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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子瑾能够光明正大从亭潭山白水洞中走出,倒并不完全就是因为他当场就这么把商璧胭给卖了。他也跟翎儿、亦君、璧胭她们一样在白水洞中困了多日。只是连日来袁飞的弟子陈侃给他送的餐食之中,是暗藏玄机的。
日日餐餐的米饭里夹带着请桓子瑾亲启的信纸,劝说他回心转意。当然桓子瑾做过的事,也从未有何一意孤行、直撞南墙誓不回头的。除了,对他爹桓隽说坚决要娶商璧胭进门之事。身为廷尉大人的桓隽最后竟会答应桓子瑾与商璧胭成亲一事,也并非是因为他们二人经过何等礼教枷锁的挣扎、何等残酷的考验才得到“来之不易”的婚约。与商人之女成亲也未有甚么不堪,何况是天蟾山庄的大小姐。而且只要桓子瑾愿意,谁敢拦他?不过,当朝廷尉大人桓隽只有一个儿子。
桓隽安排二人可先行订婚,等皇上赐了桓子瑾官位再成亲不迟。桓隽还应承商应显在天蟾山庄女家订婚设宴,在外人看来这一对亲结的是其乐融融,没有丝毫不妥。虽是门第差了些许,但商家也有万贯家财撑着,商璧胭又是个绝色,桓子瑾与她一起端的是男才女貌,更无不妥。只是,当朝廷尉大人桓隽愿意结这门亲事,自有他的道理。
别看那只是白水洞里的一个破瓷碗淡饭,饭里自有春秋。桓子瑾打开饭里抄出的薄薄一张信纸看完,才恍然大悟。天蟾山庄有意攀权附贵,桓家有意从富家天下的天蟾山庄得资获财。双方儿女又两情相悦,本就是两情相愿的好事,却是套中有套。既然商大小姐经已落入了自己人手中,何须再与之成婚落人舌柄呢?大可再择个皇亲国戚家的公主小姐。
桓子瑾每日每餐看完自行燃尽的“家信”,茶饭再难以下咽。他难以置信父亲桓隽因自己被掳一事,会与匪类一拍即合,更难以相信父亲笔触中若有似无透露自己早有此意的算计。他苦思不得其解,不想有违父命,也不想放弃商璧胭。苦牢之中,子瑾又不得将苦诉与他人,加上洞中邪气侵入,他高大的身材渐瘦,面色虽不至于不成人形,但也形容枯槁,失了英俊之色。他早忘记公楚翎儿的善意提点,一切行为反倒助了他自己意志瓦解。
子瑾不知公楚身份,被掳时根本未把男装的翎儿放在眼里,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牵挂近在咫尺的商璧胭,哪管这个娘里娘气的贵公子在耳旁啰嗦。于是他最后意志土崩瓦解,患得患失,想起自己何必因为胭儿与父亲翻脸,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何况,若我不答应爹爹,二人都得被困此处,若我答应,虽然各奔东西,但至少仍有希冀与璧胭在一起。”
想及此他便埋头把碗里的饭第一次吃了个精光,陈侃抱着托盘站在牢房门口,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谄媚问道:“公子今日可要出去?”桓子瑾仰起脸点点头,“有劳了。”
袁飞听罢弟子陈侃的传报,便兴冲冲地把人接走了。
自然,这是袁飞、李在、武乩童三人助虚道完成的一件大事,三人自知立了大功心中大喜,虽然嘴上不语明说,眼神交汇间也是互相明了意思。三人哄堂大笑,决意在洞中小宴一场。搬来了袁飞所藏的陈酿好酒,誓要醉他个几日几夜不醉不休。让武乩童在白水洞外用他的法宝七星剑设了一个七星剑阵,让陈侃每隔两个时辰巡守一次,三人便在洞中开宴了。
