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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一答间,被突然扇懵的冯四姑娘醒悟过来,顿时尖叫着哭泣,豪骂,扬手要找回场子,道:“你打我?你打我!你什么东西,敢……”
比起夏语澹,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扇过人巴掌,冯四姑娘在人后性情暴戾,动则打骂奴婢,家中丫鬟不知几个尝过她的巴掌,就是冯五姑娘,那一年本来是冯五姑娘出马的,偏偏她病了,冯四姑娘自以为那是好事,巴巴的抢了过来,偏偏办砸了,过后觉得是代冯五姑娘遭了乔范两家的羞辱,转头打了冯五姑娘一巴掌出气,现在手高高的扬起来,涂着艳红色蔻丹的一寸长手指甲,艳如血滴。
夏语澹一直冷静着,左手被冯五姑娘抓住了,右手牢牢的接住冯四姑娘甩下来的右手,懒得和她纠缠,顺势一个大力,把她推出去。
冯四姑娘没有打到人,反而一个后跄,差点往后摔去,岂能善罢甘休。不过,这时冯家的丫鬟婆子已经部围上了,遇见主子动手是头一遭,私下还没有见人打架?有婆子从后搀扶住冯四姑娘,就把她拉住了。冯五姑娘放了夏语澹,夏语澹也被两个丫鬟挡在前面,一个穿银红色长袄的管事媳妇两边劝和,道:“姑娘们,姑娘们受了委屈,有太太奶奶们做主呢。”
段氏领着各家太太们已经迈进了屋子,段夫人正要质问那位管事媳妇,被冯四姑娘一阵高声啼哭淹过了,哭到冯三太太身边,左脸上鲜明的五指印。
上回冯大太太没出现是装病,这回冯大太太没出现是真病,为了她这个女儿,左挑右挑,挑不到一个像样的女婿,焦愁的病倒了。
“诶哟!这是被谁打去了?”冯三太太从来没有想过冯四姑娘会在外面被人打,巴掌扇在脸上,不过打已挨了,一迈进屋子,看见夏语澹,这个阵势,也知道她是被谁打的,至于为什么被打,冯四姑娘之前说的那些话,背地里和冯三太太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怎么难听,怎么解恨。
屋里这些姑娘们都纷纷站到各自长辈们身边,纷纷眼睛在夏语澹和冯四姑娘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像长辈们耳语着刚才发生的事。冯五姑娘自动的站到冯三太太身边,冯三太太恶嫌的骂道:“你是死人呀,两个对上她一个,还能看着你姐姐被人打了!”
冯三太太是续弦,冯五姑娘是前任冯三太太沈氏生的女儿。本来继母为了塑造她慈爱的形象,装也得装着待继女慈爱些,可是那位沈氏,因上对嫡母不孝,下对嫡妹不慈而被娘家除族,而后遭到冯家休弃,有这样一位母亲,冯五姑娘说是原配嫡女,比冯家的庶女都不如。冯四姑娘父母是崇安侯夫妇,她眼光高,左挑右挑没有看上眼的,冯五姑娘是真的无人问津,一个德行有亏的母亲,一个没有头衔,做过几次小官,现在赋闲在家的父亲,谁愿意娶她!
十六岁的冯五姑娘,眉目温润,举止娴静,身姿如悬崖上绽放的白莲花,任凭风吹,我自不动。她的母亲是武定侯的女儿,她就是武定侯的外孙女,就算她的父亲是庶出的,她母亲娘家给力,她的模样加出身,本该是冯家这一代姑娘们中最出众的,就是冯四姑娘,认真计较起来,还不及她。可惜在沈氏从沈家族谱上划去的那一刻,沈氏的一切都和沈家毫无关系了,包括她留在冯家的女儿。沈家一向果决,没有了女儿,哪来外孙女,是以十几年了,同居京城,沈家从来不惦记这个血缘上的外孙女。
十四年了,她是冯家女,住在冯家,遭受母亲留下来,加诸在她身上的嘲讽。
这在冯家,冯三太太冯四姑娘之流眼里,就扭曲的痛快了,凭你是武定侯的外孙女,还不得在冯家忍气吞声,成为冯四姑娘的跟班,现在又成为了冯三太太指桑骂槐的桑树。
冯五姑娘是死人,作为家主的段家人,由着客人厮打起来,更是死人了!
一直在屋里招待客人的几个段家本家姑娘,脸色难堪了起来,甚至有一个红了眼睛。
娇滴滴的姑娘们,哪儿受得了这个委屈,被人当槐树骂。
夏语澹麻木着脸,眼珠子转向冯三太太,冷笑道:“不用捎带上别人,今天大家都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我就是要当着大活人的面儿,教训教训她。冯四这个人,我得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付出代价。若经过了这回,她还不长记性,若再被我听到一个字,我听一次打一次,要我咽下这口气,我夏尔凝三个字,倒过来写!”
夏语澹一句一句的撂着狠话,满场寂静,只有她从心底里,压抑过后,熊熊燃烧的愤怒。
“好呀好呀,我家姑娘被打了,我还没有动气,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在外做客,不顾及主家的颜面就算了,便是姑娘们玩笑的拌了嘴,自有长辈们来评理。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大家姑娘,还有上来就动手了。也不知这是哪家的规矩。”冯三太太边说边目向众人,寻求公道,最后把视线落在段氏身上,她是夏语澹的长嫂,长嫂如母,她该管管她的小姑子。
夏语澹骤然动手已经不对,刚才的那段话,完全是火上浇油,段氏喝住夏语澹道:“六姑娘,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当嫂子的,还能任由你受了委屈不成,不给你评理不成!”
