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山水再相逢

苍蝇尾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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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若缺其实是一个清心寡欲到了一定境界的人,这一点,从谢神策自认识他开始就没见他“开荤”便可见一斑。谢神策曾经误以为他有龙阳之好,不是没有道理。

    清心寡欲,用在武道一途上,便是大师兄与老禅师都极为崇拜的用心专一,能一方能精,登堂入室便只是门槛,若不是悟性智力都堪忧,到达巅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贺若缺专一,悟性与智力都不缺,所以他才能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成为天下卓绝的用枪高手。而大师兄早已断言,此子四十岁之前,必然天下无敌。

    谢神威曾经对此大为不忿,要不是老禅师圆润,说了几句违心的好话,当年琅琊寺可不得安生。不过谢神威闹归闹,知道了贺若兄妹的身世之后,其实也有些郁闷。与他来说天下高手,能让他看得上眼的有限,只不过谢神威可以无限接近那个水准,达到却遥遥无期。他是驸马爷,更是威侯世子,将来的谢家家主,做不到不分心。而贺若缺不一样,且有血海深仇砥砺,没道理不大成。

    小时候的贺若缺无忧无虑。部落小王子,心性与天赋都卓绝,一些老人看在眼里@∑,,半夜都会笑醒,这个王子真没辱没大楚皇朝的至尊血统。对于那些人来说,两百年过去了,姓什么早已不重要,复国铭记在心却遥遥无期,能保留下血脉,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何况还出了一个天资卓绝的继承者?

    只是贺若部的大兴都还没有到来,因为一个捕风捉影却歪打正着的消息,贺若部被诸方设计,连根拔起。全族数万人为两百年不面世的传国玉玺过了殉葬,仅贺若兄妹以身免。

    平心而论,在晋都的时间,在西北的时间,已经让贺若缺心中的杀意淡去了许多,甚至现在说可有可无都不为过。当年百两黄金就能让他带着妹妹杀人的日子,已然一去不复返,他现在的生活很平稳,称得上是被安逸磨掉了棱角。

    不去想其他,单就是妹妹已经找到归宿,而且有了女儿,自己也有了外甥女,贺若家或者说项氏一族的血脉没有断掉,他贺若缺就轻松了万分。

    所以说到头,他贺若缺其实还是一个寡淡的人,当初练枪被逼是不假,骨子里还不是因为早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对谁都信不过?而在他心底,还就真把复国当一回事了?不过是因为要强大,出于本能的要自我保护罢了。

    就算侥幸复国成功,将大楚的黄旗竖起来了,到时候真能一统?狗屁!天时地利人和一概没有,项氏一族再潜伏两百年也不会有半点机会,而且拖得越久希望越小。

    想到这里,贺若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他记得谢神策似乎说过,后春秋如同春秋一样,没有义战。只不过太平天下,也就是脱胎于这一场又一场的大战,大一统才会浴血重生。武夫用手中刀杀出一个海阔天空,读书人再用手中笔写一个大大的国泰民安,才能延续百年国祚。

    他贺若缺没有那么大的志向,从来没有去想这些,也更不想在其中扮演什么历史车轮推动者这样光荣的角色,他只想活得安心。之前还想着报仇,将当年的人全部杀光,现在既然这份心思都淡了,就不再刻意的去想,相请不如偶遇,仇人真撞上了求之不得,提枪直接杀就是。

    一个字就是干。这也是那个家伙说的。

    再想到谢神策,贺若缺一笑。

    呵,那个家伙,还真是一个不同于一般世家公子的怪人。

    贺若缺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候,他们兄弟与自己兄妹照面的情况,只是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谁是谁,于是萍水相逢之后山高路远各走各的。之后造化弄人,有人出钱买兄弟两的人头,他贺若缺刺杀不成反被制,于是就有了价钱翻倍策反的一幕。

    贺若缺嘴角微微翘起,若不是后来谢神威力阻杀手,加上谢家的宽容,他们兄妹早就成了山林里的白骨。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贺若缺才决定,要给妹妹争一个幸福,要让那个对他还不错的年轻人,知道我修戈矛,是为与子同仇。

    而现在,似乎他真的需要这份岂曰无衣的义气了。

    贺若缺嘴角温柔,随后便发觉这种作态让人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下一刻,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便响彻山林。

    “贺若缺!你大爷的再不出手老子就完蛋了!”

