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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语澹的用餐礼仪,经过船上十几天的恶补,还能看得下去。寂然饭毕,众人移到另一处说话,乔氏看了夏语澹一会儿,不辩情绪,招夏语澹上前,自然的道:“当年你生下来不好养活,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有大夫说恐难养大,卦师也说了,富贵之家孩子娇弱,又有一群生前妒人富贵的小鬼,窥伺在旁,专挑命软的促狭,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有子孙不能长大,被他们妒了命去,因此才把你放在庄子上养活,现在看来,卦师说得不错,虽然贫苦些,不过也是硬朗了起来。养活到现在,是你命好,过了劫难,以后在家就更好了!”
乔氏也不是张嘴说瞎话。在侯府一年,夏语澹一出生就被吓个半死,确实是一边喝奶一边喝药。富贵之家的孩子长得太过干净,也确实容易被病菌冲撞,孩子的夭折率多高,一病就去了,倒是清贫之家,生长在脏地方,而练就了百毒不侵,贱人贱命,没人稀罕,老天都不收的。
夏语澹能说什么,自然是多谢乔氏的苦心,给自己在乡间的生活,冠上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大家好看些。
乔氏听得满意,又拨下身边一个二等丫鬟,有十七岁了,唤名琉璃的,给了夏语澹。说是夏语澹外头才来家里,给个年小不知事的,如何照管的好,才给个年纪大一些的。其实,姑娘们的照管自有奶娘嬷嬷们负责,丫鬟的职责还是陪伴小姐,年纪相仿,一同长大,才能生出主仆之情,将来出阁也能有个助益。现在给个十七岁的,就算奴婢晚婚,一般留到二十也有婚配对象了,琉璃年长了夏语澹七岁,算年纪只能在夏语澹身边服务三年,若陪着夏语澹出阁,且不说夏语澹能去多好的夫家,二十好几岁在男人眼里是老草了,太没前途;夏语澹在侯府又没有根基,指望不上。所以琉璃只是去服侍夏语澹,心还在乔氏这里,是乔氏放在夏语澹身边的眼睛。
长辈身边拨过来的,就是阿猫阿狗也要尊重些,才是受过教导的大家小姐行事,夏语澹原来是坐在乔氏身边的小杌子上,看见琉璃上前来认主,也不敢坐着受她的礼,站了起来接了她的跪拜,还她半礼,谦逊的称呼‘姐姐’。
乔氏又指了两个四十余岁,姓许,姓曲的教引嬷嬷,四个十一二岁,分别叫小桥,小麦,小桃,小莲的小丫鬟供夏语澹使唤。教引嬷嬷不做杂事,是专门来教导夏语澹言行举步的规矩。夏语澹得过一段欢姐当年那种,站不是站,坐不是坐,活了十年,什么都要重头再学一遍的日子。几个小丫鬟,负责屋里的打扫使唤之事,夏语澹的一切内事决于琉璃,那些小丫鬟自然受琉璃调派。
夏语澹的新住所,在嘉熙院后的一个大院子里,正门进去三排厢房,每一排三间大屋。三个尔都住在这里,夏尔彤是嫡女,理所应当的占了坐北朝南的一排,夏语澹居东,夏尔钏住西。三间大屋,中间当客厅,左间当卧室,右间当……书房是不行,夏语澹又不会念书,当绣房。大屋两侧是耳房,轮值的丫鬟们可以在那儿候着主子吩咐,两位嬷嬷家在侯府后巷,要暂时过夜,也会住在耳房。耳房后是倒坐房,供丫鬟们长期居住的,丫鬟一般十二个时辰都在府里。
房子收拾了大概,夏语澹不是挑剔的人,进去就能住人了。不过,配侯府小姐的身份是不够的,夏语澹才坐下,就有一排婆子送东西来,有做成套的春夏衣裳,做衣裳的料子,标准每个姑娘都有的首饰和部分摆件。部分东西现在才送到屋里来倒不是怠慢夏语澹,而是之前根本就不知道六姑娘的模样身段,连送多大的衣裳也不知道,不过侯府养着一个针线房,家里四五六七几位姑娘年纪相仿,能随手拿出合适的几套来,至于首饰和摆件,因为是贵重之物,当然是要屋主人到了,才给主人送来装点上。
琉璃领着几个小丫鬟接了东西,全放在客厅,请夏语澹过来指示摆放。夏语澹笑笑道:“我这么会收拾屋子,姐姐从太太屋里出来,看多了,自然有些见识,姐姐看着怎么摆就怎么摆吧。”又对送东西来的几个领头婆子道:“几位老妈妈赶着给我送东西来,辛苦了,喝杯茶再走吧。”
话落,小桥端着一个红漆雕花托盘,给每个妈妈端一碗,放凉了的梅子茶。
