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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莺死后,外间当然有人不遗余力地宣扬此女乃那个董家小姐,凶犯伏诛,很明正言顺。奈何董家表示此女已经被逐出,再与董家无关,于是黄莺尸体被官差扔去义庄,无人收殓。最后是明玫对这个死于自己手下的亡魂心下难安,薄棺一副掩埋了去,还请和尚给念了几圈经文,望她早日托生他处。
明玫真心的悼词只有一句:董小姐,你是一匹野马,去找自己的草原吧。
而郡王爷那边,京兆尹发力,不但揪出了四名据说出场过的逃犯,还掀出对方老窝,共计十二人的江湖犯案团伙给其陪葬。老郡王妃稍解心头恨。因为此事乃圣上发话办的,郡王府倒也无异议。
在此后郡王之位承袭上,郡王妃一度试图扶自家儿子上位。奈何名不正言不顺,娘家和贺正宏较劲斗法,最终也没沾到便宜。
前郡王爷闲散,在宗室中向来无人看重,曾为了能用上贺家费尽了力气,老郡王妃为了郡王府将来有所依重,在承爵一事上,站在了允哥儿一边。最后允哥儿也算没有太多波折的做了小小郡王。
此后小郡王爷多住在外祖家,习文练武,强体健身,此乃后话。
黄莺的谢幕下台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直惊圣听,也算死得轰轰烈烈。明玫很早就感慨江湖儿女多奇葩,这厮小强得有些不象话。相比于她,洛月同学就死得太过悄无声息了些。
这年岁末除夕,合家欢聚时候,她被人药死在自己的小院里,下药人,被定为她的贴身丫头。因为那药,就是她的贴身丫头亲自去买回来的,查有实证。具体怎么个来去明玫并不清楚,她不过因为有在关注她,所以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罢了。
孔家内部说她自儿子去后人就变得不正常了,因为生无可恋,故意死在这样的大节下膈应人。不过明玫觉得,她不会选择这么简单的死法,很有可能,药人不成反被药罢了。就算死在这样的节下,她的死也没有惊起任何的波澜,当天就被拉出去埋了,跟府里死个丫头下人无甚区别,外间竟然无一点儿风声。孔国公夫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大年初一,外命妇进宫贺拜。这是明玫第一次跟着霍侯夫人一起谨见,这也是霍侯夫人病养后的初次大场合复出。谁知霍侯夫人那货十分不地道,带着儿媳进宫也不说担心她行差踏错提点一二,只顾混在自己的熟人圈子里寒喧,并且没一会儿竟不见了人影,留下明玫一个人在那里闷着。
然后竟然就遇见了那孔国公夫人。挺年轻长相也很不起眼的一个人,脸上有得体的笑,不显山露水的,见明玫落了单,上来主动跟她打招呼,倒挺热情。还给详细讲解见到的各色人等,脾性`爱好,有过些什么逸事等等。
明玫发现她讲八卦会带点儿外间男人的视角,于是确定孔国公爷不但风流下流,而且是个大嘴巴。不过这样的视角与贺大太太和唐家舅妈她们这类贵妇的资讯很是不同,毕竟男女有别,倒也让明玫听出些别样趣味儿来,也愿意接受孔国公夫人示好的结交。
后来明玫本着人情不做白不做,便把前些时候去留峰寺进香,偶遇洛姨娘为自己点长明灯的事儿友情大放送了。
生前安排身后事,这自然是要拼死做出什么来的节奏。孔国公夫人自然醒得。见明玫这般示警,虽事后诸葛,但人家不知她家事不是,便很领情地颌首笑了。
这么的也算交好了。社交圈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场所,喜不喜欢合不合拍不重要,大家都能笑脸相对的搞和谐,转过头各过各的日子罢了。当然,至少得先有能笑脸相对的身份底气。
而那些轰轰烈烈的奇女子,一个个终成笑谈。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笑谈都事不关已或无关痛痒。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慧香公主不是。
