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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改田为桑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皇上在今年七月下旨清查江南一带的田地、户籍、赋税。
近十年,称颂皇上政绩的声音不绝于耳,人口增加,百姓富足,国力日盛,但是全国财政账面上的收入却一直在五千万三至六百万之间徘徊,其实仔细想一想,人口多了还能把日子过得富足,全国的耕地数量必须增加,耕地多了大家才吃得饱穿得暖过得上好日子,按说耕地增加了,人口多了,该缴纳的赋税也应该相应提高才对,为什么账面上的财政收入没有增加?只有两种理由,要么那些歌功颂德是假象,大梁的国力一直停滞不前,要么账面上本该多出来的钱被下面的官僚,各地的世家联手瓜分了。
皇上的耳目遍布天下,最底层百姓们过得如何皇上心里有数,这是统治上层之间的矛盾,皇上先清查最富庶的江南一带,其背后的深意,是着眼于惩处偷税漏税,贪污*的问题。偷税漏税和贪污*一向是相伴共生的。这样把整个江南都撸一遍,改田为桑的事情也顺便解决了,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地方偷税漏税和贪污*下的产物。
文以户部尚书戴远山为首,户部吏部二十几个官员组成了一个钦差使团,武以黔国公府和信国公府做后盾,黔国公次子郭步楼和信国公长孙韩书囡各带五百神枢营骑兵,沿路保护这批官员并协助他们办差,暗中又有锦衣卫指挥使许能达全力配合,这三股人马一下子扑到江南,整个江南就像陷入了八级地震一样的恐慌。
寿康长公主的驸马杨嵩祖籍常州,作为尚了仁宗唯一的嫡公主,皇上同父同母亲妹妹的常州杨氏,在这几十年间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豪强,名下隐匿和包庇的田产万顷,人口近万,正在被户部江南清吏司郎中温神念调查。
其实户部每年都派官吏下去随机的清查地方上的田地、户籍、赋税等问题,常州杨氏势大,这样的随机清查动不到他们的头上,便是触碰到了,给点好处也能收买了,可是这次动了真格,这个温神念收买不了。
用权吧,他根本不买寿康长公主的面子;用钱吧,温神念出身巨贾,他不差钱;用色吧,那些女人都挨不到温神念的边。
温神念的妻子何氏正逢产育留在京城,可是温神念把温持念带去了,私下让弟弟给自己做个帮手,温持念去了他的妻子郭氏也跟着下去了。这个郭氏出身太高,是黔国公之女,还特别的没有规矩,不仅把丈夫把持的紧紧的,还把大伯子看管的牢牢的,去勾引温家兄弟的女人连门都摸不到。
既然权钱色都收买不了,就只能抓人把柄了,温神念及他的家庭也被人扒干净了,早年和夏语澹相交的那点事,也浮于水面。
夏语澹很镇定,温笑道:“和庆府最大的丝绸庄锦绣坊就是这位温神念家里的产业,和庆府之下的县镇乡,凡家里种桑养蚕的,谁不知道温家,每年都伸长了脖子盼着锦绣坊的伙计下来收茧子。”
寿康长公主优雅的拿起诺姐儿捧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太孙妃小时候想必是贪玩,总是跟在温家兄弟身后。”
寿康长公主这话已经说得很暧昧了,夏语澹却似浑然不觉,坦然的道:“乡下的野孩子抱成团,一群一群的打架胡闹,是那么撞在过一起,后来温家到庄子上收茧子,又要走了庄子里几个手巧的女孩子去坊里做工,这样一来二去的,彼此倒也认得。”
寿康长公主深入理解了,笑道:“这样说起来,太孙妃和温家兄弟可算是青梅竹马……”
“打住,长公主!”地位高就是有这点好处,有底气打断别人的话。夏语澹食指掩唇,做了一个让寿康长公主禁声的动作。
寿康长公主以为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满意的点到即止。
男女七岁不同席,为什么不能同席,因为七岁之后,男孩子和女孩子已经有了性别差异的认知,意识到这种差异之后,就会有性好奇,可是人要懂得羞耻,好奇是不可以的,所以要隔离开来以作防范。夏语澹□□岁还和温家兄弟走在一起,是天真无邪?哪有□□岁还懵懂无知天真无邪的女孩子,是情愫早生才对!
男人是很小气的,女人身体的完整还远远不够,男人要求女人心里上的干净,过往干净的一片空白。
男人的嫉妒尤甚女人的妒忌百倍,太孙妃心里这样的不干不净,皇太孙早晚会醒悟,这是一个怎样放荡的女人,到时候温神念落马,夏语澹在她寿康长公主面前神气什么!
