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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梓夭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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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如此,陶紫顿时面露喜色,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直白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又不饿了,掌柜的你就别麻烦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对了,有开水么?”

    掌柜虽然有些迷惑,却还是点了点头:“有的有的,那……几位先回房吧,水烧好了我给你们送上去。”

    心中的大石落下,陶紫重重松了口气。一路颠簸,大家都很疲惫,尤其是在酒足饭饱之后,除了睡觉,更是什么都不想做了。掌柜的送来热水后,陶紫舒舒服服地洗漱了一番,几乎没用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掌柜敲开顾云迟的房间时,他正背对着门看着窗外。看着他的背影,掌柜怔了怔——这是他此生见过最气度不凡的一个男子,无论行止还是谈吐,都让人如沐春风。书中所谓真君子,指的当时这样的人吧。

    就在掌柜兀自出神的时候,顾云迟已经转过身来。颔首一笑,他道:“辛苦掌柜了,掌柜请坐。”说着,添了杯茶,在桌边坐下。

    掌柜踟蹰了一下,搓了搓手,还是坐了过去。

    “在下无意中看到,掌柜似乎是在读《左氏春秋》,想来掌柜也是深藏不露,满腹学识之人。”客气的话,却丝毫不显得虚伪,听上去如此真诚,让人浑身舒畅。

    掌柜脸色微红,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神情中的些许得色却没有逃过顾云迟的眼睛。

    “阁下过奖了,我不过是读过写书罢了,哪里是满腹学识,倒是阁下,气宇轩昂,气度不凡,定是出身书香门第。学富五车。实不相瞒,打从第一眼看见阁下,我便深深拜服。”

    掌柜的话乍一听去,似乎有些奇怪,纵然顾云迟再怎么气度非凡,总不至于让一个陌生男子仅仅第一次看见,便心生拜服。但掌柜接下来的话,却让顾云迟豁然开朗。

    “诚如阁下所言,我是个读书人,家在很远的地方。说出来或许阁下也不知道。与阁下不同,我家境贫寒,父亲是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空有一身书生傲骨,却终不能换成饭吃。

    从小受父亲影响,我对文人雅士倍感向往,总希望能如书中所写,结交气质高洁满腹才学的君子。可惜向往归向往。我不过生在一个普通的村子,左邻右舍都是些务农之人,最不耐舞文弄墨。我只觉得在那村子里格格不入,一心希望追寻我心中向往的世界。

    终于,父亲病故之后,我下定决心。变卖了所有家产,随着一支商队,开始在各地游走。但是走了很多地方。我都没有找到我所向往的那种生活。哪里都是世俗的,除了铜臭味什么都没有。”

    顾云迟含笑看着掌柜,没有接话。

    顿了顿,掌柜接着道:“直到来了这里……我遇到了一一。一一是镇子里的本地人,你一定以为她是个闺秀。不,她不是。从前我也以为。像我这样一心成为浊世君子的人,最向往的女子,应当是温婉柔情,红袖添香的佳人。但很多事,并非你以为怎样,就可以怎样的。

    一一的父亲常年带着商队在外面赚钱,很少回来,她母亲早逝,她是个要强的姑娘,也有些……有些泼辣。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站在店门口怒斥几个想吃霸王餐的泼皮,哦,就是这家客栈的门口。”

    掌柜说着,自顾自笑了起来。

    “当时我还是一身的书生脾气,不明就里,先入为主觉得姑娘家出言不逊便是不对,多事地上前便冷嘲热讽了几句,无外乎妇德云云。一一不但没有示弱,反而尽数骂了回来,骂得我狗血淋头,偏偏我又回不了嘴。打从那次,我便和她结了仇。

    当时我所在的商队在这里停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闲来无事,每天我都要来驿站与一一理论几句,每次都被堵得没话说。刚开始,我还憋着一肚子气,势要扳回一城,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开始变了……每天一睁眼,我最想做的就是来找一一,却似乎不光是为了吵架……”

    掌柜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甜蜜的笑容,仿佛回到了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是我误会了一一,总之……稀里糊涂的,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一了。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向往的到底是什么,当我向往的那种舞文弄墨的生活与一一放在一起作比较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我想,一一是最重要的。于是,我留在了这里。”

