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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那日,林清微从荣国府中将徒嘉旻带回,徒嘉景当即便召集内阁大臣入宫,能混到内阁的都是人精,瞅见每个人面前摊着的一沓纸页,心中大骇,立时都明白过来。
第二日早朝上,一沓落着着徒嘉旻王印的来往通信,加上昨夜锦衣府堂官到忠顺王府搜查得来几件匈奴首领的信物,足以令满朝文武大臣沉默不语。
徒嘉景面色沉凝地瞧着底下一干人,瞅见其中某些人蠢蠢欲动却又欲言又止,将案几上搁着的匈奴首领信物扬手摔在大殿之上:“祖宗遗训,徒氏子孙凡有叛国逆祖之人,勿论其身份地位尊贵与否,一概诛之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传来通报声:“礼亲王到!勤亲王到!悫亲王到!恪郡王到!”
徒嘉景微微怔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身子坐得更正了一些。底下一些窃窃私语的大臣忙住了嘴,安安静静地低着脸等候着。
只见一行人神情端穆严肃鱼贯而入,开头三人皆是玄衣广袖冕服,绣着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九章纹样,上衣玄色,下裳则为浅绛色。正是现如今掌管着徒氏宗庙的三位亲王,这三位亲王一起过来,便是徒嘉景都要尊重十分。
礼亲王徒沐莘,年纪辈分在如今的徒氏宗族中最长,便为宗正,乃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已六十三岁,他鲜少入宫,便是年年的皇室家宴也不参与。勤亲王徒沐芑,则是先皇一辈中年纪最小的,因为对先皇忠心耿耿,年仅二十便获封亲王之位。悫亲王徒沐苡,这一位却是有些不同,先皇的嫡亲堂弟,当年也是位高权重,现下则与徒沐芑一同担任宗正少卿。
而恪郡王徒嘉妟,先皇第七子,因为生来腿脚稍带残疾,并不受宠,徒嘉景登基之后,看重其才能和刚直公正的脾性,便将他调入宗正府任宗丞。
“参见皇上!”礼亲王虽说上了年岁,白发苍苍却还是精神矍铄,只见他领着身后一众人进到大殿中央来,行国礼叩拜,礼毕后,端坐在徒嘉景命人安置的椅子,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徒嘉旻叛国辱姓之事!请陛下将这个逆祖之徒交予宗正府看守,先着二十荆鞭,待我等讨论刑罚后,于长宁殿前执行!”
徒嘉景并不反对,点点头:“遵宗正之言!”皇室家法严厉,这位礼亲王叔又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想起徒嘉旻要遭受的二十鞭,徒嘉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荆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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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肃请吧!”林清微眉眼弯弯地将手旁一只精巧非常的海棠冻石蕉叶杯推到叶子肃面前:“这可是本宫为你备下的呢!”
叶子肃苦笑着看面前这小小的杯子,里面清清亮亮的酒水,泛着些微微的琥珀色微光,抬眼瞧着林清微:“清微,这一杯若是下去,只怕我得明儿个晚上才能醒过来吧!”
并不理睬他,林清微自顾自地端起自己跟前青花瓷盅,捏着把银勺慢悠悠地搅着,垂下眼帘,啧啧两声:“哪里能啊?至多中午罢了!当年你叶子肃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怎么?这么一杯小小的桃儿酒就不中用了?!”
“罢罢罢!”叶子肃自个儿动手斟了一盏茶:“你也知道南儿的性子,最是执拗不过死犟的,他既然说了要去,便是我也无可奈何啊!何况——”叶泽南觑了觑林清微的神色,见没有什么表情,陪着笑脸道:“南儿的身世毕竟放在那儿,京中大多知晓,如此仓促定下来,惹得流言蜚语反倒不美!这不也是为了林姑娘好嘛!”
“好什么!”林清微一拍桌子,站起来冲着叶子肃便是劈头盖脸:“往边关去厮杀就算了,还非要隐瞒身份,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你瞧瞧你,教导两个孩子都是什么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俗不俗!前儿个琛儿回家时遮遮掩掩地问我说以后若是不在娘身边,娘会不会觉得孤单?我还在纳闷呢1不是说了以后走文路的?原来根子出在你这儿呢!”越说,林清微越气愤,端起茶盅大口地喝了点润润嗓子继续斥道:“他待玉儿有心我自是欣慰,可是叶子肃,你也是在边关呆过的!你会不知晓其中艰难?而且朝堂上徒嘉旻的事情一出来,加上德宁会的残余,北境的事情更不好说!”
