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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风景初三日,流世光阴半百年。
转眼间二月已过,三月春【色晴好,悦园里的木棉开得如火如荼,极尽绚烂之姿态,仿佛燃烧跳动的火焰,灼热着还有些微凉的春天。
二月回门的时候胤禛下朝便直接去了浑达奇府上接了婠婠回府,也让一直担心婠婠是否过得好的浑达奇一家子放心了许多。
回门之后婠婠就一直窝在悦园,除了早上请安之外,其余时间概不外出。
偶尔会有婠婠当年在外布下的暗桩前来禀告消息,或规划通过浑达奇家置办的产业的那些收益,其中最重要的是婠婠听到了皇帝亲征葛尔丹的消息。
捏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康熙帝经沙河、南口、怀来,三月初十日出独石口。”婠婠握了握手,那张纸条变化成粉末,消逝不见。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三十日,皇帝亲率中路兵启行,二次亲征噶尔丹。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第一次征讨葛尔丹,浑达奇家没赶上,而这一次婠婠知道,无疑是浑达奇家立功的好机会。只要浑达奇家能够有所建树,那么她以后的筹谋也许能够更顺利一些,毕竟朝中有人好做事。
根据她所得来的消息,皇帝有个公主嫁给了葛尔丹,就是容妃的女儿,好像叫蓝齐儿。如果真的死战到底,那么势必父女成仇,一个帝王断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而舍弃他的千秋大业,那么此时就是她从中得利的好机会。其实说不定现在那个蓝齐儿就已经恨死了她的汗阿玛,毕竟父亲跟夫君,实在很难抉择。
若是皇帝赢了,葛尔丹必然会有子嗣留下,那么这些留下的子嗣就是她最好的棋子,将他们收下好好培养,待到来日将可与皇帝一战。退一步说,皇帝战败而归,那么葛尔丹必然跟皇帝死磕到底,决计不会妥协。那么到时候她只要派人从中挑拨,再次挑起大战,也能从中获利不少。
她要的不仅仅是培养出一个帝王,而是重现往日盛唐的繁华景象,万邦来朝,唯我独尊的帝王霸业。
所以,不管她的孩子是男是女,她都要让他(她)成为最了不起的帝王。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碧莲悄声走了进来,施礼后,弓腰禀告:“主子,宋格格过来了,说是给您绣了条披帛。”
坐在窗前暖炕上的婠婠对着手里的绣布上那朵儿芍药扎下一针又一针,手法娴熟优美。
拢了拢丝线,婠婠头也没抬的问道:“披帛?”
碧莲:“是。上次在津湘阁看到仿唐的披帛,您说喜欢,可店家说那是镇店之宝不卖。所以她……”
婠婠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府上踏青,回城的时候顺路去了新开的津湘阁,她看中了一条仿唐的彩色披帛,但店家怎么也不肯卖。
宋氏倒是好心思,但凭这一点,她就不像府中上下所说的那般蠢不可以。只怕府中上下都看走眼了,包括她家那位“爷”。
说起她家那位“爷”——胤禛,这次也随着他汗阿玛去征讨葛尔丹了,还被任命统领正红旗大营;而年仅十六岁的皇八子胤禩这次也随军出征了,在正蓝旗。婠婠捏着手中的绣花针,想起宫中那位良贵人,看来她的儿子很得皇帝公爹的重用啊,那她也不如表面上的不受宠。
放下手中的绣针,婠婠斜倚着搭着苏绣软垫的扇形黄杨木靠背,摆摆手让碧莲唤她进来。
她倒要看看这个宋氏能玩儿出什么花样,送披帛?她可不信。婠婠抚摸着小手指上的镶粉晶银丝缠枝芙蓉甲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宋秀儿是第一次踏足婠婠的悦园,站在曾经的南苑,如今的悦园门前,她看着院门前墨竹下的那块刻着“悦园”二字的大石头,心里就是千般滋味涌来。说是嫉妒有之,羡慕有之,愤恨有之,自嘲或嘲讽也有之,更别提还有着那一丁点儿的幸灾乐祸和小小诅咒。
她心里的羡慕嫉妒恨自是不必多说,除了自嘲自己这可怜人之外,也嘲讽着沾沾自喜的嫡福晋和不自量力的李氏,还有那心底里对她二人隐晦的幸灾乐祸和对悦园侧福晋早日失宠的诅咒。
悦者,喜也,爱慕也,顺服也。
不知道她家爷对侧福晋是愿其欢喜,还是爱慕其人,还顺服其情。只单单一个“悦”字,就看出了她家爷对侧福晋的不同,也亏得福晋那里沾沾自喜着她的兰苑,还有李氏不自量力着想要独霸和苑。
她二人百般心思,千般弄巧,在“悦”之一字前,都显得那么可笑。她从四阿哥的侍女到四爷的侍妾,没有人比她明白那个男子的冷情冷性,也没人比她知道他隐晦的柔情何其可贵。
但她,宋秀儿,从来都只是个过客,连争的资格都没有。可她不甘心,她怨,她恨,她不平,为什么她注定成为被遗忘的那一个?她不要。她要找回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才是名正言顺的大格格,李氏那个贱人所生的病秧子算什么?那个病怏怏的贱种占据了本该属于她女儿的位置,克死了她的女儿,她要报仇。
宋秀儿眼神闪烁,心底的怨恨喷涌而出。
碧莲出来就看到宋秀儿站在院门口,脸色有些苍白,她小声的问道:“宋格格,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奴才禀告侧福晋,您先回去休息。”
宋秀儿连忙摇头,撑起一丝笑容,“不用了,就是太阳太大了,一会儿就没事儿了。”她看着碧莲,忐忑的问道:“怎么?侧福晋不见我?”
