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别亦难(3)

曲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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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叶家,自皇帝把持朝政以来可算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风光而已。叶如诲心里不是不明白域北局势的变化,自从他父亲叶衡叶老王爷在四方大营遇刺重伤,皇帝顺势将颜昌调至域北协助他领军起,他就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叶衡出事时,他恰好被皇帝调到别处,对老王爷遇刺一事,究竟是怎样的来龙去脉并不甚清楚。其实,于他而言,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依着老头子骄矜跋扈的性子,恐怕就从未将皇帝放在眼里,而皇帝既大权在握,又岂容人挑衅天威?如此下去,叶老王爷很可能会步唐初楼的后尘。

    他自然不想叶家落得当年商相一家那样悲惨的下场,何况叶衡所属意的继承人也不是他。

    故而当皇帝授命他暂理域北军政要务时,他便也就揣着明白当糊涂,就此绝了探查之心。他父亲叶衡还在病榻上苟延残喘,他还不能承袭王位,但那不过是早晚的事。

    只是居安思危,皇帝对叶家的戒心太重,是以他也不得不防着点。皇帝下旨令他回京,叶如诲虽说领了旨意,这一路上心里却是忽上忽下没少打鼓。

    帝心难测,只从他对付唐初楼这件事便可窥一斑。整件事皇帝一步一步计划得格外周详,心思之缜密深沉,绝非常人可比,不然唐初楼这老狐狸又怎会栽在他手上?

    能遇上阿瑶实在也是他的运气,说不上是谁救谁。

    叶如诲回来其实也不过只两三日,还没来得及觐见皇帝。倒不是他托大,回京当日他便郑重其事地沐浴更衣,只是等到了宫里,却不巧遇上国公爷戚定玉在里面与皇帝议事。皇帝一时不得空见他,便着内侍让他先回府上等候宣召,这一等便到现在。

    故而他还未得到机会将阿瑶的事情禀报皇帝知晓。之所以那般与她说,不过是想借此稳住她。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尽快见到皇帝将此事禀报为好。叶如诲觉着以皇帝耳目的本事,未必不知道阿瑶已被他带回府上。皇帝既已知晓此事,却还这般晾着他,便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秦放歌也在前不久获罪下狱,很难说这是不是皇帝拿叶家开刀的前奏。

    从别院出来,叶如诲打算往兄长叶如轩那里走一趟。今日有朝会,叶如轩身为四品以上的京官,是必得去的。看这天时,也该退朝了,他正好过去瞧瞧。叶家如今形势不好,叶如轩也有同感。叶如诲回来后已与他提点过,只没有点破,秦放歌的事也是由他告知的,另外还与他说了近来朝中的许多变化,譬如唐初楼勾结反贼逃狱并欲在慈恩寺刺杀当今圣上,却未能成功,反被皇帝一举剿灭,又譬如皇帝近来的大婚之事。

    皇帝年岁渐长,大婚一事自然便成了重中之重,听说遴选皇后等的事宜已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皇后的人选不出意外将会从京中几个世家大族中选出,而最有可能的便是戚家,也难怪那日戚定玉会在太和殿中,想来此事差不多已成定局。

    正吩咐管家备车,却见前门上家将急匆匆奔了进来,道:“大人,宫里来人宣您即刻入宫呢!”

    叶如诲听闻这一声,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方巧车已备好,他便立刻乘车前往宫中。

    皇帝是在养德殿见的他,短短数月不见,皇帝愈见天子威仪,一双眼沉沉看过来,让人不自觉矮了三分。

    叶如诲叩首行君臣大礼,山呼万岁。

    皇帝道:“爱卿免礼平身!”一面吩咐赐座。

    叶如诲坐下,听皇帝问起域北之事,便将这几月的情况与之一一禀告,并不敢有丝毫隐瞒。域北局势如今已发生很大变化,皇帝立意不许叶家在域北做大,这一阵子没少借颜昌等人的手对他明削暗打。叶如诲心里跟明镜也似,却也只能听凭事态发展,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生怕一步行差踏错,便引得皇帝猜忌给叶家招来大祸。

    他没有父亲那等野心,自忖没本事斗得过皇帝,故而只有认命。

    毕竟在皇帝与唐初楼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中,他也算有功。念在这个情分上,皇帝还不至于对叶家赶尽杀绝。眼下朝局才刚刚稳固,这种时候并不宜树敌太多,皇帝还需叶家来牵制朝中其他势力,只要他安分守己,一心一意为皇帝效力,皇帝感受到他的忠心,自然会对叶家放下心防。

    当然他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点。

    皇帝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颔首嘉许一番,问道:“回京后可见过叶老将军?”

