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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我们都起身离开了。
当然,在路上也看到了一些要赶去西山书院“看热闹”的人,他们大概也是赶着想要去看看第二场的比试,所以不辞劳苦,有的甚至是星夜赶路。
这一路上,我听到了越来越多关于西山书院那比试论道的传闻,不过有趣的是,中午的时候,我们听说的第一天比试御射时,西山书院的学生上靶了四百七十三支箭,到了下午,这个数字就变成了七百四十三支了。
而且,还多了一些其他的“神技”,每个人都在往里面加油添醋着自己的想象力。
过了申时之后,我们的速度逐渐的慢了下来,毕竟是跑了一天,而且也没有好好的休息,便在路边的一处茶寮坐下喝茶歇凉,正好茶寮里也有一些要赶去西山书院的人,哲生他们便过去跟人攀谈了起来。
不一会儿,哲生跑回来,震惊不已的说:“他们说,西山书院的学生,可以一箭射穿四个箭靶!”
我们几个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查比兴勉强咽下了嘴里的那口茶,苦笑着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们有这本事,还窝在书院里干什么?”
我也笑了起来:“这牛也吹得太厉害了。当年老师还在西山书院的时候也开国博学大会,那个时候还不仅仅是西川的学子,天下的能人都来了不少,也没被吹捧成这个样子,这一次,才只是比试了一场御射而已,就被人争相传颂,他们哪来那么多的故事啊。”
轻寒拿起茶壶给我和查比兴的杯子里都续了点睡,然后说道:“因为天下乱了,人心也就乱了。”
“……”
我和查比兴都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啊?”
他也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当年的那场博学大会,我也听老师说起过,虽然能人来了不少,可是那个时候天下大定,博学大会就真的只是讲学论道而已,这是阳春白雪的东西,老百姓不懂,也不会关注,可这一次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
“外面,在打仗,而且之前,已经快要打到剑门关了。”
“……”
“世间万物对危险都会有自己的反应,山摇的时候鸟会飞,地动的时候狗会跑,老百姓也不是无知无觉的,他们也会下意识的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解救自己的法子。天下大乱成了这个样子,西川虽然偏安一隅,但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沾,独善其身,这一点是谁都知道的。”
“……”
“这个时候西山书院突然出现了一场比试论道,那就绝对不会仅仅只是讲学那么简单。”
“……”
“人人都想要找到出路,也想要找到一个强大的,可以依靠的力量。”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这大概就是古往今来,那么多英雄的故事留存至今的原因吧,不是那么些故事有多么精彩,而是人在无助的时候,需要这些英雄的存在,哪怕只是存在于心里。
不过——
我抬头看着他:“那你觉得,西山书院在这个时候突然跟人比试论道,是不是也——”
轻寒笑了笑:“去看了就知道了。”
因为他这一番话,我重新鼓足了力气,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大家又纷纷上马,一路朝着西山书院飞驰而去,眼看着太阳慢慢的往西斜,我们就像是夸父在追日一般,阳光慢慢的染上了一抹血色,在我们的马匹几乎跑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看到一片镀上了金色轮廓的山脉出现在了眼前。
暮色中,似乎还能隐隐的听到遥远的钟声传来。
西山书院,就在前方了!
我的两条腿已经被磨得快没有知觉,虽然跑的是马,可自己也被颠得骨架都要散了,气喘吁吁的,轻寒一只手勒着缰绳,转头看着我:“你怎么样?还能继续赶路吗?”
我点点头:“可以的,我们尽量早一点赶过去。”
之前预计是要在入夜的时候才能赶到书院,但今天疾驰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现在才刚黄昏,就看到雾拢山在前方了。
也许,我们还能赶上,见识见识这第二场比试。
上一次我们从年宝玉则回成都的时候,途径天目寺就走过这条路,因为时间紧迫的关系,没有来得及去书院,可是那个地方的静谧却是多年不改,让我十分的流连,但这一次,这条路上的寂静却被来往的行人打破了,明显的能够感觉得到,这里的人比过去多了许多。
来这里看热闹的人还真的不少。
轻寒也缓过一口气,然后对着后面的人扬了扬手:“大家加把劲!”
众人应了一声,便跟着他又策马朝前狂奔而去。
我们沿着这条大路一直向前,前方是两座大门一般的高山,中央一条山路仿佛在夹缝中残喘一般的延伸出来,给人一种格外压迫的感觉,再往里走,视线渐渐的变得闭塞了起来,马蹄声在两边的大山中央一阵一阵的回响着,听起来,格外的惊心。
似乎,就像是现在的西山书院。
表面上看起来平和,但也许正在经历着无形的汹涌巨浪。
走着走着,天色越来越暗,几乎快要暗得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一支人马飞快的从后面飞奔了过来,一下子就冲到了我们前面去了。
他们的速度很快,但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领头的人,而他,也看了我们一眼。
不过,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策马向前,不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沉沉的暮色当中。
轻寒和我都停了下来,他看着我道:“你看到了吗,那个人——”
我急忙点点头。
查比兴也抓着缰绳走了过来,说道:“那个人是——”
我皱着眉头说道:“他是妙扇门门主身边的人,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之前和他在凤翔城见过一面,之后就分开了,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而且还是在这个地方。
他,难道也要去西山书院看热闹?
