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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党最近活跃异常,大有扳回一城的架势。
太子党在谢神策低调以后——其实是在晋帝开始准备裁割西北军之始,就已经大有“偃旗息鼓”之势,这让一些自司马弼与齐王决裂之后持观望态度的一些人,重新投入到了齐王门下。
在齐王府第一幕僚闻崇的推动下,齐王势力膨胀迅速,几乎是大半年光景,就恢复了六七成。
这对于少了吏部尚书郑克明与大将军司马弼的齐王党来说,简直是奇迹。
谢神策看着眼前缇骑司送来的密报,冷笑不止。
都说齐王有贤名,然而从这件事上来看,哪里是贤?咸淡的咸?或者闲的蛋疼的闲?
在讲武堂上动手动脚......真是狗胆包天了。
相比之下,相貌上逊色许多的太子就要聪明的多了。
当初在郑克明事件上的冷静,如今在讲武堂上的隐忍,无不是蛰伏等待惊起的良机。从这一点上来看,太子像极了当年的晋帝。
我不是不气愤,不是不激动,只是还没有到一刀能够杀死你的时候,就不会妄动。
¥, “真是冷静的人.......颇有我当年阴人的风范啊!”
谢神策赞叹,起身走到栏杆前,凭栏而望。
终南山下巨大的建筑群中,隐隐有声音传出,那是讲武堂学员们在操练。
从上面看,白色的大校场上,有几十个黑点,往来驰骋,那是学员在演练马战。
有变态的教官,为了锻炼学员们的身体素质,竟然要求学员们负重登山,而且还规定了时间,完不成不给吃饭。而负重的重物,就是教官本人。
“这帮混蛋,我只说了负重,可没说让他们每天搭人力车上下山观光游览......”
谢神策骂道。
几乎没有学员知道,想出这种锻炼方式的人,不是他们天天背负着的教官,而是此时正站在皇家别苑看他们受罪的戒律院院长大人。
明确了自己位置的谢神策变得十分低调,这让晋都很多人一时之间适应不了。毕竟已经习惯了提督大人、提督大人的称呼。
正隆九年的尾声中,谢神策在皇家别苑向晋帝递交了一封辞呈,惊动了整个朝堂。
他要从缇骑司提督职位上辞职。
这封辞呈在提交之始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想注意也注意不到,缇骑司的途径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探知的。只是晋帝在御书房狠狠的摔碎了几个花瓶,撕毁了一张前朝画圣吴道子的《三千里江陵》之后,一些小道消息便传了出来。
提督大人要请辞......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家一系的官员极度愤慨,痛斥谢神策胡作非为,在朝堂上则是激烈陈说谢神策任缇骑司提督以来的“丰功伟绩”请求晋帝予以驳回。
以工部刑部为首的一些人,则是极力渲染谢神策的残暴嗜血,痛陈谢神策上任以来,犯下的滔天杀孽,坚决请求晋帝予以成全。
晋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缺席了正隆九年最后一次朝会。
之后下了一场大雪,便是新年。
谢神策告了病假,晋帝准了他在皇家别苑养病,晋阳公主在皇宫住了一天,然后在正月初一带着谢椽与威侯府全家人,来到了皇家别苑。
谢神策与晋阳公主在栏杆上看雪,谢椽被王解花带去堆雪人,此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还记得小叔当年跟我说的故事呢。”
“呵呵,那时年少无知,嫂嫂莫要见怪。”
晋阳公主笑了笑。成亲之后的婉婷公主成了晋阳公主,性子大变,仿佛是换了一个人。温婉贤良,越发的贵气逼人,成亲之前的调皮灵动完全看不到了。
谢神策还能想到当年的小公主缠着自己讲故事的情景。
诚然那时候的晋阳公主是喜欢听故事的,但更多的是,谢神策估计,她还是为了接近谢神威。
“那时候还叫先生......”
谢神策不知道说什么好。
先生与学生......谢神策其实并没有教给晋阳公主多少学问,故事倒是说了不少。此时她已经是自己的大嫂了,而大哥却丢下了她们母子去找老情人了,于是说到这里,谢神策便很是羞愧,接不上话来。
晋阳公主像是感受到了谢神策的尴尬,于是笑了笑,说道:“小叔能否帮本宫一个忙?”
谢神策一惊,心下不安,然而还是应下了。
“嫂嫂请讲。”
“帮我带句话。”晋阳公主说道:“他要娶别的女人可以,但是不能不回家......”
谢神策看着晋阳公主的侧脸,微微怔住。
随即他意识到这样不好,于是咳嗽了一声,说道:“嫂嫂的话,我会带到的。”
“多谢小叔......先生了。”
谢神策默然,小叔依旧是小叔,但后面在加上先生,味道就变了。
他自然听出了晋阳公主语气中的冷漠与疏远。
然而他无法辩解什么,这件事......谢神威做的真不好,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谢神策觉得人渣很适合他。
自己的亲大哥,也是自己的偶像,但在这件事上,谢神策真的无法为他开脱。
因为一个女人和女儿,便抛弃了另一个女人和儿子。而且这个女人还对他死心塌地,承受了来自皇族与整个大晋的非议。
被丈夫抛弃的女子,独自带着孩子一个人在京都,而那个男人却在塞外,与一个鲜卑女子放马牧羊......