慧香公主虽然被圣上禁了足,但在对外的口径中,她还是被宣扬成了除暴安良,手诛凶犯的有功人士。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少,觉得这不用说肯定是霍辰烨的意思,这般做态不过是想把自家媳妇儿从这件事儿里摘出来而已。
实际上这就是霍辰烨的意思。明玫算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在替慧香公主建立威武形象,以便帮着把这货打发出去。——选个普通士子还真弄不住她啊,并且到时候她很可能在京建府,于是,还得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呀。
还是远远送出去好啊,边陲小民很野道嘛,没准很适合她啊是不是。
三月春闱很快就到,慧香很快就会展开选亲大行动,只怕到时人放出来又会不消停啊。
明玫亲自提笔给唐玉琦写信,先是笔调肉麻,说了自己近况,主要是浓彩重墨描写了自己的美满生活实例若干,然后表示自己既得一心人,要白首不相离,这场夫君保卫战绝不妥协。最后请与古拉教主近距离接触过的唐表哥多多尽心促成教主早日进京。
信先给霍辰烨看过。这货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感慨,这信分明主次颠倒,明明是封绝情信啊好不好。琦哥儿这多少年了,闷头升官从不回京,只怕自己儿子都快不认识这爹了。个中原由虽然从来没人提起,但该明白的心里都有数。
明玫大方直言:表哥对我好我知道,这些年如果他心里还有什么想法,也正好乘此让他断了念头。我们很幸福,我也希望他幸福(一直没有好办法劝解他,正好籍此狠心作一回灭绝师太啊)。
霍辰烨搂着她点头:我懂,你不用解释……咱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而京城这边厢,也自有臣工努力对大汤皇帝进行思想改造工作。古拉教人众虽少,地盘虽小,但敌人的敌人总是朋友啊。就算大汤皇帝不在意那处弹丸之地,便聊胜于无嘛,好歹也是块蚊子肉啊。并且好歹这是从敌方内部分裂出来的,对敌方内情知之甚详啊。关系处好了,既可以算个前哨,又可以从中开发些可以打入敌人内部的诸如粽子啊等类形人才啊……
总之吧两处用力,于二月间的时候,那古拉教主便如期上京来了。到二月底,赶考士子基本都已聚积在了京城,慧香公主也被放了出来。
于是霍辰烨做为陪客,便带着一大帮子人约五大三粗教主大人皇城内较武场对练去。那教主三四十岁的样子,是个耐操的,连着几天,一帮人在较场练得尽兴。往往料峭春寒中一身臭汗收场,然后大家各自在围子里面冲洗一番走人。
客人此番来京的议题并不包括和亲,大约他们也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吧。慧香公主当然不会往这上头想,更不会提前搞什么防范或破坏,这天还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跑到较场去围堵霍辰烨去了。
瞧那劲头儿,大约是想乘着人洗刷时冲一回现场,弄个既成事实之类的吧。结果这样那样一番误打误撞的,最后冲错了围子,把人教主给看了个精光。
然后又被一群人围观……
那场面,确实有点儿难看。
慧香闹来着,甚至拔了护卫的剑横上了教主的脖子。
那教主也恼来着,貌似苦主算是他吧?
这人也有几下子,那剑一横间不过断他大胡子几缕,然后就躲了开去。再然后,这货扯块围子上的布一挡鸟巢,就一手捉慧香双手,一手捉住她双足,四蹄紧缚扛猎物似的将她扛到了圣前。
圣上都难得呆了呆。
然后教主大人不知得谁提点,表示一定负责,当面求亲。圣上见事已至此,当场答应……
慧香公主意见无效,气怒难平,转过脸儿就准备狠狠收拾那教主大人。恨不得直接把人弄死得了,一不毛之地的小教主,不过占两个山头的山大王,想娶她这泱泱大国公主,她宁愿做寡妇!
