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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持重沉稳地否决了魏延的“分兵沿海滨路线奇袭龙编”建议后,也就意味着士燮留在合浦方向的二弟士壹会被赵云直接绕过去,无所事事。而四弟士武在郁林的部队,会遭到决然的全力猛攻。
当天上午,太阳还升得不怎么高,汉军就早早地发起了攻势,投石车泼洒出的碎石如雨而下,把夯土木桩城墙后面列阵而守的士家军砸得头破血流。
赵云的部队,这次使用的投石车数量规模,比汉军以往的作战都要夸张,显然是最近几个月经过了充分准备的。而且赵云用的投石车很多都小型化、轻量化了,相对便携,可以整体移动。射程和威力虽然变小了很多倍,大部分无法砸破城墙,但用葡萄弹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种东西的出现,赵云也是最近几个月,集中了军中的工匠,把自己的需求拿出来让匠人们讨论,看看能不能实现。因为改良比较小,原理上并没有什么划时代的创新,所以工匠们倒也按甲方需求鼓捣出来了,毕竟只是个变种而已。
如果有穿越者们能够看到赵云拿出来的小型化新式投石器,一定会觉得奇怪——这玩意儿不是跟历史上宋朝的时候,西夏“泼喜军”用的移动式投石器差不多么,每次只能丢两三斤一把的小石头。
当然了,历史上西夏人泼喜军是骆驼背着弹性蓄能的扭力投石器,而李素鼓捣出来的已经是杠杆配重式投石器,比历史上西夏人的更先进。现在赵云要改良,当然也是在杠杆配重式的基础上小型化,所以跟西夏货并不完全相同。
杠杆配重式的技术含量相当于宋末元初,更为高级,降版本小型化研发难度自然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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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集的石雨把城头砸得鬼哭狼嚎。无数拿着淬毒弓箭、穿着麻布衣服的弓手,试图上墙补位战友战死后留下的空缺,却很快被再次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不过,为了确保这些士家军弓箭手不至于远离城墙躲避石雨,汉军也保持了一定的试探性近战的部队,时时刻刻有人举着大盾冲城。
一些身着轻甲的汉军先登士兵,因为盾牌遮蔽不够严实,被毒箭射中后,往往很快口吐白沫。
只有那些穿着铁甲还以盾护住脸、手的重步兵,才能在麻纤维的毒箭绳弓百般攒射下依然无恙。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样子还是非常可怕,有些士兵退下来的时候,浑身铁架、盾牌插了比豪猪还密集的箭矢。
而且穿着铁甲的士兵还有几个非常痛苦的点:
首先就是太热,哪怕腊月里气温已经跌到三十度以下,穿上里面的麻衣内衬、外面再罩铁甲,还要作战剧烈活动,不到半刻钟就热得跟汗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其次,脱掉铠甲的时候还要防止闷热突然解除导致卸甲风。因为汗水太多比洗了澡还厉害,导致战前涂抹过地防蚊虫的花露水也彻底失效了,得重新立刻再涂抹——这些注意事项,都是两个半月前,赵云那次失败的试探性进攻后总结出来的。
那一次,最初一些被昆虫叮咬传染热病的士兵,就是穿着铁甲、出汗过多后没有补花露水驱虫的,后来成了营中的热病传染源。
赵云没那么多花露水给所有士兵都每个时辰补一次,就定为“铁甲兵每次卸甲后要重抹驱虫水,不穿铁甲的可以不用”。
所以从这个角度说,那次冒进虽然是鲁肃的怂恿,沉不住气,导致白白热毙了荆州兵四百多人,但至少总结了经验教训,知道了两广热带雨林作战的注意事项。
但是,士武却不知道汉军吸取教训那么快,他还沉浸在他二哥士壹两个月前传授给他的“如何耗死北方部队”的心得中,难免有些轻敌了。
……
半个上午的进攻,虽然没有破城,却也造成了士家军相当的伤亡,交换比非常难看。
眼看大约巳时末刻即将午时,汉军忽然解除了攻势,既不丢石头也不冲杀了,全部退下去回营午休整整两个时辰,要未申之交再出来厮杀(下午三点)。
这显然也是学乖了的表现,就跟后世工地上的民工,天热太阳猛烈的日子盖房子,中午能午睡好几个小时,早晚凉快时才猛干。
今早城头负责督战的,是士武的侄儿士徽,士徽也是累得不行,吨吨吨喝了两陶罐凉水,趁着午休回来跟叔父诉苦,讨论是否要另外部署。
士徽诉苦道:“叔父,赵云的攻势太猛烈了,他还给适应荆南本地气候的土人士兵发放了铁甲,重奖激励土人士兵担任先登吸引咱的毒箭,让咱的弓弩手不敢下墙躲避,他好远程猛射杀伤我军。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此处还是郁水中游,汉军补给太便利了,从番禺沿江运来矢石源源不绝,我军将士们砸都被砸死了。”
士武听了颇有些意外,因为侄儿说的这些情况,跟他从二哥那里听到的完全不同:“你是说,赵云这次的矢石猛烈了很多?
怎么会呢,八月的时候,二哥在番禺,见到的就是荆州兵大量配弩,那些北方佬还以为弩的劲力射程远比我们的麻弓毒箭厉害,就能欺凌我们南军,结果还不是没几天就弩弦受潮纷纷报废?
