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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部的二太子十分的拘谨,拘谨到让谢神策都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谢神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宇文邕在他面前示弱,丝毫不能让他放松警惕。
谢神策腹诽,你是来敲诈的好不好,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呢?难道这个样子,就会让我在杀价的时候害羞、不好意思下手么?
你太天真了......别人不知道你是能和噬兽军硬碰硬的狠茬子,我可是一清二楚。
活生生的兰陵王,我怎么可能轻视你?
你越是低调,就说明你越是能隐忍,也就越危险。
看到这位频频擦手且有些坐立不安的美男子,谢神策很是快意,于是觉得心中一口恶气出了大半。
至于胸中之气尽出,那便不是简单的打压鲜卑人能够得到的了。
与谢神策的感觉不一样,一直在谈判桌上与宇文部诸人锱铢必较的王青盐则能够感受到看似局促的宇文邕,那柔弱的外表之下,可怕的劲道。
王青盐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谨小慎微。
谢神策大大咧咧,在≯,谈判间隙说一些让人容易想偏的话,惹得宇文邕害羞,宇文部武士暴怒。
姜起作为西北军的主帅,并没有出现在这次的谈判中,他的儿子姜若需倒是跟在西北军一干长史参军之后,谋了个听席,没有发言权。
谢神策对这个西北军最大的二世祖很有好感,不仅局限于他能够跟谢神威打成一片却跟传统的将门子弟不对眼,还在于姜若需能够在底层兢兢业业,无论哪个位置上,都没有依靠姜起。
当然,说是这么说,姜若需即便不需要,姜起即便不招呼,下面的人怎么媚上,怎么开方便之门,是另外一回事。
姜若需期间给了谢神策两个小眼神,示意他提防宇文邕。
谢神策微不可查的点头,然后继续装疯卖傻做捧哏。
王青盐对谢神策的疯言疯语无可奈何,她就知道谢神策过来准没好事,果不其然,数次宇文部的使者都准备妥协西北军的报价了,被谢神策一闹一刺激,火气上来了开口就是拒绝。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司马恨不得当场将谢神策这个叛徒活劈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
最终的结果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在谢神策胡搅蛮缠之下,西北军仍然是取得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战果。这让那位早早与宇文部交涉了长达三个月之久的老司马差点当场垂泪。
谢神策在谈判结束的时候邀宇文邕打猎,被宇文邕拒绝了。
“值此初春,正是万物生长之际,杀生不祥,小侯爷恕邕不能从命了。”
谢神策随意的笑了,然后离开。
杀生不祥?你一个茹毛饮血的鲜卑人也知道不祥?!不祥你还打仗,不祥你还杀人,感情杀人不是杀生?!你就这么拿人命不当回事?
你这个虚伪的娘娘腔!
随后在三天之内,关于这位宇文部二皇子口是心非虚伪奸诈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
西北人对鲜卑人普遍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热捧之后,宇文邕的大名便人人唾弃之,就连一开始非二皇子不嫁的姑娘们都开始跟他划清界限。
正式的文书签下来了,宇文邕一行预定三天后返程。
浩大的庆祝仪式在帅府举行,姜起率西北军高层参加,除却领兵在外的一些人,如今只要在铁门关方圆一天行程之内的人,都赶到了。
西北与鲜卑人联合,百姓听到风声之后有两个极端的反应。一个是赞同,鲜卑人打鲜卑人,西北军真聪明。另一个就是完全否定,觉得此举大可不必,完全是多此一举,彻底的落了西北军的威风。
两派争论不休,甚至有人在街头演武。
西北军中的高层也有人对比极为不满,于是暗中怂恿谋变。只不过在姜起的高压与大形势不容乐观的前提之下,那些人的声音被掩盖下来了。
然而天空没有痕迹,鸟却已飞过。被掩盖了的声音,终究还是有力度。
庆祝的宴席上,谢神策频繁的与一些老人举杯,听着姜若需在一旁介绍老人们往日的功绩,回味当年连天的大战,大呼畅快,红光满面,汗如雨下。
往前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这些老人都是西北军绝对的中坚,有些人还是西军时期的大能。颐养天年之后颇为低调,这些大佬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聚的这么齐。
很少有人不开眼过来打搅,老人们享受了最多的最崇拜的目光,却最清净。他们身边除了一二儿孙,就再也没有旁人。
除了一个看似兴奋到不能自已的谢神策。
谢神策频繁敬酒,很诚心很够意思,有些老人却仍旧对他态度冷淡。
如兀颜光的同胞弟弟兀颜华,就对谢神策冷淡至极。与旁的小辈聊天,都是和颜悦色慈祥和蔼,对谢神策则是冷若冰霜。
天差地别的态度,让人不辩自明,兀颜家对谢家兄弟,实在是没有善意。
往日的三大骑军统领之一的祁邝也出现在了此间,相比于一些人的穿针引线与横眉冷对,祁邝表现的很官方,该表扬的时候绝对不吝啬词汇,在该批评的时候,也不会顾忌面子。
祁邝看似公正,实际上做的一手老好人,和的一手好稀泥,手法当的上炉火纯青。
你看,我谁都不偏袒,我就是我,而你们有谁敢轻视?