夏语澹没想和冯家的人费唾沫,但今天的言行确实对不起段氏,尤其是段家,因此端正态度,脸上浮现激愤之色,低下头向段夫人道歉:“在段家打人,是我不对。但我不对的,只是挑的地方不对,搅扰了段家。可是这个人偏要挑今天的场子……”夏语澹抬头傲慢的看了冯四姑娘一眼,再对段氏解释道:“若只是我自己受了委屈,再大的委屈,还有嫂子在呢。若是因为我,连累的让长辈们受了委屈,这份委屈我受不住。”
“嫂子,今天的事,不在意是非曲直。这个人这么大了,还自个分不清是非对错吗?便是自个分不清,家里不会教导吗?这个人纯粹是来找茬了,她满嘴放屁,嫂子还和她嘴对不成。别薰坏了嫂子,这种人就是欠打,一下子打怕了,就清静了。”
“你……”冯四姑娘怨毒的手指着夏语澹,语调气得发抖。
这回,夏语澹不再放任她说下去了,当着众人的面儿,一下子扑到冯四姑娘眼前,拳头握住冯四姑娘的拳头,把她伸出来的手指折回去,拧住她的手腕怒骂道:“你手指,指什么指,你再指一指试试!”
“啊!”冯四姑娘的一寸长手指甲被折断了,痛得尖叫。
众人真的没想到,夏语澹是枚炮仗,一点就着,再次当众打人,连忙把夏语澹捏着冯四姑娘的拳头掰开,把夏语澹拉开。
夏语澹由着她们拉开,竖起眉毛,骤然破口大骂:“我是夏家的人,夏家自己知道,还用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我既然是夏家的人,太太就是我的母亲,淇国公府是我的外家,乔家太爷就是我的外祖父。太爷征战半生,原说卸甲放马以后,要书画相伴,颐养天年,可惜天不遂人愿。太爷把他后半生的情怀,寄托在我的身上,有什么错,纯然祖孙之情,在你的一张臭嘴里,就成了玩弄。外祖父玩弄外孙女?是乔老国公玩弄了我,还是你狭私在诋毁乔家?”
乔费聚极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在场的人,没几个见过乔费聚的真容,但他在战场上失去了右手这种事,每个人都知道。而且,乔费聚确实爱收藏书画,爱收藏的人多半自己也喜欢画几笔,没有右手的人,要他怎么画。所以,乔费聚才让外孙女来弥补他的遗憾。去年乔费聚要夏语澹拜仇九州为师,对夏家明说的理由,也是这几句话。
彩衣娱亲,夏语澹不是在学画,她是在尽孝。努力学画,让乔费聚在自己身上,看见他没有右手而同时失去的,正常人的快乐。
夏语澹身为庶女,是和乔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大家族里,名分一直凌驾在血缘之上。乔费聚是在玩弄一个十几岁的美丽小姑娘?那是他外孙女。两年前,冯四姑娘要赖上乔家,赖不上的那点事,在场的人也有所听闻。冯四姑娘,是仅仅以此来轻贱夏语澹,还是借此来诋毁乔费聚的晚节,从而报复乔家。
夏语澹毫不避讳,不在意她女儿家的廉耻,自己滚在血泊里,也要让冯家溅上一身血,嚷嚷道:“你诋毁了我的清誉?我的外祖父毁了我的清誉?满脑子龌蹉的人,才看谁都是龌蹉。还有我的先生,我既然正式的磕过头,敬过茶,行过拜师大礼,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仇先生就是我一辈子的先生。先生正正经经的做人,碍着你了?碍着谁了?”
“果然冯家没什么本事,就是嘴碎的很,嘴巴张起来,谁都敢去指点,谁都得受你们指点。今天在别人家做客,当着一群外人,就这么话说半句,含半句,极尽侮辱之能,背地里,还不知怎么说人呢。”夏语澹环看之前围绕在冯四姑娘周围,倾听八卦的一群人道:“我和冯四,就是那一年我为乔家侄儿说了几句话,阻了她的好姻缘,她就怨毒了我,她就恨不得,把我踩在脚下,把我踩碎了,你们也自己小心点,别一个不小心,被她拌倒了。”
夏语澹这是白晃晃的给冯四姑娘拉仇恨了,临了还要撒一把盐:“就你这样的品行,也配当我侄儿媳妇!”
冯四姑娘和冯三太太每每要说话,都被夏语澹的声音和气势盖了过去,最重要的是,夏语澹都那么泼出去了,什么丑陋的话都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大家都被她吸引住了,看着听着夏语澹说话,没理她们,就是转头看她们,也是质疑的眼神。以至于她们气得发抖,更加抢不过话语权。
夏语澹发泄完了,把气压回去向段夫人一福,道:“小女自知今天愧对段家,无颜面对夫人,自请离去,还望夫人海涵!”
段夫人凝眸申视着夏语澹,微微颔首,手扶着丫鬟道:“送夏六姑娘离府。”夏语澹被引导着离开屋子后,段夫人又冷漠逐客道:“段家招呼不周,怠慢了冯家,也请冯家先行离府,过后段家再向冯家赔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哎!夏语澹其实很可怜,她在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