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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过傅□□了?”
淡金色的阳光投射在聂云深在她完美的侧脸上,她正凝眸看着一份数据,听到动静后抬头淡淡地看了肖然一眼。
“嗯。”聂云深将手中的文件放在一边,按了按太阳穴,“关遂心的父亲是不是就在那里被炸死了?”
“对,两年前的那次爆炸,当时风光无限的关老爷子死在了那里,挺让人唏嘘的。不过那里后来很快被改造成了精神病院。那你这次去是为了说服傅□□把余下的股份转让给…”
“怎么可能。她宁愿扔了也不会卖给我…何况现在的我根本没有余下的资金再去撑了。我只是希望她不至于傻到让白中恒摆布…如果那些股份让白中恒夺了去,情况似乎会更糟糕。”提起白中恒的时候,聂云深抬眼看了一眼肖然。经过上次枪击事件,肖然虽然仍旧帮着他,但是白中恒护子的行为不可能没触动他。
“他前几天就醒了,脱离了危险,休养些日子就会出院。”肖然摘下眼镜,露出清秀的面容,“我没有感动,也没有改变。”
“抱歉…不过我有种直觉,白中恒不会让傅□□从那里出来了。如果那里就是傅□□的最终归宿,那也是她的报应。她想躲避法律的制裁,结果反而让自己掉进了地狱。”
聂云深用手支起脑袋,眼眸低垂,“肖然,下次股东大会上,无论韩桢是否入得了董事会,还是傅雅被哪家公司收购…其实你已经完成言律师交给你的任务了。你真的帮了我太多,回到你原有的世界,去做一名有前途的律师,实现你的梦想,不要搀和在上一代的恩怨里。”
肖然了然,“无论傅雅最后落入谁的手里,我都会代表家乡的人,与傅雅打官司。”
“那到时候哪里可以帮得上忙,我也会尽力。”聂云深肯定地点头。
“无论怎么样你都是傅雅的大股东。心意我领了,这些事情由我自己来。”肖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们有个和印尼合作的天然气项目年底准备启动的…最近裴氏和傅雅的动静这么大,印尼方的华先生好像前天刚到桐城。”
下班后,聂云深接到聂辛的电话。
她以为聂辛有哪里不舒服,匆忙赶到他们公寓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华先生坐在那里。
原来华先生一直在通过那把琴找聂辛,华老夫人当时走散的弟弟就是聂辛的师傅,也是把这把琴交给他的人。
竟然还有这点渊源。
“这是我来桐城的原因。”华先生回忆到,“那我们真是挺有缘分的。”
虽然华先生似乎在刻意回避聊到傅雅最近的困境,聂云深想至少在这种大项目上没再有变化就好,她已经快心力交瘁了。
接下里的日子里,她仍旧是连轴转地筹备着这一次的恶战,几乎倾尽所有资金,增持了不少股票,只要撑过下个月的股东大会,韩桢进入董事局的计划破灭,傅雅就不会易主。
韩桢倒是悠哉,不但私下与傅雅董事会几个人接触频繁,还暗中让人放出消息,称他如果进入董事会,会正式向董事局提出解聘傅雅原本的ceo傅□□的要求,并说服刚回国的裴之祈,裴彦同的大儿子担任新一任傅雅的经理,代替其妻子傅云涵。董事们对于裴之祈这个名字显然非常兴奋,甚至觉得傅雅有救了,媒体则跟风大肆报道,一时间连几个财经专家都纷纷开始预测傅雅的将来。
裴之祈的履历非常漂亮,美国常青藤名校毕业,没有从事所属的律师行业,而是进入投行从分析员做起,一年后就转战直接投资部工作,三年后就开始在某家美国知名公司担任高管,之后又被挖角到某公司亚洲总部担任ceo一直到今年。裴之祈这次回国反倒与韩桢站到了一起。奇特!