没日没夜的阵阵浓郁肉香、酒香飘来,一波一波的袭击着被困三人的嗅觉。见又见不得、吃也吃不得,偏得天天闻着香味吃那些粗茶淡饭,也算苦了她们。这两日袁李武三人小宴、陈侃看洞做饭忙碌,除了平常送膳食也没空管她们,亦君、翎儿和璧胭三人倒是觉得气氛舒缓许多。公楚翎儿伸了伸懒腰靠在牢门上,对着门缝鼓着嘴娇嗔喊道:“柏亦君,我好久都没被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了。”
亦君当然知道翎儿绝不是在耍性子,只是与她苦中作乐呢。听到翎儿对她撒娇的声音,亦君心里带了丝丝甜意,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也对着牢门缝儿喊起来:“少爷,我也饿呢。”
只是,“唉……”两个人一齐叹了口气安静下来,还真道是天生一对的小情人。
过了一会儿,亦君忽而想到北宫冰矜在望江阁的穿墙法术来,便自语道:“要是能有穿墙之术就好了。”想起那时望江阁,她可差点被那些黑衣人给砍了,也是第一次拿起沉重的朴刀,逼不得已的防起身来,却根本又难以自保。若不是冰矜,她早就梦回现代去了,说不定灵魂还能穿回去。说到偷袭亦君和冰矜她们的黑衣人,归来结去,他们的顶头主子现下就坐在亦君的身旁。亦君只能苦笑这大翳,真是小。她故意大着胆子问商璧胭此事,商璧胭是事后知道的来龙去脉,便照实跟亦君说了。完全是林行结下的梁子,她倒并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责任。
要是在以前,亦君看来可是要命的大事,只是北宫冰矜带她去喝的压惊汤,药效到现下还在。是因为压惊汤、还是冰矜的几句慰抚,还是真的不想跟璧胭闹脾气?亦君心里自嘲道,根本跟商璧胭没有关系,为何自己总是那么能猜疑呢,真是阴险。
亦君告诉商璧胭,被抓到洞里之前林行打她,然后林行就给翎儿教训了一顿,这一顿够他在床上躺个半年的。说到她左臂的伤,亦君本来还以为真的断了,幸好只是上臂淤血了大块,在洞里几天也没甚大事。商璧胭仿佛有些护短,直指亦君和翎儿:“谁让你们冒充宾客,被护卫追捕也属情理之中。”亦君道,行,那也算与望江阁之事扯平了。
公楚翎儿耳朵清明,听得到亦君在低语“穿墙之术”,正是心底暗暗笑她这个笨跟班也懂得那些法术法宝呢。不想中午用过膳后,亦君趴在门缝边上喊道:“少爷,你可会穿墙术?”
璧胭和翎儿都愣了一下,柏亦君就不怕他人听见么?其实亦君确实不怕,她也只是随口问问翎儿,若是翎儿会,她们也早就逃了出去了。翎儿惊讶答道:“此种法术哪可轻易学成?我修行尚浅,身上没有法宝,也不会穿墙 。”公楚翎儿还以为柏亦君在苍霞待了小阵子懂得些许常识,看来是高估亦君了。
亦君听罢才明白,原来北宫冰矜是用法宝的,可半点却未告知于她,心里又觉得点点难受。噢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难不成她还看谁人不用法宝的使用过?”公楚翎儿心道奇怪,但因亦君问的随便也就没追问了。
又坐了好一会儿,亦君方才填过的肚子又感到饥肠辘辘。酒香、肉香闻得愈多,愈是馋到不行。便问璧胭道:“这是甚么酒?比平时闻得要香上许多许多倍不止。”
“亭潭山一带盛产酒酿,传说有一种名为醒狮昙的陈酿,九酝甘醴之上品,乍看含蓄清冽,实则厚积薄发、浓醇犹美。而酿制之法未有外传,更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酒。我们闻得的酒香持久悠长,我闻所未闻,指不定便是醒狮昙了。”
“原来你连这儿是亭潭山都知道。”
璧胭莞尔,“你不知道,是你观察不够细致。”但亦君能注意到她话中带过的亭潭山,这人倒还十分有趣机灵。