    顾云迟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他知道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因为,这里似乎并没有一个英气十足的老板娘。

    “后来……”掌柜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后来我们有了黑子,其实黑子大名不叫黑子。他出生的时候,我给他取了个很附庸风雅的名字,黑子是一一给他取的小名。她总说,孩子要有个土气些的名字,这样好养活。我却不信,从不叫他黑子。

    但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简简单单,幸福满足。直到……直到一一突然病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多顺着一一一些,多宠她一些,会不会……会不会她还能活得久一些。可哪有什么如果啊……”

    掌柜的双眼开始泛红:“一一去了之后,我便独自一人撑着这驿馆,拉扯黑子长大。我很想一一,有时候也会怀念自己风花雪月的梦。但或许是我老了,梦终归只是梦,我已经很少再去做梦了。要不是遇见阁下,只怕我都想不起,自己曾经那么向往做一个浊世君子,一个……”

    顾云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

    掌柜回过神来,用袖子胡乱揩干净眼角的泪花,清了清嗓子道:“瞧我,让阁下看笑话了。”

    顾云迟摇摇头:“掌柜的故事让在下颇为感慨,或许,世上最令人向往的,并非流觞饮酒,吟诗作乐,也并非附庸风雅。生命中最好的时光,能与心上人共度,便足矣。”

    送走了掌柜,顾云迟开了窗,望着远处,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觉间,弯了弯嘴角。

    第二日,陶紫是在砰砰作响的敲门声中转醒的。揉揉发涩的双眼,陶紫迷迷糊糊地刚把门打开,便靠在门边开始犯困。茯苓鄙视地瞥了她一眼,催促道:“桃子赶紧醒醒,准备出发了,就属你觉多!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桃子还是猪。”

    陶紫挠挠发顶,还在迷糊中,说话含混不清:“天都还没亮,急着去哪里啊?”

    茯苓恨铁不成钢地在她眉心戳了一下:“桃子你赶紧给我醒过来!你家阿迟还在楼下等着呢,再不走你就可以一辈子留在这个镇子里了。”

    一听“阿迟”二字,陶紫终于清醒了些,皱了皱眉问:“怎么,阿迟打听到要怎么走了么?”

    “废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懒散,整天除了吃就知道睡啊!昨晚他就跟掌柜的打听过了,刚好掌柜的以前跟过商队,知道路,咱们倒也省事儿了。你抓紧时间洗漱,咱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这里离江都,还有好几天的路要走呢!”

    茯苓说完,便阖上门出去了,陶紫伸了个懒腰,用最快的速度洗漱了一下,匆匆冲下楼去,果然,顾云迟已经等在外面了。

    告别了掌柜,三人离开小镇,按照掌柜所指的路线,继续南下。

    心中挂念着行踪不明的其他几人,三人几乎是日夜兼程,终于,在五天之后,赶到了江都城外。

    “到底是人界最繁华的地方,果真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刚到城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茯苓忍不住叹道。

    “茯苓你没来过江都啊?”陶紫惊讶道,看茯苓经常混迹在人界,她还以为江都早已被茯苓逛了个遍。

    茯苓怔了一下,强挤出个笑脸:“我说……谁告诉你我来过啊?等等,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嫌弃我没见过世面么?要真说没见过世面,那也应该是你,不是我!”

    走在拥挤的人群里,这两位倒是一点都没闲下来,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只有旁边的顾云迟知道,她们实在害怕,因为害怕,所以不得不一直说话,来压抑心中的慌乱。

    江都城近在眼前,不明生死的其他几人到底有没有赶到,是她们现在最想知道,也最怕知道的事。

    进入城门之后,陶紫犹豫了一下,问:“我们现在,是直接去那个什么山庄,还是现在城里找个地方住下?”

    茯苓没有说话,询问地看向了顾云迟。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距离大比开始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不必急着住进山庄。这次的大比疑云重重,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正好,在进入山庄前的这两天,我们可以寻找一下皓凖他们几人。说不定,他们也已经到了,正住在江都城内的某处,等着我们。”顾云迟一如既往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