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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先是御医发现甘泉宫寝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上面所用的颜料里面参杂了一些沉香、豆蔻之类的香料,以及还有一味叫半夏的药材。
半夏,天南星科,多年生草本植物,《神农本草经》、《御医院方》皆有记载,可入药,但有毒,孕妇忌用,有动胎、堕胎等之效。
再然后,是御医在甘泉宫寝殿里,发现了几个构造特殊的香炉,香炉的内里有一个暗藏的隔层,隔层里面被人放入了一种叫做铅砂的矿物质。
铅砂有毒,可致女子不育、流产、早产、死胎等。
铅砂还是道家炼丹术的一种原料,太宗晚年沉迷于丹药,后宫女子皆追随太宗服食黄白之丸。后不少宫妃因此致使小产、早产,甚至于死胎。
这些有毒的矿物质,被放在了香炉中,随着燃香的时候被慢慢的灼热挥发出来,然后通过呼吸,被贤妃一点一点的吸入体内。还有被掺杂在燃料里面的半夏,贤妃怀孕的时候正值冬天,贤妃畏寒,甘泉宫里银霜炭便烧得多了些,那些半夏随着温度的升高,挥散出来,如同那些有毒的矿物质一样,一点一点的被吸入贤妃的体内,久而久之,贤妃会中毒生下死婴便也一点都不奇怪的了。
等薛贤妃听完负责清查后宫的内侍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特别激动,她只是十分平静的,默默的流着泪,然后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对皇帝道:“字画,是臣妾怀孕时贵妃所赠,而香炉,则是尚功局所进献。”
贵妃代中宫执掌后宫之职,后宫六尚二十四司皆在贵妃的掌管范围之内,这句话所指向的,再明显不过。
坐在皇帝旁边的戚贵妃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道:“贤妃不如直接说是本宫害的你和小公主。”
薛贤妃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面色苍白,声音虚弱的对皇帝道:“圣上,您看过小公主吗?生得好不好看?臣妾得知小公主生下来便没有呼吸的时候,连抱一抱看一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她像是要说不下去,声音都在颤抖,顿了一会,才又继续道:“臣妾这个母妃没有保护好她,臣妾对不起她,圣上是小公主的父皇,请圣上替她做主。”
而碧池也哭着跑了下来,跪到地上对皇帝道:“圣上,请您给贤妃娘娘和小公主做主。您知道吗,一生出来便全身乌紫,几乎面目全非,小公主死得这样可怜,求您一定要为她做主。”说着抹了一下眼泪,又接着道:“御医说过,娘娘身上的毒非一日之功,至少有三四月之久,香炉里面藏着的铅砂需要时常更换,那甘泉宫里必然存着奸细。圣上,求您彻查甘泉宫,只要找出这个奸细,便一定能审问出幕后的指使。”
戚贵妃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皇帝垂眉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人能想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甘泉宫平日责香炉的宫女是哪一个?”
碧池回答道:“是一个叫做秋实的宫女。”说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有些激动的和皇帝道:“圣上,奴婢想起来了,秋实认了尚功局的袁司计做义母,而袁司计却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东珠的亲姑母。”
这只差直接指出戚贵妃就是这幕后的黑手了,戚贵妃看着碧池的脸色阴沉了几分,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毒汁,仿佛恨不得想要杀之而后快。
她脸上狠戾的,一字一句的问道:“碧池,要小心说话,攀诬本宫,你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碧池跪在地上凛然道:“贵妃娘娘就是杀了奴婢,奴婢也要替我们娘娘替小公主讨回公道,绝不放纵幕后的凶手。”
皇帝被他们吵得耳根疼,蹙了蹙眉,接着摆了摆手,然后吩咐身边的人道:“去将秋实带过来。”
内侍道了一声是,然后下去了,没多久便带了秋实上来。
秋实走在后面,仿佛是惊弓之鸟,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看到皇帝,一双膝盖就仿佛是软了一样跪了下去,然后颤抖着声音道:“见,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她道:“你是甘泉宫负责香炉的宫女,香炉里面藏了有毒下胎之物,你知不知道?”