赵云这是没吸取教训呢,咱一定要顶住,扛过这几天,等他军中军械的牛筋弦全部糟朽受潮,就是我们毒箭再次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原来,士武之所以一开始有胆子死守郁林,就是夏末赵云那次失败的试探给他的信心。他们知道了赵云部队军械补给上的一个弱点:凡是使用动物筋腱作为弹性势能蓄能的武器,最怕的就是极度潮湿炎热的作战环境。
之前刘备军攻打南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这样的趋势了,很多牛筋弦的弩使用寿命大大降低。南中当地人之所以用麻纤维拧成弦的弓,一方面固然是南蛮机械制造水平不如汉人,另一方面也是气候决定了弩寿命太短。
但南中毕竟湿热还是不如交州,昆明盆地这些地方还是比较干燥气候宜人的。所以那次汉军的强弩好歹是撑到了战役结束,哪怕战后弦再报废。
这一次,汉军引以为傲的、几百年来作为对抗蛮夷戎狄的第一利器,弩,在湿热的交州战场上终于彻底废掉了。
赵云无弩可用,又不会给弓箭的箭矢淬毒,可不就全面落於下风了么?还拿什么强攻?
要是李素能亲自督导这场战役、得知这个细节的话,说不定会感慨:上辈子玩过的那么多全战游戏,果然还是早年的《罗马:全面战争》在武器天候方面做得比较真实,罗马全战上就设定遇到雨天扭力投石车和扭力弩炮无法使用。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赵云此次有备而来后、搞小型化投石器非要搞杠杆的。要是也弄任何需要动物筋腱提供弹性势能的扭力装备,到这么湿热的环境一样报废。
而杠杆式就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它的储能部件都是刚性结构的,靠的是重力势能发射。
于是,士武的自信,在侄儿眼中就成了可笑。
士徽痛心疾首地说:“四叔!你何来的自信,赵云今天暴露出来的军械部署,跟你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士武这才半信半疑,亲自又去督战、见证,这才暗暗吃惊。
赵云仅仅准备了两天,攻击手段又多了这么多,投石器数量也多了这么多。
士武震撼了:“这可如何是好?他怎么有这么多钱粮如此靡费的?投石器不都是到了一地就地打造的么?为了个郁林造那么多,难道他还能千里迢迢拆了运到龙编去?
不可能啊,最多沿着郁水往上游船运,可是到了谅山之后就没有河了。投石器拆得再小,靠人扛着翻山穿林去龙编,简直形同自杀!他就为了灭我们郁林军,就下那么大本钱?”
士徽急道:“既然如此,要是郁林不可守,我们也早做打算,哪天率领一部分人马突围后撤?现在赵云急于围困攻城,好歹还没有多余兵力船只全面封锁郁水江面,若是等他封锁了,再想突围就更难了。”
士武一抬手:“不能急!今日虽然被砸城伤亡甚多,但这样的消耗,我们至少还能抗十天半个月的。赵云的这些改进,大哥二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自信还是建立在两个半月前赵云因为瘟疫败退的经验上。
我们必须为他们争取调整布放的时间,并且挫伤赵云的锐气、消耗其物资。更何况,我们几乎没有骑兵,船只也不足以一次性运走所有人,要是现在撤退,多余的兵力岂不是士气崩溃全部资敌、变成赵云的兵了?”
士徽微微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个四叔还真不拿人命当回事啊,为了士家的大业,带不走的兵宁可跟赵云的兵消耗换命拖时间。
虽然从战略上来说,冷酷地、不掺杂人性,这么选是对的。
何况士家也确实需要拖延时间调整部署、看清赵云的全部进攻方略。
想明白之后,士徽叹息了一声,追问:“纵然叔父所言不错,可继续坚守,如何鼓舞士气?今日一天血战,我军虽是守城一方,但战损比敌军高出许多倍。
敌军铁甲兵战死者最多数十人,我们的弓弩手为了阻止他们上墙,被投石器的碎石雨砸毙至少数百人,这样下去,最多再有两三天,就士气崩溃了。”
死人的绝对数量虽然不多,但只挨打不还手的态势太伤士气了。
士武也陷入了痛苦,思索再三,想出几条自欺欺人的说辞:“告诉士卒,赵云的投石器,也是跟床子弩一样,要牛筋弹性提供射力的,几天之后必然被潮热朽烂,让大家忍过几天就好了。
而且,赵云自以为冬天就蚊虫少了,可以长时间围城,殊不知冬天的虫少而毒。这一点他们北方人是不会理解的,蚊子只有两种,一种是第一年冬天就冻死的,另一种就是只要能熬过一个冬天,迈过这道坎了,就能连续熬好几个冬天。
如今虽然天气略凉一些,当年生的蚊子多半都死了蛰伏了,留下来的都是精华,可能叮一口就能传染疫病。我们扛过这段最艰苦的时候,说不定赵云会再被蚊虫毒死无数。”
士徽脱口而出:“赵云的投石器好像不用牛筋。”
士武急得像《元首的愤怒》一样挥舞着手:“我不是让你这么骗士兵么!你懂那些愚民又不懂,骗得他们多几天士气,不就好了?再说,第二条蚊子可是真的。”
士徽无奈,就这么安排下去了,放弃了今晚就弃军突围的贸然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