“我堂哥裴之祈是怎么样一个人?”裴之晟放下手中的书,想了下,“他比我我大七岁,初中就去了美国,很少回来。我们去美国念书的时候也不太见面。他有过一次婚姻,有一个女儿,与我三伯的关系非常不好,属于裴家里面比较叛逆的一个孙子。能力上应该很强,我也没想到他会回来。”
“我更是没想到韩桢会推荐他。”聂云深握着裴之晟的手,低头认真研究他掌心的生命线,上面还有着浅浅的伤疤,然后慢慢开始把玩他的手指,与他手指相扣,“我一直以为韩桢不择手段进入裴氏是为了报复,或许我想的太短浅了。”
“他是一名合格的商人。”裴之晟翻了个身,反扣住那只还在顽皮的手,浅笑道:“这么喜欢我的手?”
“修长,漂亮,骨骼雅致,简直是艺术品,好看得不行。”她打了个哈欠,“工作太辛苦了,让我赏心悦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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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聂云深从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出来,径直走到洗手间。
距离股东大会还有一周时间,这半个月她飞了三个地方,每天睡眠不足四、五个小时,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底下赫然呈现两片青色,困意袭来,眼皮刚有点耷拉,就被冲进门来的助理给彻底惊醒了。
聂云深按了按太阳穴,看着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助理面色紧绷,心不由地揪紧,立即问道:“这里是女洗手间,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助理顺了顺胸口:“华先生的飞机坠机了。”
窗外一片大雾弥漫,她与外界明明只隔一层透明玻璃,出路却一次一次被挡住。
第二天,她终于见到了韩桢。
“要去印尼。”韩桢说。
原来华先生乘坐的专机出了事故已经过世,而当初这个项目的反对派已然占了上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傅雅和裴氏,都得有人去,除非你想放弃那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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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印尼是下午三点,天气很是闷热。
来接他们的人看着眼熟,竟然是卫迟的人。聂云深有些戒备,韩桢淡淡点头先上了前面的一辆越野车。她和裴之晟坐第二辆,助理和翻译坐后面的车。
一路上,聂云深都很安静地低着头,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而她的手始终被裴之晟紧握着。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只有在她身边的他显得格外亲切而真实,手上传递过来的力道让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好像他可以给她一种力量,有他在,就不会出事。
车子没有驶向市区,出了高速后沿着高低起伏的道路驶入一个老旧的小城,最终在一栋位于地势颇高的建筑外停了下来。
房子连带院落,很大,年代不新,看得出有专人一直在打理。
韩桢没等他俩直接进去了。裴之晟将行李交给迎出来的管家向前走了几步,瞧见聂云深没跟上来便停步回头看她。他看见她眼中的困惑,回身过去又牵起她的手,低声道:“进去吧。”
一路陆续有几个女仆都迎了上来,她们口中叫了少爷。
纵是聂云深表现得再淡定从容,此刻心里也忍不住好奇。卫迟的人来接机,陌生的宅院,难道这里是卫迟的住宅?可是这些人居然叫裴之晟少爷,她真的不懂了。
“祖上是印尼华侨?”聂云深一惊,上下打量了下裴之晟几遍。
刚简单的解释完,他就见她一副吓坏的表情,不觉失笑,“你什么表情。”
聂云深拍了拍胸口,“那这里就是你们的祖宅?你祖籍不是桐城的。”
“你外公也是印尼华侨,当时算是一起回国的一批。”
“回国的应该还有卫家的上一辈?”