    叶衡受伤后便被送入京中叶家老宅将养身体,算来已两月有余。

    叶如诲也知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帝,道:“已去见过了。”

    皇帝道:“老将军身体恢复的如何?”

    叶如诲道:“还好,只是人仍不大清醒。”

    皇帝见他面上黯然,自又是一番安抚,特意下旨命太医署另安排一位名望甚高的御医前去为老将军治伤。

    叶如诲忙躬身道:“臣替家父谢过圣上!”

    皇帝抬手道:“起来吧!老将军为国九死一生流血流汗,朕做这些又算什么?只盼老将军伤情有所好转,如此朕心方慰。此次调爱卿回京,一则是为方便卿在京照顾老人家,二来域北那边有老将军积威,谅周边胡虏那一干宵小之辈也不敢妄动,有颜昌他们镇守已然足够,卿留在那里也是大材小用。如今朝中人才空虚,朕亟需卿等栋梁相辅。卿该博文史,便入翰林院掌制诰、史册、文翰等事,你看如何?”

    叶如诲不由暗暗苦笑,大杞官员虽尚文武兼修,但他骨子里却还是一武夫,不让他去兵部,倒把他丢到翰林院里去,这算怎么回事?心里虽这般想,却也无法,自是该谢恩谢恩。

    皇帝随后问起路途上事:“近日天气严寒,听闻浮翠山一带竟有暴风雪,爱卿可有遇上?”

    叶如诲道:“微臣运气好,赶在暴风雪之前便过了浮翠山,侥幸躲过。原想着能早几日到京师,却不想竟会在路上遇上阿瑶姑娘,因她当时生了重病,故此耽搁了几日。”说着便将这事情的前前后后细细禀报与皇帝,一面说一面看皇帝脸色。

    出乎意料之外,皇帝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面上也并未流露出任何紧张担忧之色,只“哦”了一声,道:“她病了?”

    叶如诲一时也拿不准皇帝心意,只得硬着头皮回道:“皇上放心,随行太医医术还算高明,也亏救治及时,阿瑶姑娘的身体目下已无大碍了,再好好调养一阵,恐就大好了。”

    皇帝道:“卿是在哪里遇到她的?”

    叶如诲道:“是在襄平到梧州的路上,当时微臣急着赶路,阿瑶姑娘又一直昏睡不醒,臣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回了京城。因没有陛下的旨意,微臣便没敢贸然将人送进宫来,暂且将人安置在别院等皇上的示下。”

    皇帝默然片刻,道:“她自己是什么意思?”

    叶如诲心思转动,暗想他若照实说了,说不准皇帝便会真叫他把人送走。这可不成,便道:“阿瑶姑娘没说,微臣……也没敢问她。”

    皇帝垂目反反复复抚弄拇指上戴着的碧玉扳指,道:“朕这阵子政务繁忙,没空见她,她若不肯走便由她在你那里罢!有什么需要,便跟华成说,他自会安排妥当。”

    叶如诲道:“微臣遵旨。”

    皇帝又道:“卿回京这些日子,外间有些传言想必也有所耳闻?”

    叶如诲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传言多是指他大婚一事,遂道:“是听说了些……”

    皇帝冷冷打断他:“别让她知道!”

    叶如诲听得那冰冷的语声,不由一凛,忙道:“是!”心头却是一喜,皇帝既不想阿瑶知道他大婚的事,多少还是在乎那姑娘的,这便是说他这宝压对了。

    皇帝道:“卿去翰林院的事过两日中书省便会下诏书,没别的事卿可以告退了。”

    叶如诲站起身来,迟疑道:“微臣斗胆,还有一事容禀!”

    皇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什么事?”

    叶如诲把心一横,道:“是关于神威射生军副统领秦放歌的事情!”

    皇帝面无表情看他半晌,缓缓说道:“卿是打算替他求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