结果被那野蛮不知怜香惜玉的货反操得很惨……美女与野兽,征服与被征服,反正慧香公主从此有事儿干了……
明玫最初一知道此事儿就笑得不行,说那教主大人才真正是属性威武啊,竟然能在咱大汤皇宫横行,还一路赤条着横行到圣前去。
霍辰烨也笑,知明玫一语道破。
藩王的女儿在京城成亲立府什么的,当圣上就真乐意么……
。。
三月间恩科放榜,三哥明璋和六姐夫李穆华双双二甲有名,另外还有霍家的大姑爷钱逸清。
真是好事多多。
提起恩科,就不得不说说大嫂子娘家那位堂弟程锦鹏来。
当初明璇送往西北途中被此人带走,从此两人比翼双飞去,快活地找一青山绿水处过起了你侬我侬的小日子。
程家虽然对程锦鹏迷恋女色不思进取十分的失望,但既成事实,对方又是惹不得的人家,也不得不资助他们一二。贺家对明璇的官方说法是去西北探大姐,然后由族中长辈作主就地嫁了。因此当程家悄悄捎信儿来探贺正宏口风时,贺正宏说只当此女嫁去荒蛮野地去了,自此不来往便是。程家人就彻底松了口气。
这两个人吧,玩了这么刺激的招数,彼此也都十分珍惜这段姻缘,据说十分地蜜里调油的过了好几年光景。
可惜激情这种东西它是限量版,燃烧久了总会烧尽的,没有新的刺激源,这玩艺儿它十分地不靠谱。所以后来当程锦鹏它日另有了心头好时,明璇就唯余悲情戏码。她也曾收起满身的骄傲和嚣张气焰低声下气过,但那终究不是她所擅长,日子就变得很是憋屈无奈。
那新欢是市井中遇到的小家碧玉,据说冰清玉洁的,要带入宅第做妾侍。明璇的撕闹不依,令程锦鹏十分头痛,第N次起了归意。并且他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别让新欢受了委屈,要先携新欢入门去,等有了一子半女的,再正式接明璇回府。
当然,到时候大妇还是她做,长子长女也还是她的孩子,只不过进门早晚有区别,让新欢也不至于处处低她一等任她拿捏,算是一种平衡。
话说,那时明璇长女已经三岁,小儿也大几个月了。也就是说,她们母子要被暂时当作外宅儿养着。
程锦鹏对家里提出条件,表示自己回归后会专心攻读,走正当的科考道路以光宗耀族,以此换取家里对小碧玉的接纳。
程家原有些担心来着,不过想想贺正宏这么些年来对明璇真的不闻不问的,再说明璇她吧,奔者为妾,如今嫡妻的位子名份都给她留着,她也有了子女傍身,这也说得过去了。反正这么些年也是在外面过的,入府早一会儿子晚一会儿也不打紧吧。想来想去,到底自家儿子读书是正道,便默认了这番行事儿。
明璇苦闷无依,便托人辗转捎信儿给明琪,明琪便给明玫来信讨主意。明玫琢磨着,娘家撑腰不是不行,只是明璇这样无名无份的,便是去程家闹腾一场也没意思,被人家拿住道理反而打脸。想来想去走明路反而不好办,暗路子么,还是请贺正宏的示下吧。
贺正宏得知此事少不了把明璇痛骂了一顿,最后发话说,让她忍着。意思等明璇以后进了程家门儿,当上了正儿八经的程家媳妇儿,身正理直,有厉害那时候再使。
偏明璇不肯听话,得了贺正宏的话,知道老爹还是痛她挺她的,还如何肯忍,便那边程锦鹏带着女人走人没多久,这边她就带着儿子女儿跑路了。明琪没法,便将上门的明璇安排着住在了嘉县一处隐避宅子里过活。
明璇本来大约是傲娇着想要让程锦鹏着急一番的,至少着急巴慌的找她什么的,多少也挽回些面子。没想到程锦鹏回府之后,忙于红袖添香夜读书,过得快活又正道,基本没怎么想起她来。直到那位新欢同学当真诊出了身孕,才让府里管事儿婆子给明璇送去些药材物件去,也顺便道喜,说等孩子生了,也就来接她了。——这才知道明璇已经不见了。
程家这才吃了一惊,一边给大嫂写信让打探明璇的去向,一边给贺老爹来信,解释程家行事的原因。说是程锦鹏自知之前行事不端,没能让明璇名正言顺,心下愧疚。如今已迷途知返,这才回府闭门读书,决心将来金榜题名后带明璇母子荣光大归……至于入了府的小碧玉,不过是跟随在身侧伺侯日常的云云。
程家摆低了姿态,话说的花团锦簇,可就是没提对那小妾的处置意见,贺正宏对此未复一词。
这也是一种态度,不管是贺正宏真不管自家女儿的死活,还是默认了程家的说法,只要他不当即翻脸就好。有些事儿嘛,拖着拖着也就解决了。程家一边小心翼翼,一边也很是委屈,如今的局面是一个巴掌拍成的么?