“对。”
“卫家选择在当时发展非常好的灵城,我爷爷和父亲当时为了逐渐与卫家撇开关系,去了桐城。裴傅两家回国后发展的不错,所以印尼这边只留了祖宅,还有两个小岛,裴家的其他人偶会会去那里度假。卫家还有很大一部分家族势力留在了这里…”
聂云深是后来知道裴氏起家并不干净,她仍旧颇为意外的是,裴傅两家居然与印尼都有关系,难怪当初投这个项目的时候两家冲在了前面,而资金更为强大的秦氏居然没有中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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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印尼的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冗长的谈判。
上午的过程并非顺利。韩桢和其中一位官员打了一上午高尔夫,而她只能在后面跟着,连话都插不上,跟在聂云深身边的翻译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餐时间,那个官员接个电话又借故身体不太舒服先离开了。
韩桢向助理和翻译挥了下手,其他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餐厅里只剩下韩桢与聂云深两个。
他在她对面坐下,看了她两眼,淡淡问道:“这里的饭菜吃得惯吗?”
聂云深停下了筷子,干脆利落地答道:“吃不惯。”
“再忍几天就结束了。”
聂云深沉默地扒了两口饭,便就放下了碗筷起身。
韩桢看看她,问道:“要不要出去转一下,城里的景色不错。”
“不了。”她直接拒绝,平静说道:“下午还能跟接替华先生的官员见上没?如果没有,那我想早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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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见了另外两位听说在当地挺有影响力的人物,临近结束才发现根本是无用功的,对方不停打着太极,聂云深只得打道回府。
“你一直在看书没有出去?”聂云深走进房间径直先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仰头就喝,她热坏了,莹白的皮肤上都有了淡淡一层红。
裴之晟放下书问:“谈得顺利吗?”
“不太理想。”她言简意赅,语气低落。
“还能有余地?”
“感觉总有什么势力在阻挡,你说会不会其实是韩桢他们在搞什么小动作,看着挺卖力在斡旋,其实是在演戏。可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你已经尽力了。”裴之晟拉着她的手,微笑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谈崩,那就算了。”
聂云深涩笑了一下,低垂了点脑袋:“签了合约还有毁约的,看来以后就算是大项目都不能完全放下戒心,这些人说话都是不算数的。”她的脸气鼓鼓的,一点都不像个刚从外面回来昂首谈判的职业女性,仍有点孩子气。
“我们去外边吃吧,我呆了一整天,现在觉得有点闷了,想出去透透气。”裴之晟黝黑而亮的眼眸顿了顿,眼角有一缕很淡很浅的笑意。
“好啊。”说着她走过去抱住他撒娇,“我今天在草地上兜了一上午,闷死了。”
他的下巴轻轻磨蹭她的额头,让她有些微微的痒,干净温热的呼吸氤氲在她发间,她眯了眯眼睛,“我要吃很多好吃的。”
两人在当地有名的特色餐馆大快朵颐了一顿。付了钱后手拉手地出去,外面灯火辉煌,四处都是摩托车,交通拥堵,他就站在她的外侧,帮她抵挡极速的车流。
他们过马路的时候,有几个青少年走过,吹了一声口哨,对着他们叫了一声,又起哄笑着跑开了。
用的当地语,她听不懂,看向裴之晟。
“刚才他们叫嚷什么呢”
“她说你是大美人。”裴之晟笑着,伸手扣了扣她的额头。
“真的,真的,真的?”聂云深忍不住乐,“每次听你夸我,总听着总像是在做梦。要不你批评我一句吧?”
“你想听我批评你什么?”