这不可能吧。
那他出现在这两个地方,有什么联系,有什么原因吗?
我们几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我蓦地回过神来,立刻问道:“刚刚那一群人里,你,你看到叶门主了没有?叶门主有没有来?”
轻寒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看到,那个年轻人是领头的,就是那支人马里的主导,如果叶门主也在的话,我们大概也就看不到他了。
我顿时有些泄气,但轻寒却说道:“不过他来了也好,至少在书院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可以直接从他那里找到叶门主,倒也少了一些麻烦。”
我点点头,然后说道:“那赶紧去吧。”
我们又走了一阵子,终于到了西山脚下。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夕阳在山背后发出的万丈光芒仿佛给这座山都堵上了一层金色,有一种格外耀眼的感觉,而抬眼看到西山的一瞬间,有一些记忆一下子在我的心里活了过来。
西山书院是蜀地最大的书院,也是蜀中人心中读书人的圣地,这座书院已经不知道修建了多少个年头,在我儿时的记忆中似乎每过几年,颜家就会出一笔钱给书院翻新扩建,所以书院的规模越来越大,学子成百上千,说是一个书院,在我模糊的概念里,这里仿佛更像一个智慧的殿堂。
可是,这个智慧的殿堂却和别地的书院有些不同。
因为书院是传道受业,教书育人的地方,自然是要门庭开阔,以示广博,我见过不少以山为址的书院,也都是如此,但是西山书院的山门却很狭窄,甚至上山的路都不是常见的开阔的大道直通向山门,而是一条小小的山径从山脚下一直绕着山势盘旋而上,小径也不宽,也就只能供三、四个人并排行走,而且在山径的内侧还竖着一丈高的红墙,将里面的景致遮蔽起来,远远看去,这座山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长裾,红墙就像是红色的裾边。
我骑在马背上,呆呆的看着这座山。
查比兴已经先翻身下了马,牵着缰绳直接往前走去,山门内立刻就跑出了几个学生,一看到他,高兴的差点扑过来:“查师兄!”
“查师兄你终于回来啦!”
“我们一直在想着你呢,你走了好久了!”
几个学生年纪还小,有一个还带着一脸的稚气,看来也是刚进书院不久的,但面对这个三师兄,他们倒是亲热得很,连礼都不行直接就扑上来抱着他,看来之前的传闻无误,查比兴的确是西山书院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几个师兄弟抱在一起又笑又闹的,等亲热够了,才有人说道:“查师兄,你怎么才回来啊!”
查比兴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头发,说道:“怎么,我没回来,你们给大师哥收拾得够呛吧?他一个月打断了几根戒尺啊?我看看,屁股肿了没有?”
说着就要去掀人家的衣裳,几个学生嘻嘻哈哈的躲开了。
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年纪大一点的笑着说道:“查师兄,别闹了,真的出了大事。”
查比兴这才稍微正经了一点,道:“我知道,书院被人围了嘛。”
“原来你也知道了。”
“当然,要不是因为这个,今天我们也不必骑一整天的马,赶得那么急,啧,我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说到这里,那几个学生才留意到他身后的我们,其中有几个先看到了轻寒,愣了一下,立刻道:“刘……刘师哥?”
轻寒也翻身下马,几个学生立刻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对着他行礼,轻寒一抬手:“不必多礼。”
几个学生道:“没想到刘师哥这次也回来了。”
轻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来,我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两条腿才真的不像是自己的,连下马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他急忙过来牵着我的手,扶着我一点一点的翻身下来。
有一个学生立刻认出了我:“大小姐?”
想来,应该也是当年我游历西山的时候认识的,只是我对他们的印象不深,便只简单的笑了笑:“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
那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学生立刻说道:“最近书院来了不少人,山下也有不少人,二师哥让我们每天都要巡逻,晚上还有人在几道山门出看守呢。”
“哦……”
南振衣倒是谨慎。
我问道:“那,刚刚来的那一路人,你们看到了吗?”
他们面面相觑,那个学生立刻说道:“我们是刚刚交班换下来的,之前来的人,怕是已经上山了。”
我跟轻寒,还有查比兴对视了一眼,查比兴道:“先上去再说吧。”
说完,他让几个学生帮我们把马牵走,让我们带来的人都跟在身后,一群人便往山上走去,那个最年长的学生陪着我们一起上了山,剩下的仍旧在山门守着。
一路往上走,阳光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过查比兴他们走在前面,不停的说话,连路都不用看,显然是非常熟悉这条山径的。
只是对我来说,已经太遥远,遥远得有些陌生了。
红墙大概是前不久才刚刚漆过,绯红的颜色鲜艳如血,山径一边的草木也得到了及时的修剪,虽然繁盛,倒也没有疯长得妨碍人行走,不过能明显的看到山径上多出了许多被踩烂的石板,显然是最近来往的人突然增加,有些不堪负荷了。
查比兴问那个学生:“第二场比试结束了吗?”
那学生摇头道:“还没有。”
“还没有?”
我们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说起来应该是从早上就开始比试的,到现在,太阳都落山了,还没比完?
查比兴道:“在什么地方比?”
“就在前面,鹿鸣台。”
“是谁在比?”
“乔林。”
“他?这个书呆子?”查比兴一脸鄙夷的“嘁”了一声,然后问道:“大师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