而明璇那里,被时隔这么久才想起来,当真是丢尽了脸面,人也彻底死了心。加上她估摸着,她离开了程锦鹏那玩艺儿,自己带着儿女还是可以活得不错的。比如象现在这样,有吃有住有花用有人撑腰。至于儿女的将来,她十分看得开,想她堂堂京卫指挥史的爱女,她老爹会不能给他外孙安排个出身出来?她再不要跟程锦鹏过日子了,最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压根不想人家程家子孙,可愿意流落在外。
明琪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只能不断来信讨主意,各方不断沟通安抚劝解着,明璇只是不听,很坚决地表示与那位恩断义绝了云云。
然后今岁开春时候,程锦鹏上京赴考来了。
偏去冬有场大雪,乡间多少遭了些灾情。程锦鹏一行就倒霉的路遇小股流民,钱财衣物,悉数被剥了去,把他给抢了个光光。据说这货还知道亮出他尚未上位的岳父旗号,可惜冻饿急眼的流民完全不加理会。
然后呢,这风流公子就沦落得比流民还艰难潦倒。正逢倒春寒时候,就急病在了半路,等程家得了信儿急派人去接应时,人已经不行了。
于是明璇的孩子便十分的宝贵,到底是他这脉香火啊。程家老爹亲自进京来请罪,后来亲去西北把明璇和孙子孙女一起带回了程家。明璇到底做上了这正头少奶奶,以这样身单影只的方式……
——实际上,明玫很怀疑,这就是贺正宏给明璇子女安排的出身,多么正统原版,原汁原位。
而这届恩科,明德大学堂也有进帐。学堂里本以少年弟子居多,估记秋闱时候,下场的会多些。这一次,统共五人下场,然后中了一个二甲。总之五比一,还是牛了八唧的。还有就是,明璋和李穆华十分上道啊,他们考前得过赵夫子指导,在明德学堂意思过一阵子,然后自报家门就成了明德学堂弟子了。各学府之间自会有不动声色的评比,于是明德学堂这虚头八脑的名声,隆隆的响啊。
简夫子挺乐,对着明玫时也挺得瑟。可以想见,那些幕名求学的人,跟着不就来了吗?明玫也挺高兴,但还是嘲笑他沽名钓誉,原以为他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谁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啊。
简夫子自辩说就算钓誉,也不是为自已钓的,最终受益的是学生嘛。还赞叹说极佩服明玫这种做幕后的,既不图名,也不图利,才是真正的清风明月。明玫嘿嘿直笑,反正被夸赞了,也跟着一阵儿的乐呵。
心情好自然浑身是劲儿,于是霍辰灵发嫁前后,都尽心尽力的帮衬着。霍侯夫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人的态度那叫一个慈祥,那叫一个亲切啊。一家子和乐,日子美满太平。
只霍辰烨偶尔抚着明玫肚子迷惑不解,这身子好起来了,他又日日在身边干活儿,怎么这次倒这么久没动静了呢。不是说那雪蛤用过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娃吗?他前两个儿子或是怀孕,或是生产,或是后头满月周岁什么的,他这当爹的就没有跟在身边周全过。这如今有了空,正可以陪完全程呢,肚子却给他泄劲了?
明玫反唇相讥:“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不给力。”
明玫的意思是科学向的,那啥生孩子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没怀上怎么能是一个人的问题?但霍辰烨显然理解到另一层面,拉着明玫就试验了一番到底给不给力的问题。
这晚,霍辰烨搂着明玫靠在床头,翻出一本最新花式秋宫图要和她一起研究,顺便还对着那图解说一番,甚有指导她几招的意思。明玫很矫情地红了脸,实际上她觉得画工好幼稚哟,人物好死板哟,哪有动感j□j的好看哟。但还是身子东扭西晃眼神东飘西荡地声明不看小黄书。
霍辰烨不依,用手捧住她的脸固定方向,不看就抱在怀里胸前腋下的一阵揉搓蹂躏,笑得明玫喘不过气去。霍辰烨松开她一点儿,逼问道:“看还是不看?”