无怪皇后娘娘发怒,晋帝在说道谢神威的时候总要大发雷霆。
他已经得到了情报,谢神威最终还是回到了铁门关。然而他没有说要回来的话。
晋阳公主是坚强的,她忍受着谢神威的冷漠,最终化开了谢神威冷若镔铁的心,本以为会幸福从此降临,然而即便是生下了儿子,还是不能阻止丈夫远离。
时值新年,家家户户聚团圆,唯有她一个人独守空房。
呵,你就是一个笑话......晋阳公主在心里这样想着。
晋阳公主看着隐没在白色中的讲武堂建筑,微微笑着,却有说不出的悲凉。
她对于谢家,恐怕也是有情绪的吧。谢神策这样想着。
谢神威出走,她一个人在晋都,谢家却从来没有说过让谢神威回来的话,作为女子,难道不应该没有情绪吗?
而到如今为止,晋阳公主在所有事情上,都还是向着谢家的。
只是到如今,她恐怕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在保持坚强了,所以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句话吧,
那声小叔,表明了她是谢家人的事实,她无意再改变。只是那声先生,却道尽了她与谢家的缘分。
恐怕在这之后......
谢神策不敢看,于是低着头沉默。
就这样沉默了不短的时间,谢神策逐渐感受到了来自外面的寒意,于是说道:“外面风大,嫂嫂还是进去吧。”
晋阳公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谢神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叹了口气,然后也离开。
皇家就是皇家,自有傲气。作为晋阳公主来说,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该做的,谢神威至今连什么时候回来这种话都没说过,自然是无比失望的。
这便是仁至义尽后的心灰意冷吧?
谢衣搬来了终南山居住,于是谢家一家人都在,宴席间,谢家人依旧其乐融融,然而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发现了一些问题。
谢裳在宴席之后拉着谢神策说了会儿话。
“你大嫂......”
谢神策没有说话。
谢裳叹息一声,说道:“终究是我谢家对不起她。”
谢神策还是没有说话。
谢裳看着低头不说话的谢神策,慢慢的变了神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父子两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等到天空中逐渐飘起雪花的时候,谢裳转身,离开之前说了一句话。
“我错了。”
谢神策猛然扭头,看着谢裳在风雪之中离开的背影,感觉这个中年男人似乎苍老了许多。
用力的眨了眨眼,谢神策笑道:“呵呵,想多了,老头儿还早着呢......”
谢裳离去,谢神策一个人又站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然后离开。
正月间谢神策请辞缇骑司提督一职的消息终于在整个晋都传开了,伴随着人们的拜亲访友,这个说法被演化出了无数个版本。
谢神策得了不治之症啦、晋帝重新对谢家下手啦、谢神策明哲保身啦等等,沸沸扬扬。而伴随着来京朝贺官员的返程,这个消息也被传到了大江南北。于是人人都以为,谢家已然日薄西山了。
晋帝无疑是驳回了谢神策的请求的,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人们的猜测。
因为在一些人看来,那只是因为面子。
......
......
淮扬道琅琊山上的寺庙中,有大人物来上香了。
王逵以及一众王家直系亲属,被安排在厢房歇息。王臻在禅房与老禅师说话。
“大师,说实话,老夫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老禅师闭着眼睛,捻着佛珠说道:“一切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王臻笑道:“可父亲大人的死,谁也没有想到不是?”
老禅师不说话。
“我没有参与其中,事实上我根本不知情。有些人猜测的什么我联合外人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呵,诛心之言何其恶毒......然而我淡然处之,任由人说。真相不会因为谁的声音大而改变,时间会还我清白。”
老禅师说道:“你在解释?”
“不不不,老夫没有解释......呵呵,在大师面前称老夫,实在是不知长幼尊卑了......然而我本就不是在解释。只是一些人对我的恶毒猜测,让我很不舒服而已。”
“你故作不理,实际上还是在意的。”
“谁能不在意呢?我不理他们,并不是代表我真的不在乎。只是这样处理最合适而已。”
“但这也不能作为你杀死那么多人的借口。淡然处之,也只不过是粉饰。”
王臻笑道:“大师果然是大师,这种事情都知道......”
“暗卫。”
王臻面色一变,然后突然笑道:“大师说笑了......我王家暗卫,你安插不了人手,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叛变。”
老禅师又不说话了。
王臻摇摇头,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了。
“你杀了他!年前死去的一个暗卫是你干的!”