“算了。”聂云深低头,本能地握紧了他的手,贴近了一些,“生活如此艰辛了,不要你批评...好希望我们可以过平静的日子,不想折腾了。”
“会好的。”裴之晟微微低下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她刚好抬起脸,对视他的眼眸,他的眼眸里有碎碎的光,笑容淡而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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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两天,聂云深继续和印尼那边继续交涉,双方态度都很强硬,各不让步,没有半点进展。
聂云深深夜才回大宅,心情很是焦躁,可对着裴之晟又不得不控制好情绪,她不想他再替她担心了。
“忍着点,我会等你。”
“嗯。”聂云深点了点头。
原定离开的日子前一晚,事情有了转机。原本支持华先生的一个重量级官员回了印尼邀请他们去参加晚宴。那位官员也是华人,娶了上届副总统的女儿做老婆,很是恩爱。
聂云深紧急做了些功课后这才穿戴整齐了下去,这次,他们三个人都参加。
晚宴的规模不大,就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举行的,那位官员连先生携着夫人亲自出来迎接韩桢与聂云深。
连先生的祖辈据说与裴家交往颇深,又支持华先生原本主导的项目。事情突然能有突破性进展,聂云深的心情自然轻松了不少,她特地选了当地的传统服饰,人也变得开朗起来,脸上带着甜笑。
连夫人十分温婉,用着声调古怪的汉语与聂云深打招呼,“聂小姐,你好,欢迎你们来。”
聂云深客气回道:“您好,夫人。”
连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看了她一会,目光带着浅浅的探究。之后,连夫人示意聂云深跟她走,看样子是想介绍其他的女宾给她。
聂云深略些迟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裴之晟,瞧他含笑颌首,才跟着连夫人离开。一路上不时有人和连夫人打招呼,她多是微笑着点头还礼,偶尔才会停下来把人介绍给聂云深认识。
聂云深看得出来连夫人应该是顾及她听不懂当地话,所以给自己介绍的都是当地有华人背景女宾。这些人大多懂汉话,虽然有个别带着极浓重的地方口音,但是很是热情,让她不至于觉得尴尬。
无意间一次转头,却发现不远处的卫迟也在人群中看她。
他又出现了。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聂云深先是一愣,然后就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去。她连敷衍的笑都懒得装,一个韩桢已经够让她头疼,再来一个卫迟,简直头大。
“华先生如今发生了意外,聂小姐如果想要争取,卫迟可是很强的后盾哦,你懂我的意思么?”一旁的连夫人的国语突然变得标准清晰。
聂云深还在震惊中,连先生就从走了过来,正好听到连夫人后半句话,随口问道:“你刚说了什么让聂小姐懂?”
连夫人却像变了脸一样又恢复了原来的口音,“我在问聂小姐刚才两位英俊的男士,到底哪位是她的爱人呢?”
随着连先生一起来的还有韩桢和卫迟。聂云深见这两人就烦,纵然有连先生在她也没了兴致,微微低头索性让他们聊。不知怎的,她就一直觉得卫迟一定在看着着自己,心里非常不舒服。
片刻后,聂云深他们打了声招呼借故去洗手间离开了人群。她想寻找裴之晟,发现他也不见了踪影。问了几个女仆,大致猜测他可能去洗手间了。
晚宴的女仆带着她走进了房子里,因为洗手间在二楼,她说了声谢谢,就自己上楼了。
聂云深在洗手间门外轻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索性自己走进了女士的那边。从内锁了门,她站在洗手台前怔怔出神。
她开始仔细回想刚才的细节。连夫人到底是哪方的人,刚才是对她的试探还是…还是卫迟借着她的口传话?卫迟他到底想做什么。一时之间,聂云深想得有点入神,就连外头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她都没有注意到。直到外面惊叫连天,枪声大作,她才猛然惊醒,出事了!
聂云深想到裴之晟可能还在外面,下意识地就想冲出门去!
刚把手握住门把就骤然停下。
现在外面应该是一片混乱,她现在跑出去不但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拖累裴之晟,此刻如果待在洗手间内,说不定还安全点,也不会给他添麻烦。她稳了稳心神,手赶紧松开了门把,将洗手间的灯关掉蹲下屈膝坐在角落里。
背部靠在冰冷的瓷砖上,聂云深内心不断祈祷希望裴之晟千万不要有事。
外面的交火很是激烈,枪声砰砰响个不停。
时间变得异常煎熬,她紧张得连指甲都掐进了肉里而浑然不知觉。
突然整个房子开始剧烈颤动,楼顶的天花板纷纷砸落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地震了!