明玫骄然道:“看什么看,书上得来终觉浅。”
霍辰烨喷笑出声,丢了书就把某人放倒,给力躬行了半宿。
府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怡心苑亲亲爱爱,岁月静好。
谁知没多久,泰极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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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间霍辰灵嫁了,霍侯夫人脸上的慈祥就一天比一天少,慢慢的又开始打鸡骂狗起来。除了自己亲儿子那窝,对谁都看不顺眼的样子。
象明玫,就被呲达过好几次,理由信手拈来。
比如不过去了她屋里一回,就挑出一堆毛病来:什么枕头松松软软又大坨,肯定睡没睡相。什么镜子也不套上镜袱,一天到晚就知道照样子呢。什么屋里鞋子都是塌塌着后跟的,那般趿拉着来去成何体统……
这些都好说,明玫答应着会改,然后让丫头们记着,下次这货若再来,利索把屋子收拾一遍就是了。至于平时相见,她不笑她也不笑,起码的礼仪客气完了,就迅速散去罢了。
霍辰荧和霍辰炎的嫁妆也基本准备就绪,不过小地方添添补补罢了。霍侯夫人似乎有意加入备嫁组委会的团队,总想对她们的议事提些意见。等姨娘们拿嫁妆单子求补充的时候,她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那是真的不耐烦,大约觉得两个庶女跟她宝贝女儿的嫁妆差距还是不够大吧。
这天两个姨娘来找明玫议事,秦氏也在,几个人围着说着话。吕姨娘就提起霍辰灵嫁时明玫给的一个玉觚来,说那造型独特玉质细腻润滑真是极难得的,言语间十分羡慕。
明玫笑言:“那东西只有一件,给了灵妹妹,另外两个妹妹便没有了。”
两个姨娘便讪讪的,忙笑着说嫂嫂给什么都是心意,当妹子的哪还挑三拣四。
明玫就说那是自然,没这种有那种,总会给妹妹们留些念想的。
两个姨娘便又笑着奉承,说少奶奶向来大方,又向来疼爱妹妹们……
不过这般闲话着,给备嫁扫尾,没想到霍侯夫人却忽然来了。她在门外听着了半句话,进门坐下上了茶,一扬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就接着话茬子指着秦氏阴阳怪气地奚落道:“你瞧瞧你,当初也是那么些嫁妆,你嫂子也那么些嫁妆进来的,现在你嫂子处处出手比你大方,并且手里不知道还攥着多少呢。哪象你,一副穷家舍业的样子,正经地方扣扣抠抠舍不得花用,不知道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话说秦氏对亲亲小姑嫁妆贡献太薄,霍侯夫人早不爽了,乘机发作一下罢了。
说得秦氏眼含泪花,欲辩又休。
然后霍侯夫人立马又转了枪口,指着明玫道:“人家说有旺夫的旺妻的,我看我们霍家是专门给你旺财的。一进霍家的门儿,你就财势比谁都旺,也不知我病着当家了那几年,淘腾了多少去。”
直指她当家时贪墨公中银子。这可不比指责秦氏乱花银子。
原本想着吧,霍侯夫人再急着跳腾,也多少得装到荧炎两小姐都嫁了,毕竟面子是合府的,也是她们彼此的。到时候就算她这媳妇儿落不着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她这当婆婆的又能传出个什么花式来?没想到这般急不可奈啊。
这个名声自然不能背,明玫道:“婆婆误会了,媳妇嫁妆确实不多,不过娘家太太爹爹疼爱,霍家给的娉礼也好,摆酒时客人们的随礼也好,如数给了媳妇儿,所以手里便比嫁妆多了不少。再者相公把先头婆婆的嫁妆出息也让媳妇儿花用,所以媳妇儿在银子上倒也宽裕。这些婆婆也都是知道的啊。至于当家那会子,实际是弟妹在掌家,帐目也是明明白白的,也早就交回到婆婆手里了,并不敢从中淘腾一分。婆婆明鉴。”
话说得不软不硬,霍侯夫人听了,越发冷笑起来,道:“媳妇儿说得在理,可谁家挪用了公中银子的,不会把帐作平,拿那糊涂帐来蒙谁呢?既如此便把你的嫁妆单子和每年的产业出息帐目拿出来,看看你名下产业也好,加上你先前婆婆名下的产业也好,每年的出息总共有多少,好让咱们这些人学学找钱的本事。也和你花用出去的数目比照一下,看看到底孰多孰少,多花出去的那些到底从哪儿来的。”
这是要查她的私帐,核对她的用度?
这一家子三个大男人,一个不上班,一个小跟班,就她家男人一个顶着主梁呢,各方应酬花销以及私密收入,不管是男人那边的还是她这边的,自然都少不了。给你查帐,想多美呀。
可家里的产业能平稳,和男人在外面的地位面子没关系么?落了实惠安稳度日不好么,还非得找茬,真是活见鬼了。
明玫明白,霍侯夫人这样来势汹汹的,大概不是数落两句那么简单了。她觉得,如果她肯答应孝敬上个千把两千两,然后把全部兑现完的时间从今年慢慢拖到明年去,估记这货就能从今年滋润到明年去不敢炸毛。
可她的银子,不想再给这个如今已然泼脸不要的货了。
明玫道:“我的私帐,婆婆还是不要操心了,免得婆婆落个觊觎媳妇儿嫁妆的名声。至于先头婆婆的嫁妆,婆婆不是更要避嫌才好么?”