谢神策在这边喝了不少酒,饶是以他的酒量,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了。
在茅房,姜若需一边开闸放水,一边说道:“小侯爷是真实在,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是数次挡酒,却被兀颜那小子破坏了。”
谢神策吐着酒气说道:“出去揍他!”
说着谢神策便将腰带一紧,跌跌撞撞的往外冲。
没喝多少酒但是气饱了的姜若需慌忙将谢神策拉住,生怕他一脚踩进了粪坑——万一......的话,自己是拉他还是不拉他呢?
“好好好,我们揍他,揍他,小侯爷您老看着脚下,别掉进去了!哎哎哎,这边,茅坑的出口在这边!”
好不容易将谢神策弄出来,姜若需满身大汗,让侍卫将周围戒严,然后将谢神策扶到了石桌旁坐下。
“说实话,小侯爷,西北军中,我顶佩服的,就是世子——我还是喜欢叫他世子而不是驸马将军,当然,在他面前的时候,还得喊校尉。”
“还有就是贺若。诚然,贺若在个人战力上,与世子不相上下,但在大局上,于行军布阵,距离世子还是……差了一些。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崇拜。”
“当然,我也一样佩服小侯爷你,从某种程度上说,小侯爷你比世子贺若还要优秀,只是你的优秀,很多人不知道而已。”
“就像前几天,你装疯卖傻,数次破坏了谈判,这在一些人看来无异于背叛,无异于奸细,但是聪明人不难发现,小侯爷在一次又一次激怒鲜卑人的同时,也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线。当然,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不在少数。”
“如果鲜卑人真的愤怒,那么他们就不会在占有优势的时候放弃继续加价,更不会接受我西北如此‘低廉’的价码便答应出兵。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早就预料到了我西北不会同意,于是索性开个天价,然后慢慢还价。”
“很多人在开始之前就在拼命的想怎么让鲜卑人接受低价,殊不知他们在一开始就没打算漫天要价。”
“真是讽刺,老行军司马至今还觉得能谈判成功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恬不知耻的向很多人炫耀,他是怎么怎么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老不死的大多腐朽没落,就像今天晚上的那些个人,自以为是,躺在已经积了三尺厚灰的功劳簿上做着自己天下无敌的美梦……真是笑话。”
谢神策幽幽的说道:“人家也不容易,就快进棺材了,让他们嘚瑟,又不会少几块肉。”
“小侯爷倒是想的开。”
谢神策起身,说道:“越是倚老卖老的,内心其实就越脆弱。因为他们害怕当下,更害怕未来,所以只愿意活在过去。不敢面对未来挑战的人,都是懦夫。这样的懦夫,就算再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笑了笑,谢神策说道:“别看他们现在强势,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害怕呢。你想啊,他们这么厉害,他们的后代,遭遇的压力就越大。所以啊,不要以为他们就真的无所畏惧了,不过是在为下一代能站稳脚跟造势。”
姜若需一想,大笑道:“小侯爷这话说的在理!”
谢神策笑道:“不过是看惯了荣辱兴衰,有感而发。”
姜若需讷讷闭口,不好接话。
谢神策拿谢家说事,姜若需就是再放的开,也不敢像谢神策一样,用谢家的兴衰开玩笑。
两人说着说着便陷入了尴尬无言的境地,于是一个继续醒酒,一个好整以暇的看月亮,看黑水。
“什么……进去……找死……”
“……在里面……滚出来!”
“废话作甚,打进去!”
嘈杂声传来,姜若需眉头紧皱,谢神策嘴角微微翘起。
捏了捏拳,谢神策说道:“不是说揍他么?现在机会来了……”
姜若需一怔,随后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