聂云深心慌了,有些拿不定主意是继续躲在这里,还是要跑出去。正迟疑间,就听得外面隐约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断断续续的混在嘈杂的崩塌声中。
韩桢?
颤动稍微停下了,聂云深犹豫了一下,急忙起身开了门往外跑就遇到了急冲冲的韩桢。
韩桢冲过来一把扯住了她往楼下冲,怒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她踉跄着跟着他跑,大声问道:“裴之晟呢!怎么会地震,刚才怎么了!”
“闭嘴!”他冷声吼道。
可没等两人还未跑下楼梯,客厅的房顶崩塌挡住了去路,突然天旋地转又是一次震感。
聂云深都来不及反应,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就在耳边,房子轰然倒塌。
天旋地转中,两个人随着楼梯板一同往下坠去。
聂云深再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四下里一片漆黑,外面一片寂静。韩桢不停地用手轻拍她的脸,焦急地唤她的名字,“深深,深深!”
聂云深脑子还有些发懵,耳畔嗡嗡直响,神经绷得很厉害,一时都听不清韩桢在说些什么,只能艰难答道:“石板挡着动不了。”
两人被断折的石板困在一个狭小的夹缝里,动一动都极为困难,“手脚有被石板压住么?”
“没有。”她回答。
“你呢?”
“我还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吃紧。
聂云深身体被困住,头微微转向他,用能动的右手向下朝石板伸去,探手摸到他的腿,满手的粘腻,“你受伤了,腿被压着?”
韩桢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先前伤到的肋骨处也被石板顶着,钻心地痛。冷汗从额际滑下,他面色苍白,很快却又反应过来,“还好,应该没伤到动脉。”
聂云深定了定神忍不住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放心,会有人来救的。”他答道。
这栋房子有三层多高,他们是被埋在了最底下,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人呢。”她仍旧不放弃轻声问。
韩桢默了一下,这才淡淡答道:“先跑了。”
“你在骗我。”她的语气坚定。
“应该不知道被埋在哪里了。”韩桢闭目陷入沉默。
袭击来得突然,那些人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宾客死伤严重,活着的四处奔逃,加上地震,简直是一场灾难。原本华丽的院落现在一片狼藉惨状。
没有见到他,裴之晟自然是不会独自逃走的,那么,他应该也还在这栋房子里,生死不明。
他本来应该拥有顺遂的一生,是她一次又一次拖他到地狱。
聂云深的四肢瞬间如凝结如寒冰,左胸口的地方疼得厉害,她开始控制自己的呼吸,强打起精神来,“不,他很强大,又有善心,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
聂云深高声喊了几嗓子,隐约可以听到外面有人的声音,却得不到外面的回应。不知是没人听到,还是人们暂时顾不上这里,毕竟院子里那么多达官贵人。
韩桢一直没出声,聂云深从原来的冷静到开始急躁,伸出右手用力去推挡在上面的石板。
韩桢这才出声阻拦道:“别折腾了,还是耐心等着吧,就你这点力气,累死了都没人发现。”
韩桢的腿受了伤,甚至还一直在失血,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很可能就会有生命危险,他居然还能这么冷静。
聂云深嗓子喊得已有些嘶哑,只得从身旁摸了个石块敲击头顶上的石板,试图给外面的人信号。
敲着敲着,手都麻木了,她恨声道:“韩桢,刚才怎么没能一下子砸死你!”