亦君心道我分明就是外来户,哪里懂得你们大翳的地形山名,她嘴上又道:“那些恶人大坛大坛地喝了两日了,不但白白糟蹋好酒,还顺道糟蹋了我的胃口。”亦君坐回璧胭身边,盘起腿撇撇嘴说道:“唉,桓公子自己可舒服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身旁抱着膝的璧胭神色黯淡,没接她的话。
亦君心想糟了,这举动岂止是唐突,便又愣头愣脑地补白了一句更唐突的:“别担心,桓公子他会回来救你的,看他文弱书生一个,打又打不过他们,只好自己回去搬救兵了。”
“他会武功。”璧胭简单而又一针见血地说道。那口气、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个很熟但又很陌生的人,像是随口提起,像是没有不满。
这下亦君住了口。对桓子瑾这个人,可以找很多也许的借口,也可以找许多自相矛盾的破绽。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也没来得及细看璧胭低下头的神情,她只瞧见一条一臂长的火红色的小细蛇,吐着信子似是要朝商璧胭的脚踝咬去。
这条小蛇浑身赤色火红妖冶、毒性强烈,一张口毒牙更是凌厉分明。它从牢门缝里游进来的,两个人当时都尚未察觉。亦君不敢吭声,一把扯过商璧胭的身子跳起来往旁边移动。璧胭不明所以,慌张中脚一滑,牵着亦君的手就倒在了她的怀里。身体紧紧相贴,两人也来不及羞怯,亦君只好抱住璧胭的上身将她扶稳,一同与火蛇对峙着。
翎儿听到声响不对,赶忙喊道:“亦君,你怎么了?”
“有……有蛇。”
翎儿听罢狠狠地直拍牢门大喊快来人,可这时正是陈侃看阵的时辰,袁李武三人小宴,洞中根本无人应答。
只见那小火蛇又猛地一下冲到亦君和璧胭的面前就要张口,亦君拽着商璧胭又跳到了牢房的另一角落,让火蛇扑了个空。来来回回了两三次,只见那火蛇仍然追逐不休。牢房一掌之地,她们已到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的份儿,哪里能再躲几次。眼看火蛇又窜到脚下,亦君急了,便大叫:“救命啊,快来人啊!”
知道是避无可避,公楚翎儿心也焦急的很又是拍门又是踢门。袁飞、李在、武乩童等俱都是邪门歪道,这邪门洞府所在生出的蛇类必是毒之又毒。现下可没有北宫冰吟在一旁,这一咬可是不得了了!翎儿喊道:“亦君你快打蛇七寸!”
亦君也知道七寸一说,可那火蛇半是直起,哪里敢伸手就打?终究寻不着那七寸所在。商璧胭握着亦君的手很是紧张不肯松开,两人手掌便又湿又热地紧贴着握着,让亦君觉得有些不适。亦君心想,究竟还要让她碰到多少遍性命攸关命垂一线的时候。像璧胭这等聪明厉害的人物,还不是一样没有办法。
“它身体直着,如何打啊!”
翎儿猜想那蛇应也不大,不然也不易钻入牢中,见洞中回音阵阵无人救亦君她们,只好道:“亦君你快捉住蛇尾甩它出来!”
亦君勉强缓口气,捏了捏璧胭的手让她把手放开。亦君把璧胭留在角落,她用力起身一跃跳到蛇后。
“啊!!”那火蛇正要咬到璧胭,璧胭吓得尖叫起来。谁知睁眼一看,亦君已经抓住了火蛇的尾巴正往门缝外甩。本以为可以送了一口气,不料那蛇腰力甚强转头朝亦君方向狠狠地吐起了信,亦君一慌赶紧就要松手甩它出牢房。更是始料不及,那蛇猛地壮大了有小酒杯杯口粗细,身长也立时长了许多。蛇身一圈圈缠上亦君的手臂,亦君更不敢将它放手,用尽了力气将蛇往外扯。那蛇头拼命伸向亦君的脸颊朝她张口狰狞,血盆毒牙已经近在亦君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