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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狂的年轻村民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冬日的寒风呼呼地吹着,空旷的野地只听得到?不远处村内犬吠声。
那个有些疯癫的年轻村民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浑身如筛糠子一样颤抖着, 不敢再向前一步。
“你疯了?!那是普通村民!小心队长扒了?你的皮。”旁边一个警员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同事。
那个开枪的将枪往枪套里一塞, “老?子早就受够了?,扒皮就扒皮吧, 总比在这里陪他们死强, 我还想回家过年呢。”
其余警员们都神色黯然,他们已经?在这边执勤半个多月了?,按照一月一岗的规则, 他们再熬半个月就可以回市区,但艰苦的环境,巨大的心理压力,身边同事一个个倒下?,里面的村民也?一个个倒下?, 每天都能听到?村庄里的哭嚎声。
刚开始是白帆,后来?长久封锁不能出去,就变成?白色的粗布, 一大片一大片地飘在各家各户的门口,就好像冬天的雪, 让人的血液都又凉了?两分,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 许多警员甚至觉得他们马上就要疯了?。
村民们被枪声一吓,大部分人都被吓了?回去, 但是还有几?个似乎被枪声刺激到?了?,红着眼睛拿着锄头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反正在这里也?是死,一天天地等死还不如让黑皮子给我一枪痛快, 想要带走我儿子,除非踏过我的尸体!”领头的村民喘着粗气,像一头发?怒的公牛一样往警戒线走来?。
“二牛爸,二牛爸,你别冲动。长官,长官,求求您了?,别带走二牛,我们把他关起来?,他不一定是鼠疫的,可能只是风寒,吃点药就好了?,求求您了?,长官。”那个领头村民的妻子一边抱着愤怒的丈夫的小腿,一边朝着几?个警员的方向不断磕头,不多时头便变得青紫起来?。
然而此时的丈夫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挣脱妻子的束缚就要向警戒线冲去,同时警戒线另一边的警员也?再次□□枪。
“如果再次有人冲击警戒线,我们的枪就不会只往地上打了?。”村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也?激怒了?本来?处在崩溃边缘的黑制服们,他们不少人都拿出了?枪,紧张的气氛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并不悦耳的喇叭声响起,对峙的双方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几?辆大卡车正缓缓向他们驶来?。
车子在他们不远处的停下?,有人从车里跳了?下?来?,方贺眉头紧皱地走向警戒线。
“干啥呢,小崽子,那枪声响得我们大老?远都听到?了?,耍威风啊。”方贺一改在苏正阳面前的恭谨,上前用力敲了?敲领头警员的头。
这回无论?是医疗队还是来?支援的警事局的人都穿了?厚厚的防护服,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如果不是方贺开口,还真?没人认出他来?。
“方……方处,您怎么来?了?。”
方贺目光扫过满眼血丝的下?属和有些惊惶的村民,故意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道:“医生和护士们带着药品来?了?,忠华村的村民会全员全员暂时移居,那里会建成?临时的救治医院和医疗队和护卫队的休憩处,我们没有放弃你们每一个人。”
说?着,他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下?属,“现在我们有足够的人手?了?,六个小时一班,四班倒,值够二十一天和市区的换班,争取让你们春节能回去一趟。”
警员们愣愣地看着方贺,随即目光转向那几?辆卡车,卡车前座上依稀可以看到?几?个白大褂的声音,还有卡车后面,用绿布包起来?的一箱一箱的,是食物和药品吧。
“我们……春节能回去?”
“能,我来?之?前和市区的都协调好了?,成?家的观察期没问题都回去过年。”方贺爽快道。
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方处,你是这个。”有警员对方贺竖起大拇指。
方贺瞪了?他一眼,“哎,口罩别摘,别凑那么近!保持距离!”
被警戒线隔开的村民们看着这些黑制服们欢呼雀跃,神情还是一样的空洞和冷漠,似乎一条警戒线将这么小小的一个地方隔成?了?两个世界。
刚刚那个人说?医生和药品,说?不放弃,他们以前信过,然后他们的家人就都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有人偷偷溜回去看那个所谓的救治点的情况,想看看自己的亲人的情况,然后回来?的时候平时断手?断腿都不叫一声的汉子哭得满脸是泪,拿着家里的菜刀就冲了?出去。
所以,现在,他们不信了?,也?不敢信了?。
叶一柏坐在卡车上,卡车车身高,居高临下?的位置优势使得他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村庄里那一面面飘扬的白帆,以及前面村民们绝望和空洞的眼神,叶一柏心中一惊,他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许医院,叫大家都下?来?见?见?患者和患者家属吧。”叶一柏对许元和说?道。
许元和先是一愣,不明白叶一柏为什么忽然让大家都下?来?,鹏村并不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站,按照原先的计划,他们这个时候本应该在昨天连夜清出来?的忠华村里,将接下?来?一个多月他们要呆的临时医院收拾出来?,然后尽快将那个连电和煤气都没有的简陋隔离点的病人接收过来?。
然而一声枪响改变了?车子行进的方向,叶一柏和方贺担心封锁的警员和村民起冲突。
这时候《告杭城居民书》刚出来?,这篇文章出来?后效果好得惊人,不仅安抚感动了?老?百姓,就连杭城的官员们都自我感动了?一把,全城现在几?乎是众志成?城想要遏制住疫情。如果现在闹出来?警事局警员对感染区百姓开枪的新闻,那他们前期耗费的心血可就都白费了?。
这才拐了?个弯,将车开到?了?鹏村外头。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按道理应该让方贺速战速决控制好局面,叶医生怎么就自己也?下?去了?呢,还让大家都来?见?见?患者和患者家属?