韩桢默了一下,“我救了你,你盼着我死。”
“你死了。”她冷冷答道,“也许所有人都会解脱了。”
“那你得跟我一起死。”韩桢眼皮也不抬,语气很冷,带着压迫感。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死静的外头终于有了声响,好像有人在呼喊着口号,指挥着众人一起搬抬起石块石板…还有裴之晟的声音。
他焦急着寻找着聂云深。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屏气敛息,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流动声,也可以感受到一根根针扎似的落在快断裂的神经上,她静静地听着。
确定是裴之晟的声音。
压在胸口的大石头一下子落地。
“真可惜,不能一起死在这里了。”韩桢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疲惫,似是无声地笑了一笑,才又继续说道:“你的助理说,他是你的光明,可是有黑暗才有光明…”
“一直救我的,救我们的原本就是他。”聂云深本不想提这段事情,在这样的情境下,她没法在隐瞒下去,“当年是他卖了一些股份,给了【云桢】重新翻身的机会;是他把我从那帮人手里救了出来让我没有受到侵犯;是他的爱人死去了才救活了我;也是他,把我从绝望的人生中拉了回来。就算他的父母伤害过你,也是上一辈的事情。我们欠他太多了,韩桢,不要把你的仇怨放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感谢上天这次他没有出事,否则我真没有打算独活。”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没有这么恨他。”
聂云深一直抬着望着顶上,即便仍然是黑暗,“你该成熟点了,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人对不起你。”
当他们头顶的石板被撬开的时候,聂云深第一时间见到了他。
裴之晟看到聂云深身旁被石板压着的韩桢,眼神一暗。
他和其他三名救护人员一齐将聂云深先从底下拉上了地面。
聂云深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胃部因为从极度紧张到放松绞痛得厉害,发僵的肢体也逐渐松弛下来。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动,指尖有了温度,整个人却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站都站不稳,幸好裴之晟及时扶住了她。
他胸膛熨帖的热温,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温和而淡的呼吸让她激动得哽咽,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他,任由眼泪簌簌往下掉。聂云深整个肩膀都在发颤,终于梗咽开口,“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裴之晟也是一脸冷汗,急着喘气,刚才几个小时实在是太煎熬了,不停地寻找,像是生死两重天似的。
问她有没有受伤,聂云深摇了摇头,裴之晟将她拥在了怀里,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安慰道:“没事了,我不好好的在这里吗?。”
裴之晟性格本就是沉稳内敛,很快冷静下来,快速替她做了简单检查,确保除了小擦伤无其他外伤的情况下让医护人员先带着聂云深离开现场去安全的地方。
他还要留在这里,帮忙营救其他人。
石板移动后,聂云深出来的容易,但一边的韩桢则比较困难。
营救队原本想直接将石板撬起,裴之晟看到了另一头的钢筋及时阻止了他们。
韩桢有一瞬间怔忪,刚才如果不是裴之晟提醒,那么今天岂止是废掉一条腿,而是钢筋直插心脏,任何一个下场都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但是他没有。
裴之晟跟现场的营救人员交流了下,那些人匆忙转身离开,应该是去找其他起重设备。
“还好没有伤到动脉,你再忍耐一会,我先给你包扎伤口。”裴之晟伸手过去摸了下他的伤处,估量了一下伤情。他脱下身上的衬衣,手口并用地撕成了几公分宽的布条,先用布条压住他的伤口,绕着大腿缠了几圈。
待裴之晟将他的伤腿包扎好,不知是痛过了头,还是腿已麻痹,韩桢只是静静地看着裴之晟。
这时外面有更多的人来了,救援的人,还有卫迟的人。
韩桢抬眼看着裴之晟,声音平静,如暗夜里的清水:“你今天救我,不怕我又反咬你一口。”
他用了又这个字,聂云深刚才的话清晰地回荡他耳边,最恨的人居然就是让自己翻身的人,他瞬间觉得命运的嘲讽。
“蛇改不了本性。”裴之晟站起来准备离开,“但是,谢谢你救了她。”
韩桢目光微滞,随即低笑了一声,“我救她是我的私心。作为你救我的回报,我好心提醒你...聂云深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为什么你所有的喜好、性格她会摸得那么清楚,因为她就是受沈颖致指使的,你也不过是她的一个棋子。”
裴之晟停下脚步,顿时像有什么利器划过他的心头,一阵刺骨的凉意爬上背脊,脑子的脉络却非常清晰,所有一幕幕从开始到之后都窜连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在回忆什么。“深深在5岁那年被我推进了池塘,进了手术室。当时我就在手术室门外等,一直等,直到我父母叫人把我绑回家。那时,我就发誓,如果她可以好好地醒来,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往后的人生里,走上医学的路,从来都是因为她。所以,谢谢你把她还给我。”
韩桢语滞,他的身体有些僵直,目光深邃如潭。
“我没有因为自己是裴彦舟的儿子就有多大的骄傲。说实话,他活着的时候并未对他的婚姻还有家庭负责,对我母亲也并非公平,我并不比你拥有的多。相反,我很遗憾自己没有生长于一个普通人家,没有一对平凡却恩爱的父母。还有,虽然我没有承认过,我更遗憾的是,曾经漫长的时光里,我没有在她的身边,而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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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云深和裴之晟都只是轻微擦伤,消毒包上纱布后在医院做了检查后就可以离开。因为刚经历地震,机场近两日内都不会开放,他们只能继续留在这里等待通知。
聂云深站在韩桢病床前,低头看他,问:“好些了么?”