贪了人家不少去了,如今还敢来翻旧账。
霍侯夫人也不为意,只道:“你不用推三阻四说些别的,还是即刻把帐簿传来,大家过目为好,不过学习一下,当谁就贪你银子去不成。也不要过一阵子,再给拿出一个作得很平的‘明明白白’的帐目来,那可没什么说服力。另外,烨哥儿媳妇儿也要带我们大伙儿去你的私人库房看看才好,看看你那里到底有多少宝贝,让咱们大伙儿长长眼界儿。”
还知道拉同盟了呢,有长进。
可秦氏也好,两个姨娘也好,就算愿意白捡个笑话看,也没人愿意跟着一起得罪人啊。也不想想你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切实的实惠吗?开了库去看了能拿来给人家分么,如今拿捏了人家媳妇儿,回头让人家男人拿捏死么?
几个人各自低头不语。
明玫语气冷了几分,道:“媳妇儿个人的帐目,明不明白的都不要紧,总归是媳妇儿自己个儿看的。私库既是私库,就不对外,连官差都没有私闯的道理不是?婆婆若是怀疑媳妇儿中饱了私囊,拿出了证据来媳妇认打认罚都使得。若只是核对日常用度,媳妇儿下有弟妹,上有婆婆,怎么论也不该从媳妇这儿开始核对啊。倒是婆婆如今正掌家,更要先行核对了自已的日常用度以去嫌才好,也好给我等做个表率。我们年轻,需要学的地方多着呢,比如婆婆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例银是如何打理的呢?日常采买些自己喜欢的茶叶点心,胭脂水粉,再打赏下人,接济亲朋……可够用可有余?若有差又从哪里挪的银子贴补……”
话没说完,霍侯夫人已气得发抖,顺手就拿起个茶盏摔过来,一边道:“你倒敢编排起婆婆来了,你这个……”
泼茶还是老招数,明玫当然早有防备。她一闪身躲过,一边急声打断她,不让她给她下些什么不孝不悌之类的定语,道:“婆婆操劳久了,这是又犯病了吗?弟妹你看呢,吕姨娘何姨娘你们看是不是?”
她声音中没有愤懑,却满含焦急,外间侍立的众人还以为霍侯夫人是晕倒了还是翻白眼厥过去了或是吐舌歪嘴之类的不正常了呢。
不但几个被点了名的人,连霍侯夫人自己都一时状况外,愣怔着不知如何应对。
秦氏最先反应过来,虽然霍侯夫人当家没给谁带来好处,尽给人找不痛快了,但做为亲儿媳,总还是要表示一下力挺的。才刚张张嘴要说话,明玫却压根没给她机会,就在她迟疑那一小会儿的当儿,就已经一连迭声叫外面的人了:“速去请太医来!拿世子爷名贴,快马去请……”
好像霍侯夫人不但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的样子。
秦氏呆。然后替自家婆婆默哀了一下,这肯定是“被病倒”的下场啊。
你可以说人家不孝,可人家也没有对你如何啊,只是让去请太医。那太医平里平常的,没病也会诊出三分来。何况如今府里这般,太医会看谁的脸色,不用想也知道。
再说秦氏还真就不敢站出来主持正义说“婆婆她忽悠呢,您好得很没病啊”,那万一过阵子病了呢,她可担待不起。
秦氏干脆闭了嘴。
外面有人听了明玫连番变了调的声音,连忙应了,一溜小跑地去了。
侗妈妈几个霍侯夫人惯常贴身服侍的闻言都急忙从外面掀帘进来,看见霍侯夫人好端端坐着,一时都有些愣怔。
霍侯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这贺氏犯上作乱,自说自话的使坏啊这是,不由大怒道:“贺氏,你玩什么花样?你敢咒我?”
