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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春扶着她的脊背,手却下意识地在她背后握成了拳,纵使再过千百年,每每提到自己同女儿的惨死,她的心里仍是如同被刀割了一般,疼得厉害!
她极力的眨眨眼,将泪水憋了回去,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忍住心里的苦闷、委屈、悲痛与怨愤,只道陆建豪那个人渣,果然又开始他的拿手好戏了。
她前脚才走,他后脚就敢到仲清家中,以一个“爱妻人士”的身份,堂而皇之的演一出认亲的戏码。设若她原身不是谢雅娴,而就是李宛春,想必她也会被他蒙蔽过去的。
很可惜,她现在彻底的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既是明白,就绝不能让他假戏成真的。
她狠狠咽下喉咙处翻涌而出的苦涩,追着问仲清:“那个陆次长……就是三姐姐嫁的人吗?二姐姐有没有派人好好打探清楚?”
“我初时也很怀疑,后来他又去取了她夫人的一张旧照来,模样与你现在几乎一般无二,是以我才敢相信他。”仲清办事自然是谨慎的,毕竟李家树大招风,若有人知道她们在寻找叔云的事,有心来欺蒙她们也不无可能,故而在陆建豪回去之后就即刻派人去陆家那边打听了。
回来时都说陆家果然娶过一房儿媳妇,且在去年殁了,也拿照片给四邻看了,都道正是她。
由是她才不得不相信,她的三妹妹叔云,的的确确是死了。
“那么,那个陆次长……我是说三姐夫,他……有没有跟二姐姐你相认?”
“嗯,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叔云是我们李家丢失的女儿,看情形自是惊讶的,不过我并不太喜欢他,皆因他的母亲和妹妹都那么令人讨厌,一想到叔云嫁到那样的家庭,我就替她委屈,也就你姐夫陪着他喝过两次酒。”
“后来呢?”宛春急切地问,她当然不会相信陆建豪筹谋一切去镇守使署,就是为了找姐夫喝酒,他那人最嗜权利,是无利不起早的典型人物,这样勤快的往谭家跑定然会有下文的。
果不其然地,仲清无奈道:“后来我为了不使家里知道叔云故去的事,就想要封住他的嘴,是你姐夫说,封一个人的嘴无非就是死和利两样,我们不能让他死,只好给他一些甜头,就把上海农政部部长的职位联络来,许给他了。”
“姐姐你可当真糊涂!”
宛春听至此处,再顾不得许多,一个激灵就猛地站起身来,向仲清道:“农政部是多重要的位置,你怎可不管不顾就随便给了一个陌生人!三姐姐既是死了,他算的哪门子的亲戚,就是由他空嘴说,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三姐姐的丈夫啊!你们情急生乱,用高官之位堵他的嘴,设若叫人知道,岂不是说你们镇守使署假公济私吗?”
她又气又急,说出来的话也急得像是骤雨打窗一般,噼里啪啦振聋发聩。
仲清原是好声好气的同她一处说话,见她急恼起来,也不由得急道:“事情发展到那等地步,我自然要以咱们李家为重,妈和爸都已近知天命年纪,大哥那里也是一箩筐的烦心事,陆建豪来了只管同我要怀表,我若是向妈妈索要,妈妈势必要知道叔云的死讯,那么我们这个家还有何安宁可言?”
“难道妈妈现在就不知道了吗?”
宛春气急,一时口不择言起来:“姐姐许给他的高官厚位,又起到什么作用了?”
“我……”仲清张口结舌,半仰起头看着四妹妹气急败坏的神情,许久才颓然的垂下头去,低声道,“的确是没有什么作用,我也没想到会以昨晚那样的方式告诉了母亲。”
她无形中褪去一身的硬强,佝偻着身子靠在窗前,仿佛被雨滴打蔫儿的花。宛春心下忍了一忍,只怪自己太过焦急,竟忘了姐姐对于陆建豪的真面目并不了解,不知者无罪,且母亲昨日已经责备了姐姐,她何苦再在姐姐的伤口上撒盐呢?
长长地深呼吸一口,宛春尽量平静下情绪,仍旧是比邻仲清坐着,放缓语气,婉言劝她道:“二姐姐,你如今不能再错下去了。家里既然已经知道三姐姐的死讯,那么陆建豪那里就不必再哄着他了,趁早要找机会将他农政部长的职位撤免掉才是。他既是愿意用隐瞒夫人的死换取高位,那么将来必然会为了其他利益,而伤害你们。我这话并非是危言耸听,二姐姐亦是明白人,如今南国那里正同北地政府闹不愉,姐夫是咱们北地派去上海镇守的人,假如叫南边抓住这个把柄胡写一气,姐姐到那时可要怎么辩驳呢?”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会好好考虑的。”仲清昨晚将叔云的事一一告诉了母亲,虽然母亲伤心难耐,但好歹算是有了叔云的消息,也强过一辈子都在寻找叔云里生活。再者,她说出来自己心里也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必担惊受怕若母亲知道叔云的死后该当如何。
如今情形已经比她想象里好许多,母亲今日已经能够下床起卧了,大哥也已成了家,还有她身边这个小妹妹,不过短短数年不见,就成长为一个聪慧隐忍明断是非的好姑娘了。有宛春在母亲身边,她多少能放下心来。
两姐妹在鹿耳房里聊了许久,直到湄心和金丽找过来,二人才下台阶去。
金丽便道:“二姐姐,你别难过,我方才听母亲说了,她已经把姐夫骂一通了,姐夫说以后再不敢胡来,设若再胡来,他就不得好死呢!”
“男人的话,你也信?”仲清笑金丽天真,扶着她的手下了楼梯,又看湄心娇娇怯怯站在一旁,便道:“姨妹来这许多日,也不知住的可习惯?可惜我前儿才来,一直没能好生同你说说话,你别见怪。”
“二姐姐事情繁忙,我也要去学堂上课,两下里就错开了,倒不是二姐姐一人之过。”湄心柔柔的回答了她。
仲清心里一暖,摸摸她的小脸蛋,便带着宛春等人回沉香园去。
李岚藻夫妇训斥完谭汝霖,便往正房里头看望余氏去了,这会子屋里只有谭汝霖一个人在。几个人进屋的时候,他正耷拉着头,站在书桌那边,不知做些什么。
金丽入门便唤他一声:“姐夫,二姐姐来了,你没有话要同二姐姐说吗?”
谭汝霖猛然抬头,一看宛春和湄心也在,便不甚好意思抬抬手,欲要打声招呼。无奈他手里拿着一只支细羊毛笔,饱蘸了一砚台的墨还未来及使,便在举手间全擦脸上去了。
金丽和湄心不觉都笑了,然而并没有人提醒他,他自己只顾盯着仲清看,是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遂迈了几步出来,对着仲清就长长作了一揖道:“夫人,谭某人知错了,还请夫人息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