医护人员刚替他检查好离开,细密的汗从他锋利的鬓角下滑,背脊僵硬如石。镇静剂过后的痛楚一点点泛上来,连带着胸口都有刺痛,韩桢轻吸了口气,轻笑,“看来天都不让我们死在一起。”
她也抿唇,过得片刻,才又问道:“这次是针对谁。”
韩桢明白她在问什么,安静地和她对视,片刻后回答:“我,没想到也误伤了卫迟。”
“裴之凌?还是白中恒。”
韩桢面上露出一丝凶狠,道:“都脱不了关系。”
聂云深转头把目光投向窗外。
一夜的暴雨将整个世界都冲刷了一遍,窗外鸟语花香一片翠绿,如此的澄澈干净,实在无法想象他们刚刚经历了恐怖的枪战和地震。天灾*,连家夫妇在昨晚遇难,卫迟听说在掩护下是逃离了连宅。
沉默了一会,聂云深静静开口“傅雅交给你们了。”
她的声音和缓,继续说道:“小说里,女主角总能有很好的运气去力挽狂澜,创造那些□□稳固家族的奇迹,可那毕竟是小说。无论将来你们继续让我在傅雅工作,还是让我彻底退出,我都没有意见。希望你不要让裴傅两家的人失望。还有…韩桢,人总得抛下过去的事情,往前走,不管多难,都得往前走。”聂云深的眼眸清亮,无比的坚定,执着。
韩桢一直以来知道聂云深为了傅雅在坚持,她突然放弃竟然让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阵酸涩失落,然后怔怔无言。
聂云深却又回过头来看他:“既然你腿受伤了先休息几天吧。”
他当时抱着她坠地,用身体给她做肉盾,肯定受了不轻的伤,还有他的腿….
韩桢冷冷地低哼了一声:“我准时参加股东大会。”
聂云深默得片刻,才又忽地说道:“韩桢,你不要与卫迟那样的人为伍。”
韩桢闻言扯了下唇角,问她:“为什么?”
“沾黑的人,一生都洗不白。”
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微翘起了嘴角,“深深,我现在已经黑透了,进了骨子里,剥离不掉。”
她又抬眼看他,盯着他,缓缓说道:“我在灵城的时候,遇到了那家人。他们的老母亲哭着对我说,是他们当初想讹诈多点钱,所以冲了上来,只是没想到车真的没有没刹住。过去的事情,我会恨,不会忘记,但是没法再计较。既然你会接手裴家,那就光明正大地让裴家更好,赚挣干干净净的钱,难道那样不好么?”
韩桢低声说道:“他那里不是我想切断就能切断的,裴家更是如此。裴彦舟的下场就是一个警示。”本就是相互依托同生共长的关系,如果一方突然撤离,只会引得另一方疯狂的报复,根本身不由己。
“那董事会见了,韩桢。”
“再见…聂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