得了,这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叶子肃被林清微难得一见、滔滔不绝的一段弄得既是好笑又是无奈。
顺了口气,瞅着叶子肃一声不吭低头只顾喝茶的模样,林清微只觉得脑仁儿疼得慌:“你倒是说话呀!”
摇摇头,叶子肃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其中艰险?可这也是南儿出头的大好时机!”定定地望进林清微的眸子:“唐遂前虽说别无旁念,可是清微,咱们宣朝总不能只靠着他一个人!”
听他这么说,林清微顿了顿,坐下来,重新捏着小银勺在茶盅中晃着,半晌后,语气里带了些颓然与无力:“我知道……”
宣朝自建朝以来,便格外看重科考,又因为历代帝王都崇师尚礼,民间有俗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读书人对文举可谓趋之如骛,武举并不受重视;再加上军职多半由世荫承袭,余下的则由行伍逐步提拔起来,武举选将所占分量不多,武举便更加没落下来,哪里还能提什么遴选人才?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世荫承袭的武将中,真正有能力之人已是少之又少;底下又没什么大出彩的将领,一个唐遂前守着北地燕云十八镇十几年,长此以往,宣朝危矣!
苦涩地抿了抿唇,林清微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是——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子旁边,看着窗外枝头上层层叠叠的翠色满眼:“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阻拦不得!只是有一条,泽南得到唐遂前手底下去!”
林清微心中不好受,叶泽南又何尝不是呢?起身走到林清微身旁,他点点头:“送到他底下——也好、也好!这样,至少咱们少些担惊受怕!”
……
看着对面显见得兴致不高的妹妹,林如海无奈地将一块温润的白色棋子放在方格之上:“妹妹,今日是怎么——竟然走神了?”
目光落在那块棋子上,林清微摆摆手,从手旁的青釉棋钵里捻出一粒莹莹的黑棋,徘徊许久方才落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觉得,人生一世,无可奈何实在太多了!”想起之前与叶泽南的谈话,她又叹了口气。
林如海仔细地瞧着她的神色,见她眉宇间一股化不开的愁绪,挥挥手,招过旁边的丫鬟:“将此局留着,莫要乱了!”
兄妹两人缓步行在花园子里,正是四月好时光,阳光明媚,片石假山上蔷薇花儿不紧不慢从容地绽放着,一大片浅浅深深的粉色,纤弱娇袅却又生机蓬勃;之前从庄子上带回来的百灵鸟儿欢畅地在枝头清歌婉转,为这燥热初显的孟夏平添上一分灵动。
“今儿早上子肃来过?”林如海开口问道,他与叶子肃亦算是旧年相识,如今又即将成为儿女亲家,听说他来,难免会上心些。
随手折下两三朵尚且含苞未放的粉色蔷薇,就着柔软的叶茎编成小小的手环,林清微点点头,斟酌了一下:“哥哥,玉儿和泽南的事情,可能要拖上一拖了……”
皱起眉头,林如海疑惑道:“这又是为何?”对妹妹定下的这个叶泽南,意志坚定而又不失机敏,林如海是打心眼里满意的,再加上叶家人口简单,以后女儿嫁了过去,也不用被繁琐芜杂的规矩和不止不休的争斗困扰;他也与叶子肃谈论过关于两个孩子的亲事,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怎么突然之间——
这不知是她今日第多少次叹息了,林清微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一遍,换来林如海的沉默无言。
“这孩子确实是个上进的!”良久后,林如海沉声赞道,言语中有着掩饰不去的欣赏:“罢了,便是看着这孩子的心思,由他去吧!这亲事定,还是要定下来的!只是,咱们便先莫要声张便是了!”
林清微点点头,想起叶泽南固执的眼神,她也有些无奈:“好歹也是看着长这么大的,哪里能安心呢?只叫阿前暗地里照看着些便是!”虽说叶泽南执意要瞒着身份,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到时候,林清微自然有法子保证他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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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儿,记着,你是我叶子肃的儿子,”叶子肃瞧着面前满脸倔强的少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儿志在千里,为父不会阻拦你,长公主和你林伯父那边也都已经应下!别忘了,之前对我们许下的誓言!”
叶泽南紧紧地握住拳头,点点头,一袭靛蓝色劲装,显得眸子晶亮有神:“父亲放心,儿子定不会令父亲失望!”
上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见他精神气十足的模样,叶子肃哈哈大笑:“好!等你载誉而归之时,为父便去请陛下下旨,为你和林家姑娘赐婚!”
提起自己的未婚妻,叶泽南的手不知不觉地摸到了腰间藏着的那只小小的如意香袋,不由得耳根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