏陶些青城特有的文人风骨,舞文弄墨就好了。可姬司言偏偏没有按照皇帝希望的方式生长,他按着明王的希望长大了。反观他那个哥哥,还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
姬司凌想,要是明王府的那个纨绔长子姬司瑄是嫡子就好了,一个纨绔子弟继承明王的爵位,皇帝做梦都会笑出来的。
姬司凌觉得头痛:他是要姬司言留守天京,还是把他派出去给明王呢?
留在天京吧,一想到姬司言的霸道脾气、惹事能力,皇帝就不想看到他。接受明王的建议吧,皇帝几乎可以想见十年、二十年后,新一代明王将长成。姬司凌自己是没什么威胁了,他年纪大了,估计见不到姬司言长大的那一天了。可是下一任皇帝呢?想到当年自己继位时,明王所代表的势力给自己造成的压力,皇帝皱眉:他不希望儿子面临和自己当年一样的状况。
最好的,就是能够解决姬司言。
在天京不好动手,大家都看着……可如果到了边关,那里战乱纷飞,什么情况不可能发生呢?且,皇帝决定,自己得再添把助力。
想通了这件事,姬司凌舒口气,开始批改,并取出一份空白的折子,思量着,给诏国和蒙狄国去信。正想着这些,外间内侍得报,“禀陛下,钦天监来见。”
姬司凌眉梢一扬:钦天监?这不就是个闲职吗?每天看星星看月亮,算些吉祥如意的好彩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样的官职,其实很微妙,当他们预测出某些事情的时候,就很重要;但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无所事事而已。
钦天监来见,是发生了什么吗?
“宣。”皇帝沉声,放下了手中狼毫。
当夜,在皇帝的御书房中,钦天监摆开阵势,卜了一卦,详细地为皇帝解释,“……有凤来仪,名有‘兰’字,特指江南。微臣已经算了好几次,不会有错了。”
姬司凌沉默:有凤来仪?
他想起,是说未来的太子妃么?
在这个时代,大家还是很相信算命的。皇帝他是真命天子,他可以信,可以不信,但不管他信不信,至少表现出来的,他得对命理尊敬。毕竟,统治者本就是用这种“真命天龙”的说法来让天下百姓归顺的,如果他自己不信,如何让天下人信呢?
姬司凌揉额角,这事情怎么一件接一件,还让不让他歇一歇了?
“陛下,您看……”钦天监观皇帝的神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皇帝的脸色难看,但是为什么?不应该啊。
姬司凌慢慢道,“行了,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会考虑的,你先下去吧。”他顿一顿,“你们那什么卦,再多卜几次。这种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是,微臣告退。”钦天监慢慢退下。
看着钦天监退下,姬司凌皱眉,他总觉得他似乎忘了点儿什么?
第二天,皇帝前夜曾接见过钦天监的事情,被所有人都知道了。众人惊异,纷纷去找钦天监打探。因这是喜事,皇帝也没说不能说,于是大家都知道了。
一时哗然,什么?未来的皇后出现了?
那还得什么,把她找出来啊!
然后等皇帝得知后,气得脸色铁青,他终于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了——他忘了让钦天监把嘴给闭紧!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今天还是前五个送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