    “呵呵。”贺若缺笑了笑,心道你这份疲懒,依然不减当年,明明还能再撑个一招半式嘛。

    “嗤”,刺破空气的声音轻微响起,葛猴子浑身汗毛瞬间炸开,怪叫着本能缩头,将一半的身体藏在那把巨刀之后,随后便倒飞了出去。

    曹八岐第一时间闪在了一颗大树后面,然而身形未定,一只三棱箭便贴着他的手臂死死钉在了树上,入木几达八寸!箭尾纹丝不动。

    一身冷汗的曹八岐与倒地之后飞快窜起的葛猴子面对面闪电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骇然。

    如此臂力,如此箭术,如此射速。若只有一人,该是何等恐怖!

    曹八岐一念至此,心下惊惧万分且愤怒万分,这厮箭术如此超群,只怕那两个兄弟性命不保。

    如曹八岐心中所想,只是慢了片刻,便接连两声闷哼,接下来就是倒地与兵刃脱手的声音。

    曹八岐怒发冲冠,握住蛇刃大刀的右手关节已然发白,那两人不是与他一个寨子的,算是不同山头私交极好的朋友,不至于彼此换命也私交甚笃,不然分批逃跑的时候也不会还在一起照应。他们这一批逃窜出来的十几人,已然快要虎入山林,却不想在这最后一步湿了鞋。

    然而此时的曹八岐只有躲在树后,连探出脑袋都不能。

    一名上佳的弓箭手,在战阵之中或许作用并不突出,然而在小规模的战斗中,往往能够起到一箭定江山的作用。

    曹八岐参与过数次大小规模的燕晋战争,知道在攻守战中,双方大军的箭雨虽然能够给予对方杀伤,但死于箭矢之下的人,其实并不占多少比重。

    对此曹八岐心知肚明,只要带盾的士卒牢牢躲在盾牌后面,将军指挥没有失误,什么时候立盾、立盾角度多少都严格执行,阵型不乱,就能保证伤亡最小。

    反而是在双方往来冲杀的过程中,隐藏在军阵之中的神箭手,往往能够出其不意取领军大将的性命。

    曹八岐只是都尉,如果没能进入讲武堂,这辈子都别指望在大晋国边军做一个将军光宗耀祖娶媳妇儿,就算是晋国腹地最不值钱的一州一城司马,都是做梦。可曹八岐不是将军却见过很多将军,比如北方军四、五品的怀化中郎将、定远将军,更多的还是相对不起眼的裨将校尉。而这些人,很多在在曹八岐见过一面之后,脑袋心口上就插了羽箭一命呜呼。

    当下让曹八岐不敢动弹的,除了那不知方位也不知人数弓箭手,还有就是那生的极为潇洒飘逸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武功不俗,能在他这个年岁有如此功夫的,曹八岐不是没见过,北方军少将军司马檀,忠武将军羽花亭都不差,这个明显是晋人的人,要说是某家的大族公子或者将门之后,他曹八岐相信,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为了北燕的鱼池子高层不惜涉险了?

    然而曹八岐随后想到,涉险这个词显然并不恰当,那横死的两个兄弟,就是证明。

    如今他们不能动弹,那么只要那年轻人救走那个女子,几乎到手的皇朝阁就真要巴巴溜走了。

    要怎么做?是拼死一搏,还是暂时隐忍然后追踪?

    曹八岐相信无论是哪一种,那个已经完全被解放出来的年轻人肯定不会让他如愿。

    果然,就见那个年轻人大摇大摆的经过他的身边,丝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会扑出来给他一刀,吹了口哨还朝他丢过一颗石子,神态说不出的可恶。

    曹八岐强忍着挥刀的冲动不去理会那颗石子,却不想那家伙却不肯停下,一颗接一颗的丢了过来,力道极大还奇准无比,那可是从地上抠出来的石头,沾着泥土,一丢一大片,曹八岐连眼睛都得眯着。

    终于,受不了这份屈辱的曹八岐大吼一声,拼着被一箭洞穿手臂的危险也要反击,只是他的大刀刚刚探出,将一块带着泥土石头拍飞,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传来,一声金铁交加,曹八岐抽刀细看,那把百炼精钢的大刀,刀身居然被射出一个小坑。