碧莲施礼,笑了笑,“不,侧福晋正闲着,听说您来看她,高兴着呢。”说着,转身引领着宋秀儿往里走去。
宋秀儿身后跟着抱着披帛的贴身丫鬟石榴,十四、五岁的姑娘家正是亭亭玉立的时候,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暗暗打量着侧福晋的院子。
真是比嫡福晋的院子收拾的还精美,花草树木看得出都是用了心在打理,栽种的位置也极为讲究,还有木棉树下的那口半人高的陶瓮,古朴大气,注满水的瓮口显得波光粼粼,浮沉上下,穿梭而过的是嫣红色锦鲤,给原就瑰丽大气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机勃勃。
跟着碧莲走过抄手走廊,迂回而至正屋门前,一路上宋秀儿也是感叹着他家爷对这位侧福晋的宠爱。抄手回廊檐下十步左右会挂着几只色彩艳丽,叫声清脆的鹦鹉,廊下坐着或站着穿着明丽,样貌娟好的丫鬟们静静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兼而有些说笑之人也都将声音压得极低,看得出都是经过细心调】教的。
廊下两侧的花卉草木都是精品,先不论茶花娇美,梨花清雅,兰花高洁,只说那棵高大粗壮的木棉,它萧瑟的枯枝上绽放了满树火红,焕发出新的生机。
到了正屋门前,守门小丫鬟挑起帘子,迎面而来的苏合香唤醒了出神的宋秀儿。她提起裙摆,小步的迈进屋子,随着碧莲挑了珠玉帘子,说道:“主子,宋格格到了。”听到隔间儿有人应了一声,碧莲笑着看向她,“宋格格,主子叫您进去呢。”
宋秀儿才带着石榴进了屋子,进来就见到暖炕上的慵懒美人,屈膝请安。“卑妾问侧福晋安,侧福晋吉祥。”
婠婠拂了拂有些松散的发髻,指着红袖搬来的矮凳,笑着说:“坐吧,我这里不拘这些俗礼。”
宋秀儿笑笑,“侧福晋心慈,但卑妾可不敢坏了规矩。”谢了恩,方才坐下。
婠婠不在意的轻笑着,“看来全府上下就我一个不懂规矩的,回来可要跟爷好好说说,我也要好好学学规矩。”
坐在下侧的宋秀儿脸色变了下,“侧福晋说哪里话,连太后老人家都称赞您是个好的,您如此自谦,可让卑妾这等凡夫俗子怎么活?”
婠婠一听笑了出来,呷了口香茶,“好好活着呗。你们自活你们的,我自活我的,两不相干。”
宋秀儿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思及那晚她刺儿了李氏的话,便觉得斗嘴皮子,这位侧福晋绝对是出奇制胜,不按套路出牌。
她尴尬的讪讪道:“侧福晋说的是。今儿卑妾来,是给侧福晋送披帛的。妾身自己绣的,望侧福晋不要嫌弃才好。”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宋姐姐的绣工一向好。”婠婠挑了挑眉毛,一脸惊讶的看着宋秀儿,并迫不及待的示意红袖接过石榴手中的披帛。
红袖接过披帛,在婠婠一步前的距离展开,两尺宽,五尺长,嫩绿色锦缎上绣着银色如意暗纹,针脚细密,绣纹精巧细腻,很是耗费功夫。
婠婠笑着谢过,让人拿了一副红宝石耳坠当作谢礼,看得出宋秀儿十分喜欢。
宋秀儿笑着接过耳坠,喝了口香茶,赞叹道:“侧福晋这里的茶都比别处的香醇,想来那锦缎也合该配着侧福晋这样的人。”
婠婠但笑不语,宋秀儿也不尴尬,又接着说道:“那幅锦缎虽不及云锦,蜀锦珍贵,可也算是上品了。不过,妾身倒在李姐姐那里看到蜀锦,真真儿是如云霞般灿烂。”
听了她的话,婠婠自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看来是来说李氏是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