要知道男人的心是像天上的白云一样随风吹的,一个快四年还生不下孩子的女子神气什么!
寿康长公主是有足够的理由骄傲的,因为她姓赵,可是皇家的女子,她首先是一个生育的工具。
寿康长公主眼扫过身边的诺姐儿,好像已经看见了皇太孙冷落了水性杨花又生不了孩子的太孙妃,而另纳了新欢,这个新欢自然是杨家精心培养了十年的诺姐儿。
寿康长公主点到即止,夏语澹却不知道点在哪里,微微蹙眉道:“青梅竹马?我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却也是听过。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是李太白《长干行》里的一句,那可是一首商妇思夫的诗……”
夏语澹似乎到现在才听懂了寿康长公主话里头的污蔑之意,登时两眉倒立,怒血翻滚,盯着寿康长公主的一双眼睛燃烧出两团火儿,夏语澹一掌拍在桌案上,用她最大的声音喝斥道:“寿康长公主,你把话说清楚!”
夏语澹的音量一下子盖过了大殿所有人的声音。其实大殿上的人虽然各自该吃吃,该喝喝,且和左右的人低语交谈,但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眼观耳听着上位的方向,听或许是听不清楚,但能注意到夏语澹和寿康长公主说话的状态,所以夏语澹大声一喝,大殿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平都公主的儿子聂臻才三周岁多,因为平都公主宠爱,到现在还不是很会自己吃饭,不过他看见同桌德阳公主的女儿范诗宣,七岁的姨姨很会自己吃饭,还舀了汤硬要喂到德阳公主的嘴里,三周岁多的他正是爱模仿的时候,也用肉呼呼的小手捏着勺柄往他娘嘴里送汤,忽然听到夏语澹的大喝,耳朵都抖了一下,汤正好倒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不过聂臻没有先顾着撒了汤的衣襟,而是睁着一双小鹿一样纯洁的眼睛,奇怪的看着往日轻声细语说话的舅母,他舅母就是夏语澹了。
夏语澹感觉到对桌两个单纯的小孩子看过来的眼光,手扶了一下发髻上的累丝金凤钗,以掩饰此景让小孩子面对的尴尬。
平都公主用帕子擦了擦儿子的衣襟,汤汁都被衣襟吸收了当然擦不掉。平都公主把儿子抱给身边的奶娘嘱咐道:“给他换上那件宝蓝色如意三宝的大袄,小心一些,换衣服的时候别冻着他。”
德阳公主也让奶娘把女儿抱了下去。
皇后和稀泥笑道:“我看寿康是喝醉了,都说起醉话来了。”
“‘二十九年二甲十二名进士,现户部江南清吏司郎中温神念,好像也是出自和庆府。’这时间,职务,人物,籍贯说得丝毫不差,喝醉的人可说不出这么明白的话。”寿康长公主正想接住皇后给的梯子,被夏语澹一把抽掉,不依不挠的道:“我读书少,请寿康长公主解释清楚,‘青梅竹马’有几个意思?‘太孙妃和温家兄弟可算是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
这般质问,也是和在场的人说明了刚才两人谈话的内容。
在温神念毫不留情的盘查地方世家豪强田产奴婢的时候,夏语澹幼时既与温家兄弟相识这条消息就传入京城,私下怎么议论夏语澹和温家兄弟的,为了攻击太孙妃,为了击倒户部江南清吏司郎中,一部分把他们往男女关系上扯,事实一旦成立,两人双双被弃;一方面把他们往后宫干预前朝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原来温郎中是投靠了太孙妃才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不过这些不堪的说法,夏语澹没有当面听到过,说的人也是贼头鼠脑的,偷偷摸摸的说。
寿康长公主也是心志坚定的人,在明确感受到夏语澹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度,也硬碰硬的道:“堂堂公侯之女,便是弃于室外,也该谨守闺阁小姐的教养,却和卑贱的商贾之子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教养?我两岁弃在农庄,我要是在不教不养之下就通晓了公侯之女的教养,我早被人当妖魔鬼怪一把火烧了吧。”夏语澹冷笑,眼里含着无尽的哀伤道:“那时候我日日只看着太阳从东边升起,在西边落下,我只知道那意味着日子又过去了一天,这就是我在农庄受到的全部教养。”
夏语澹的目光转向寿康长公主,眼神锐利闪着寒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真是一句好诗!”
夏语澹边念边缓缓起身离席,向皇后行礼道:“娘娘,恕孙媳告辞了,孙媳不能和污蔑自己的人同处一殿。”
夏语澹行完礼,转身离殿之际,从寿康长公主身边走过,声入鬼魅道:“污蔑一个女人的清白,这个女人还是太孙妃,任谁都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