“来?见?见?吧,医生和患者、患者家属之?间的信任很重要的,不耽误这么十几?分钟的时间。”叶一柏继续道。
许元和顺着叶一柏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双双迷惘而空洞的眼神,心里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叶一柏的话,他快速从车子上下?来?,同时招呼道:“都下?来?,见?见?病人和病人家属。”
几?辆卡车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一个接一个的白大褂从卡车里跳下?来?。
“哎哎哎,慢点,我腿短。你扶我一下?。”
这次医疗队中最年轻的小护士只有十八岁,即使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来?,但是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还是给这片压抑的几?乎是死气沉沉的土地注入了?一丝活力。
叶一柏走到?警戒线前,对方贺道:“方处,开个口子,让我进去一下?吧。”
方贺闻言,立刻摇头,“这不行,叶医生,您有什么吩咐您让我们去做,里面有鼠疫,那些村民也?不是那么友善,您别冒险了?。”
然而叶一柏摇摇头,“医生和病人、病人家属交流的事,怎么好让别人代劳。麻烦了?。”他话语间十分礼貌和客气,但态度确实坚定非常。
方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上前亲自搬开了?一个木制警戒线,毕竟这次抗疫工作?全权由叶一柏负责,在有关抗疫方面的事情上,他得听这位叶医生的。
叶一柏抬腿跨过警戒线,和他一起的还有其他下?车来?的白大褂们,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他们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叶一柏身后,有秩序地走进了?这片传说?中被鼠疫细菌浸染的土地。
村民们几?乎是傻愣愣地看着这群鱼贯而入的白大褂们,十几?个人,统一的制服,他们刚刚听过最后那个戴着口罩的矮小的白大褂的声音,那是个很年轻的小女孩。
“不好意思?,诸位,能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下?吗?我是叶一柏,原上海济合医院救护中心医生,我身后都是我的同事们,从今天开始我们会进驻临时医院,为大家的亲属、朋友提供治疗。”叶一柏道。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听不懂叶一柏在说?些什么。
然而他们听到?另一个白大褂说?道:“我是许元和,华宁医院外科主任,从今天开始我也?会进驻临时医院,为大家的亲属朋友提供治疗。”
“我是张德荣……”
“我是杨光新……”
……
“我叫徐晓晓,我是华宁医院内科护士,我从今天开始也?会进驻临时医院,我会努力照顾好大家的,请多多指教。”
徐晓晓说?完,旁边的护士长狠狠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这是病人家属,不是病人,你这不咒人家嘛!”
徐晓晓闻言,“啊”了?一声,然后对着一众村民赶忙鞠躬说?对不起,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引得一阵哄笑声。
先是白大褂们在笑,随即不远处的村民们似乎也?被感染了?,一个个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来?,更远一点的村里,陆续有人推门出来?看外面的情况,从刚刚警员们的欢呼到?现在的哄笑声,鹏村的村民已经?太久没有听到?笑声了?。
“诸位,有会读报纸的吗?”叶一柏看向一众村民,开口问道。
村民们对这群白大褂们已然没有了?刚刚那般强烈的排斥。
“春子会,春子读过书。”人群中有人说?道。
村民口中的春子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警员一枪吓得跪坐在地上的年轻人,他有些畏缩地看向叶一柏,叶一柏走到?他身边,将手?里的一份杭城日报交给他,“给你的乡亲读读吧。”
春子快速瞟了?叶一柏一眼,随即有些迟疑地从他手?中接过杭城日报,他一目十行地扫过报纸,随即眼睛一亮,他忽然状似疯癫地大喊道:“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没有被放弃!我不用等死了?!”
“年关将近,本应是家人团圆欢欣之?际,然北方鼠疫横行,有疫者沿铁路下?登临杭城,吾城之?东县……”他大声且声情并茂地朗读着。
春子没有戴口罩,且声音极大,空地上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不多时几?乎整个鹏村还活着的人都走到?了?空地上。
他们听着“我杭城富庶,医药等资充盈,吾等也?已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不计万难,以遏制鼠疫蔓延为要。”
听着“杭城为五十五万杭城人之?杭城,吾等人少力微,需大家勠力同心,精诚团结,共谋安定……”
年纪大的听不懂文言文的转头问读过书的年轻人,年轻人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解释,然后叶一柏看着这些人的眼睛就像被点燃的烛火一样,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一个七十岁左右满头白发?的老?人用沙哑的杭城话问道:“你们是医生?”
“是,我们是。”白大褂们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指挥,没有故意要去整齐划一,但是斩钉截铁地同时说?出来?,竟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势和魄力。
“你们是来?治鼠疫的?”
“是,我们是。”
村民中有人似乎哭了?出来?,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哭腔抱怨道:“你们怎么才来?啊……”
叶一柏听不出是谁在说?话,他只好对着一众村民道:“对不起啊,我们迟到?了?。”
警戒线外的方贺和一众警员看着好似一下?子活过来?的鹏村,惊讶地微微长大了?嘴巴,那个叫春子的年轻人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告杭城居民书》,边哭边读,那个最年轻的小护士似乎在跟人解释她刚刚一时最快,其实她是护士,不是医生。
明明鼠疫还在,明明白帆还在上空飘扬,但是这白色,好像不那么压抑了?。
“叶医生,真?厉害啊。”方贺感叹道。
“他只是永远践行他那套医生理论?,无论?哪种情境下?所有人都可以让他分为患者,患者家属和其他人,然后用十分标准的态度去对待。”一个在方贺听来?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
方贺皱着眉头转过头去,随后立刻立正敬礼,“裴局……哦不,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