几个妈妈喝完了茶,还扭捏着不肯退下,只巴巴的说着奉承话,说这个料子怎么怎么好,适合裁什么样的衣裳等等。
夏语澹心里有数,只看着琉璃。
琉璃凑到夏语澹耳边,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赏钱。”
姑娘的月钱都是大丫鬟拿着,姑娘想要什么东西,吩咐便是。这个情况,琉璃原本可以代替夏语澹放赏,只是夏语澹刚来,还没有领月钱。夏语澹是有些钱,认了一圈长辈,收的一些见面礼琉璃管着,可是长辈所赐的东西,不太合适,且琉璃还没有这个权利,在没有夏语澹发话之下就用来赏婆子。琉璃是想,夏语澹长这么大,应该有笔私房钱,那笔私房钱正好用来搪塞这些婆子,多余的拿给自己保管。
“赏钱?”夏语澹用屋里每个人刚刚好能听到的音量,懵懂的略带一点惊讶问琉璃道:“为什么要我给赏钱?难道她们在府里干活不是算月钱的?不会呀,刘大叔管着田庄,还在府里领一份月钱,我们府里不会那么刻薄,让她们白干活儿。又难道是,她们每次给我们干一次活,我们都要给她们一次赏钱?那她们,岂不是,干这一人份的活儿,拿两份的钱?我还在庄子时,遇到了赶集,去集市听说书,一听两个时辰,听完就散,咱都不带给赏钱的。怎么送几件东西就要讨赏了呢?哦,不是送,东西本来就是家里的,她们只是走几步路而已,就要给赏钱的吗?在庄子里,这样帮忙给邻居搬东西,也就请喝一杯茶就够了,我不是请她们喝茶了,我才来,也不知道庄子里和府里有什么不同的,姐姐依着府里的规矩,拿主意就好,不用问我。”
用庄子上粗俗的七年生活习惯和府里对比,夏语澹因为无知和好奇,连心虚和羞愧都没有。
琉璃顿时傻眼,要告诉六姑娘,时不时给下人们一些赏钱,是豪门之家行事间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这样既能显示家主的仁厚之心,也能勉励奴婢们用心办差。六姑娘这个时候给赏钱,一是按故旧班,二也是在这些奴婢们面前,摆一摆主子的款儿,主子对奴才,才能用‘赏’。
只是这些道理,能当着丫鬟婆子的面儿说,和六姑娘说透,现教现用吗?
夏语澹能面不改色的说,等着赏钱的婆子们站不下去了,虽然自己是奴婢,也是京城侯门里的奴婢,自觉比犄角旮旯的乡下人要尊贵些,一通话,说的人,不觉丢人;听得人,觉得丢人,没等琉璃想明白该怎么解释赏钱这回事,婆子们已经纷纷起身告辞。这六姑娘看着是个人物,一出口就粗鄙,果然在庄子上养了这么多年,上不了高台,一口一口的拿府里和庄子比,一股子浓浓的乡下人做派,就几个赏钱而已,吝啬成这样。
婆子们一走,琉璃就去请许嬷嬷,姑娘犯错,还是要教引嬷嬷来指摘和教导的。
夏语澹痛快的说完,就做出意识到错误的样子来,见到了像上辈子中学教导主任类似的,一张严肃刻板脸的许嬷嬷,就更是耸拉着脑袋,一副知错,却不知如何错的后悔表情。
许嬷嬷毫不留情,道:“老爷太太既然重看姑娘,把姑娘从庄子上接了回来,姑娘就该庄重些。姑娘现在进了侯府,一言一行,就代表了夏家的脸面和自己的体面。姑娘有什么不明白,不清楚的事,尽可以私下问问我和曲嬷嬷,我们原就是受了太太的吩咐,给姑娘说说侯府的规矩,和怎么做侯府姑娘的规矩。只是姑娘在不清楚这些规矩之前,别再乱说了话,也别乱做了事。若是姑娘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一则姑娘自己白白让人笑话了去,二则老爷和太太也没脸。”
“是,我以后有什么想不通,一定先问了两位嬷嬷,再不会随便开口了。”夏语澹低着头,怯懦的道。
许嬷嬷依然用刻板的口气的道:“赏钱的事,什么时候该赏,赏多少,用什么赏,是个大学问,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以后再与姑娘从头说道。只有件事,姑娘要立马改改。‘咱’这个自称,只有乡下人才‘咱’‘咱’的称呼自己,姑娘是侯门小姐,怎么可以用这种卑贱的自称,这个字,姑娘再也不许说了。还有,府里的一切和庄子里是不一样的,姑娘切记,别再把我们府里和庄子里,混着一块儿说。”
“我知道了,再也不说那个字了,再也不提庄子了!”夏语澹委屈的道,演技爆发,眼睛都闪出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