她瞪着眼睛,梗着脖子,额上青筋直跳,一副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实在是被静养得怕了,一养养了好几年啊。
明玫却并不害怕,只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盯着她脸色直瞧,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惊惶,弱声弱气地道:“婆婆您快息怒,您不知道,刚才您面如金纸,嘴角抽蓄,鼻翼乱抖,黑眼珠不见,样子吓人极了……象,象极了媳妇以前回老家村上时,见过的一个中风病人的症状……还好婆婆只那么片刻功夫就缓过来了。但无论如何还是请太医诊治一下为好,以防万一。”
霍侯夫人自己当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见明玫说得煞有介事,心里也是一惊,不由默默调息一番,咦?大的问题倒没有,但内里别着劲儿的不爽倒是真的有点儿呢。——话说谁发完怒不会有点儿肺胀肝痛类的不痛快感觉呢。
众目睽睽之下,霍侯夫人绝想不到明玫就敢大咧咧睁眼说瞎话,可到底她自己看不到也没有大的感觉,忙扭头看向秦氏求证。
秦氏刚才还拿不定主意力挺自家婆婆呢,何况现在,明玫已经把这谎越扯越大越扯越严重,她如今开口,可不就是跟明玫死杠上了吗?这还真令她犹豫。
想了想她站在霍侯夫人侧后位不是,看不清她某一瞬的脸色很正常。便只装作被吓到了没缓过劲儿来,微张着嘴呆呆的样子不言不语。准备先看看明玫后面要玩什么把戏,再决定掺和的方式。
比起她们婆媳斗法,两个姨娘自然把女儿备嫁放第一位,这事儿明玫负责,并且明玫给两个妹妹的添妆还没出手呢,更没有站在霍侯夫人那一边的道理。
见霍侯夫人的眼光狠狠扫到她们身上,吕姨娘低下头去,何姨娘含糊开口道:“请太医给太太仔细瞧瞧,多多调理也就好了……”
霍侯夫人还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人老惜命,大约如是。再者来日方长,自己身为婆婆还收拾不了个媳妇儿吗,何必急在这一时。当下虽然脸上还带着恼色,到底屏神静气起来,只等太医来摸摸脉再说。
当然后来少不了吃药扎针再养病十几二十天的样子。
霍辰烨那时得知全程,先是冷笑连连,后来又搂着明玫一通畅快大笑又一通狂亲乱啃。让明玫不由笑话其是不是家族遗传也有些发痴发颠症状。
霍侯夫人不弃疗后,也正常了一阵子。没再提起此次发病原因,也没提明玫忤逆不孝要责要罚之类的话。明玫便也不再提起上次事端。
最终这场争执不过转成了各房私话,不过各人所知详略不同而已。
但该找的茬总是会找的,初一过了十五总会来的不是。
这天一早过去盛昌堂请安,一家子互相见了礼落了座,六一六九就跑过来霍侯爷腿边。那边宝哥儿也忙从霍侯夫人身边起来,下地去跟六一六九凑到一处玩去。
几个乱动又呱燥的小家伙,终于让安静的屋子有些人气。
就听霍侯夫人嗔怪道:“不过来请个安,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到了,偏你们来得最迟……”
霍辰烨笑嘻嘻的道:“往常不都这时辰来请安的吗?我们是怕来得早了,会打扰父亲母亲休息。”
霍辰烁也笑着接口道;“哥哥来的不晚,是我们来早了一会儿。”
亲儿子一句话,让霍侯夫人心里更不舒坦。她脸色还是淡淡的,把茶盏慢慢往桌上一放,才道:“便是早到了一时半刻,你们就等不得不成?倒要我们老的等着你们?烨哥儿媳妇儿,你说呢?”
声音还是柔和的,可是那一梗一梗故意压慢的事情,连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自己爹娘被责怪了。两个小东西于是便都默默跑回去,护在明玫身前,鼓着腮帮子看着霍侯夫人。
明玫忍耐道:“婆婆说的是,我们以后……”
尚没说完,霍侯夫人就被两个小家伙的行为惹恼了,打断她道:“你们这样不恭不敬的,可不就教坏小孩子么?看看这两个小的,一个个都什么态度。”边说边用手指点着两个小儿。
六一六九一直跟霍侯夫人不太亲,好吧是互相的不亲近。在他们心里,这位对他们不甚好,他们也不要喜欢她。
明玫两口忙道歉不迭,一边让两小子低头认错。
结果霍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低垂着眉眼道:“烨哥儿媳妇儿,你这般教不好小孩子,就把这哥儿俩养在我身边吧,没的把霍家子孙带的没个样子。”
此言一出,全屋都静了静。然后把目光俱落在明玫身上。
算计银子也就罢了,竟然算计儿子。明玫第一次,想直接踹她窝心脚。
你是教养得多好啊,自己儿子是养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咋的,就敢红口白牙说出这种话来。
她生硬地道:“婆婆身体才好些,别说两个小淘气,就是一个也不敢给婆婆带,再累出病来如何是好?这万万使不得。”
侗妈妈站在霍侯夫人身后,此时笑着接口道:“少奶奶不知道,太太已经全好了。再说有孩子在身边,太太每日里含殆弄孙,心情好了,也有利养生不是。”
明玫正想发脾气,霍辰烨已经冲着侗妈妈横眉道:“全好了?你确定?你是太医不成?我瞅着太太如今可憔悴多了。原本太太每日里心情都不好么?你们服侍竟这样不经心?该死的奴才,太太身子但有差池,仔细揭你的老皮!”