    三棱箭......曹八岐低呼一声,这可是军中都少见的破甲重箭,非是百步穿杨且力透双层甲胄的神箭手不敢用。不是因为臂力与将阶的限制,而是因为技艺不到,只会徒惹人笑。

    当下出了一声冷汗的曹八岐双手微微颤抖,不是害怕,完全是被震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箭的力道是多大,被他紧紧握住的蛇刀在那一瞬间几乎要脱手而去了。

    也难怪葛猴子会被那一箭连人带刀都射起身。

    而下一刻,让曹八岐奇怪的是,那个本应该继续对他进行侮辱的年轻人,非但没有继续,反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了地上的那个女子,然后与他们一样,藏在了大树后面。

    曹八岐先是微微不解,随后心头大畅。

    原来不只有他的人潜伏,还有他不知道的某股势力也在暗中放箭。

    玛德,也不知道是哪些人在暗中纠缠,居然如此谨慎,要是我,非当先一箭射死这孙子!哪还让他抖?看之前小心翼翼,现在露了马脚,竹篮打水了吧?

    对于自己无意间用出竹篮打水一词,曹八岐可能是因为紧张兴奋并存,忘了自我夸奖一番。

    不久,静静而立的曹八岐就听见了树林里有惨叫声。

    再过得不久,就见那个年轻人背着那女子开始逃跑。

    “好汉,之前交手实属无奈,既然阁下已经获得了皇朝阁的秘密,那山水再相逢,我请你喝酒。咱们之间可别记仇啊!”

    曹八岐听得这话再次暴怒。

    你娘咧!你杀了我兄弟还差点射死我,临走了还坑我一道,居然还敢说别记仇?老子什么时候拿到皇朝阁的秘密了?你给我说清楚!这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么?

    当下曹八岐破口大骂,只不过他身形刚刚冲出去,就有数支箭矢射来,亏得他辗转腾挪运气好,不然就得跟之前一直看不惯的北方军将校一样,身上插几支箭跟老朋友去地下喝茶了。

    一气奔出一二十里,谢神策只觉得双脚灌了铅一样沉重,才停下歇息。

    “我没想过会再遇到你。”

    贺若缺对见了面之后谢神策的第一句话翻了个白眼。

    “以为我是你,脆弱的一碰就死?”

    谢神策嬉皮笑脸,丢出一把药草,说道:“路上揪了两把,背后有伤,帮我敷上。”

    贺若缺接过药草揉碎了敷在伤口上,然后说道:“这个女人,要怎么办?”

    谢神策看了一眼伤口还在渗血的慕容端,苦笑道:“还能怎么办?这可是尊菩萨,得好生供着。要不然我师父他们可回不来了。”

    贺若缺皱眉,当下谢神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当然是略去了于慕容端可能发生的某些事情。

    “......按照这样来看,山南即便没有皇朝阁的其他入口,也必然会有大事发生,我之前的想法是,很可能有人在背后策划,想要清理掉一批人,你怎么看?”

    贺若缺说道:“皇朝阁到底有几个门,其实我不清楚。除了进去的那个石门,还有就是绝无可能从外面进入的水下通道。那个按照壁画指引才能找到的通道,既然已经被你们毁了,据我所知皇朝阁就已经是一座死穴,进出不得了。”

    谢神策黯然。

    “不过,我不清楚这个女人是不是知道一些详情。”

    贺若缺对慕容端显然没有半点好感,谢神策相信如果自己表示出对慕容端无所谓的态度,贺若缺一定会第一时间杀死她。毕竟当初的鱼凫骑,就是在慕容端手上全军覆没的。这不仅让与鱼凫骑生出感情的贺若缺愤怒伤心,而且会给回到西北的谢神策,带来很大的麻烦。

    当下谢神策看向自从被救回来就一言不发的慕容端,说道:“长公主殿下,你有什么知道的,就趁现在赶紧说了吧,就算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不然本公子可不介意趁人之危,兑现之前的遗言,做一回禽兽了啊......”

    慕容端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谢神策,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兑现遗言,那你大可以试试,我不介意用一次侮辱换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