“不,是我做的。”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传来,王臻身体一震。
“原来是大先生......是我唐突了。如此看来,所有的事情都说的通了。”
大师兄淡定的看着王臻,说道:“是的,是我杀了那名暗卫。然而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在山下的时候恰好碰到罢了。顺手救下了那个你们想要杀的人,却不想发现了更多的事情。”
“所以你将知道的事情都与我三弟说了。”
“是的,所以他们现在还没死。”
王臻笑道:“其实在我的计划中,是考虑到了大先生的。您是凤之的大师兄,他有一半的功夫都是您教的......我其实为大先生专门布置了一个局,只大先生杀了我的暗卫,所以躲过去了。”
略微惋惜,王臻继续说道:“可惜我当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你相信巧合,认为是那个女人自己脱困,而我当时因为寺里的事情在城里。你没有想到我因为禅院被大雨冲垮了一角而提前回来。”
“所以这只是巧合,不是么?”
大师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只是巧合。”
王臻笑了,然后突然笑道:“你真该死啊。”
大师兄说道:“然而你杀不了我。”
“不,你错了。”王臻说道:“我可以用你在乎的人,威胁你,逼你自杀。”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你既然杀不了我,又怎么敢拿他们比我呢?”
“为什么不敢?”
“因为我会杀了你。”
“但是你不敢现在就杀我啊。”
“所以我们谁都杀不了谁,就连彼此在乎的人,都没办法杀死。”
王臻笑道:“我怕死,所以怕你的报复,不敢动你在乎的人。”
“而如果我不动你的人,你也不敢杀我。因为杀我并不是凤之希望看到的。而你不杀死我,又是建立在我不动你在乎的人前提上的......真是个矛盾的问题呢。”
大师兄点头,说道:“正是你说的这样。”
“那要怎么办呢?”
大师兄说道:“我会离开淮扬道。”
王臻面色一肃,真诚的说道:“我个人还是希望大先生留在淮扬道的。”
王臻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大师兄在淮扬道才最能保持平衡。一旦大师兄离开琅琊山,他就能做很多事情。琅琊山的平衡也将被打破。
“我在哪儿,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观察使大人你怎么想。”
在两人的对话中,大师兄第一次使用了正式的称呼。他称呼王臻为观察使,淮扬道的观察使。
王臻对于大师兄这种正式的称呼并不满意,然而也并不怎么在意。他很快说道:“如果你执意要离去,那就走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的,不光你不敢动他们,现在你还要派人保护他们了。”
王臻笑道:“大先生如今也学会做生意了。我知道您的意思,只要他们有一点损伤,不管是谁干的,那都必然是我的错。所以为了避免你来杀死我,我就要充当这些人保镖......真是......这世道是怎么了?和尚都会做生意了,太可怕了。”
大师兄说道:“大人忘了,我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和尚。”
王臻摇头,不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王臻起身,对老禅师行了一礼,说道:“大师安心修佛,琅琊山以前是我淮扬道的圣地,如今也是,我走之后依然会是。”
老禅师不说话,仍旧是念经,捻着手上的佛珠。
大师兄还了一礼,将王臻送到门口。
老禅师说道:“出家人便是出家人,既然出了家,就是出了世,不当理会俗事。你尘根未断,要走便走吧。”
大师兄拜了一拜,然后说道:“弟子在二十年前就已决定潜心修佛,然而得见小师弟之时才发现,尘根未净。愧对老师教诲了。”
“你小师弟不是凡人,乃是被贬的星宿。你凡心不稳是自然地。”
大师兄虔诚的问道:“老师,小师弟是何方星宿?”
“七杀。”
大师兄神色一震,没有说话。
“然而也不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又似有紫薇之数......”
“然而,紫薇帝星,不是田启么?小师弟怎么可能?”
“因为不可能,所以才难能下定论啊。不过从目前来看,田启倒真是他的福星。虽然二者已然相冲。”
禅房里两人都很安静,然而他们说的话,若是外人听了,恐怕绝对不会安静。
这个世界上,有谁敢直呼晋帝的大名,就像说路人甲一样轻松?
大师兄不在说话,静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老禅师继续念经打坐。
王臻在不久之后离开了琅琊山。
......
......
正月初二半个月后,出使鲜卑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谢神策收到了一封来自淮扬道密信。
大师兄离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王解花与看着谢神策拿着那封信很久都没有动静,说道:“大师兄走了,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神策点头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大师兄不是一般人——那么高的武功,怎么可能平凡?他应该是北方人,只是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到淮扬道来,最终跟随老师修佛。”
“你暗中调查了大师兄?”
“嗯。”谢神策没有隐瞒。
“但是只能到琅琊山,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线索。能够知道他是北方人,还是从他偏重的口味推测出来的。”
“那就不可能是川蜀?”
“川蜀怎么可能,大师兄不怎么喜欢花椒。”
“......”
(ps:一章。上一章已更正,有兴趣的可以在纵横再看看。星宿什么的,是鬼扯的,听歌热闹,不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