秋实战兢得有些结巴的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她说完怯生生的抬头去看贵妃,可是紧接着,却被皇帝“啪”的拍在桌子上的一声吓回了神,皇帝眼神锐利的望着她道:“你不知道?你是负责香炉的宫女,你不知道谁知道?你最好想清楚,否则朕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秋实被吓得簌簌发抖,低着头带着哭音的道:“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下胎药被藏在香炉下面的暗格里。”
皇帝道:“朕从未说过香炉里有暗格,你怎么知道下胎药藏在暗格里?”
秋实终于扛不住压力哭了起来,“奴婢,奴婢……”的说了几声,终是说不出辩解的话来。
皇帝道:“不见棺材不落泪,将她带下去,用刑,好好的审问。朕就不相信,十八种刑具过一遍,还撬不开你的嘴。”
秋实吓得转头望着戚贵妃,哭着哀求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
本来薛贤妃才是她的主子,可是临死之时,秋实向人求的不是贤妃,反而是贵妃。有贵妃前面送的带有半夏的字画在前,加之戚贵妃的确是最有这个能力将藏着有毒下胎之物送进甘泉宫的,如今又有秋实的这种表现在后,的确让人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戚贵妃眼神阴冷的呵斥她道:“你给本宫闭嘴!”
皇帝却转过头问戚贵妃道:“贵妃,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戚贵妃回过头来,不满的对皇帝道:“圣上,一个宫女的话,能代表什么。字画虽然是臣妾送给贤妃的,但到了贤妃宫里后,经过了不知多少人的手,怎能证明上面的半夏是臣妾涂上去的。还有香炉,臣妾敢以姓名担保,尚功局送到甘泉宫里的香炉只是普普通通的香炉,绝对没有什么暗格。至于为什么放在贤妃宫里的香炉会变了一个样,那就要问贤妃自己了。”
她叹了一口气,状似伤心的对皇帝道:“圣上,臣妾一心为您,宫中的子嗣少,贤妃怀孕,臣妾比圣上还高兴,怎么会害了她。”说着脸上一敛,又冷声道:“反倒是某些人,可别是利用自己的孩子,主导了一出苦肉计来陷害本宫。”
碧池像是不堪贤妃被贵妃这样侮辱,开口道:“你胡说,贤妃娘娘已经被御医诊断以后都难以再怀上孩子了,有谁会以此为代价,只为了演一出苦肉计来陷害贵妃娘娘。”
戚贵妃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贤妃跟前转了几圈,然后冷冷的道:“这可说不定,说不定有些人就是恨本宫入骨,恨到不惜以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她说着,已经重新走回到了贤妃的跟前,继续冷冷的讥讽的道:“又或者,这个人不仅恨本宫,同时还恨圣上,恨到根本不愿意替圣上生孩子。再或者,某些人进宫的目的根本就不纯,不是为了侍奉圣上,而是为了害本宫和圣上。贤妃,您说呢。”
薛贤妃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贵妃为了解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将脏水反泼到臣妾身上,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妾的小公主只是个公主而已,能碍着贵妃什么了,您就这么容不下她……”
戚贵妃恼怒道:“你放肆,想要诬陷本宫,门儿都没有。”
薛贤妃抬起头看着戚贵妃道:“若是本宫有确凿的证据呢?”
戚贵妃道:“等你能拿得出来再说。”
薛贤妃道:“证据就在贵妃姐姐的仪瀛宫里。半夏是有毒性的药材,而医药署对这些有毒的药材管理向来严格,后妃没有太医的方子并不容易取得。铅砂也一样,这样有毒下胎之物,先帝时候便下过旨意绝对不得流入后宫。整个后宫,怕也只有贵妃姐姐您和戚家有这样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将这两样东西弄进宫来吧。”
戚贵妃道:“你想用这种莫须有的猜测就定了本宫的罪,你以为圣上会这么糊涂相信你?”
薛贤妃道:“那贵妃肯不肯让人搜了仪瀛宫,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戚贵妃道:“本宫行的端坐得正,又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