侗妈妈一噎,忙低头道:“老奴该死。”低着头再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霍侯夫人气得拍桌子,道:“烨哥儿如今果然威风,果然出息,敢给我这当娘的甩脸子了!”然后转向霍侯爷,“侯爷你说,我还说不得小辈儿们一句不成了?”
霍侯爷没开腔,霍辰烨已忙带笑赔罪道:“不敢对母亲不敬,只是主子说话,这老刁奴胡乱插话实在可恶。”
话音一顿,紧接着却又是对着侗妈妈冷声冷调喝了一声:“滚出去!”
侗妈妈老脸通红,却迟疑着没动,只去看霍侯夫人眼色。
霍侯夫人更怒,高声喝道:“谁准你支使我的人?”
霍辰烨却已经一个茶碗朝侗妈妈脸上盖过去了。
侗妈妈不知是没敢躲还是躲不及,一身一脸的茶叶水渍甚是狼狈,还有一圈红红的茶碗印子。这下也顾不得再等霍侯夫人的示下了,忙低着头退出去了。
霍辰烨这才又对着霍侯夫人陪笑道:“瞧母亲说的,难道一个下人比儿子重要不成?倒为了个奴才训斥儿子,儿子伤心。”说着起身站到了霍侯夫人身后去,道,“儿子今儿站这儿服侍母亲,母亲需要什么尽管说。”
明玫默默为他那还微微带点儿撒娇的语调抖了抖,心里不由暗爽。看出来了吧,不只当婆婆的会摔茶碗儿,别人也会,还更加快准狠。
霍侯夫人明显被下了面子,气得手指乱抖,犹豫着她要直接晕倒的话,这算得上是忤逆不孝气晕母亲吧?够得上跪祠堂请家法的吧?关键是她自己,如今这时候晕一晕,会不会又被请去长期“静养”了呢?
霍侯爷有些不耐烦,冷眼瞧着这许久,最终当着众人的面,也没多说别的。只让霍辰烨不要气着母亲,母亲不喜欢他使唤她身边的人,就少使唤。霍辰烨连连答应。又说让霍侯夫人以养身体为首任,若还空闲,帮着料理料理荧姐儿炎姐儿的嫁妆去。当然,小孙子就不用她操心了。
实际上并没人觉得霍侯夫人真能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甚至包括她自己吧。但她开始这般把心思转到孩子身上,让明玫恼火之余,也不由陡生警惕。
回了怡心苑,少不得和霍辰烨嘀咕这事儿。
“以前吧,她是缺银子,想抠算些去罢了。可我掌家时有定期给贾家大房赞助银两,这事儿列到了公中帐上延续到现在,贾家不至于还追着她要银子使。并且灵姐儿备嫁到出嫁,她还是落了不少在手里的。这样还找事儿,只怕算计银子只是捎带了,找麻烦才是主攻对象吧?”
霍辰烨嘲讽地笑,道:“可不是,如今女儿风光嫁了,她自然光棍了。没瞧以前在父亲面前低眉顺眼一脸贤淑,现在都不屑再装了呢。”
这事儿还真是挺他娘的难受人的。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人家身为婆婆,甚至理由都不用一个就可以拿捏她,比如儿子,直点她的死穴。
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得力的手段拿捏回去。虽然收拾霍辰烁和小宝父子很能让她疼让她怕,但人家父子又何辜?她如何下得去这个手?单是闪过此念就觉得十分惭愧了好不好。
明玫心虚地瞄一眼霍辰烨。霍辰烨正皱眉在思索着什么,但肯定不会动脑筋到这父子头上就对了。霍辰烁虽无大能亦无大过,目前为止没发现对这兄长耍什么心眼子手腕子,相反还很听父兄的话。霍辰烨对他那是相当的提携关照,根本不可能动他半点儿心思。
明玫有点儿发愁。“上次请出太医帮忙,这次有父亲大驾坐镇,下次呢,又要找谁挡灾?这一次次的,还有个完没了。”
霍辰烨也是怒气未消,闻言就硬声道:“找我!再遇上她找事儿,你想不出妥当法子来,就只管硬碰硬的来!先保住自己不吃亏再说。她这个样子,不就是逼着人忤逆吗?就忤逆了看看她能怎么着吧。放心,不管惹出多大的乱子来,我给你兜着。老子在家,还罩不住自己妻儿不成?”
那还真是,婆婆凶猛,没计奈何时候,只能象霍辰烨说的这般,兵来将挡咱跟她拼了,忤逆也是被逼的,哼哼。(闺女啊,要淡定,这么多字写到现在,咱坚持住表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婆婆没写完,太多字了,下章真正打起来。
也希望下章能全文收尾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