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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州军,真是欠收拾了。”秦绾看完那封洋洋洒洒的手书,不禁一声冷笑。
“上次印商说,宿州军船上衣服是兵,拖了铠甲是匪,看起来还真的没错。”喻明秋摇头,顿了顿,又好奇道,“那个新任嘉宁郡守,和王妃有仇?”
“说不上有仇,小人物而已。”秦绾一声哂笑。
阮太傅虽然算是顶了个大学士的虚职赋闲在家了,但阮家在江南文坛的地位依旧不容小觑,加上当年唐少陵出手废掉了阮家两个庶子,只剩下阮明升一根独苗了,自然是会优待些的。然而,秦绾也没闲到特地去跟区区一个阮明升过不去的地步,阮公子能被发配到嘉宁这种地方去,绝对是他自己不会做人的缘故!
“这是什么?”喻明秋拎起另一张纸。
纸上只画了一个像是徽章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火焰,又像是刀剑,也许是画工不好,更加看不清楚像个什么东西。
“说是纹在几个马匪头领身上的刺青。”秦绾耸了耸肩,“他问我是不是军中特有的。”
“我听说,有些军队确实会有统一的刺青。”喻明秋道。
“那是荣耀,或者说是信仰,你觉得,宿州军有那玩意儿?”秦绾斜睨了他一眼。
“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喻明秋摸着下巴沉思。
“见过?”秦绾一怔。
喻明秋下山后就跟着她了,平时离开几日也就是办点事,不可能他觉得见过自己却眼生才对。
“上次给王爷送密报的时候好像在王爷书桌上见到的。”喻明秋想了很久才有些不确定地道,“我没细看,不过摊在书案上,好像有看到宁州的字。”
“圣火教!”秦绾脱口而出。
怪不得第一眼就觉得这图样像火焰呢,果然还是唐少陵画工太差了!
“王妃的意思是,宿州的马匪和宁州的邪教是一伙儿的?”喻明秋诧异道。
宁州和宿州,那可真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不行,得给嘉宁换个郡守。”秦绾走了几步,沉吟道,“没事就算了,就当让阮明升那个白痴吃点苦头,可一旦扯上这样的大事,他太没用了。”
帮不上忙不说,还扯后腿!
“嘉宁郡守刚刚上任,除非抱病或者丁忧,否则……不方便吧?打草惊蛇。”喻明秋眨巴着眼睛道。
秦绾很无辜地回望他。
谁说喻明秋软萌的?这意思是想弄死阮明升还是阮大学士呢?
“属下的意思是,不方便换嘉宁郡守,那干脆换个宿州刺史得了。”喻明秋一脸的委屈。
“宿州刺史啊。”秦绾想了想,有点为难。
郡守是四品,可刺史却是正三品,别看这一步之遥,可却有天壤之别。让她调个人去就任嘉宁郡守还是能挑出不少的,可正三品的刺史,一下子拔太高了,无故升迁肯定是不合适的。
喻明秋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若有所思道:“其实有个人还是挺合适的。”
“我哥哥是文弱书生。”秦绾皱眉。
“可秦侍郎的确该外放了,也是个机会。”喻明秋道。
秦枫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已经呆了几年了,可礼部尚书柳长丰显然能在位很多年,往上无路可走,正常来说,就是应该要寻求外放,治理地方。一州刺史自然是很好的选择。无奈宿州那个地方太过危险了,和火坑有什么差别。当然,如果秦枫解决了宿州的问题,在功绩上却是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危险与机遇并存。
秦绾叹了口气,还是道:“改天我问问大哥的意见吧。”
“说起来,唐兄现在应该在嘉宁吧?”喻明秋道。
秦绾顺手把那张写满字的纸塞给他,头疼道:“自己看吧。”
·
无主的马儿在嘶鸣,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
唐少陵一身灰褐色的布衣几乎被鲜血染成暗红色,一脚踩在唯一的活扣——那个马匪首领胸口,淡淡地道:“马匪?”
“是又怎么样?我们的兄弟不会放过你的!”那首领倒是硬气。
“行,山寨在哪儿?说!”唐少陵用力踩了踩。
“噗——”首领喷出一口血,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黑吃黑啊!”唐少陵一抬下巴,理所当然道,“本公子杀人很贵的,杀了这么多个,没点儿报酬岂不是太亏了!”
匪首直接昏了过去。
“死、死了?”付元雄慢慢地走过来。
别说那些商行的伙计了,就连他手下的镖师,近距离观看了一场屠杀之后也有些腿软,至于那位阮大人,在一颗人头飞过来的时候就吓昏过去了。
“还早呢。”唐少陵一挑眉,脚下用力,一脚将那匪首踢到了一辆粮车上,“搭个便车,带去嘉宁。”
“带去嘉宁干什么?”付元雄楞了一下。
“我抓了马匪的首领,官府不该给赏金吗?”唐少陵反问。
“……”付元雄无语。之前居然想邀请他加入镖局的自己是有多傻?有这一身武功的人会缺钱?只要勾勾手指多少金银都有人送上门来啊!可他居然还在乎官府那点赏金!
“多谢少主救命之恩。”阮明升的护卫首领走过来。
“你认识我?”唐少陵有点好奇,这世上会叫他少主的人,多半是和鸣剑山庄有点关系的。
“南楚昆吾派弟子贺竟,七年前曾有幸参加英雄宴。”护卫首领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之前逃命中他是真没看见这个打扮得像是落魄剑客的年轻人是谁,还是阮明升叫出了那个“唐”字才想起来的。
“行了,你要是听过江湖传言就别再叫我少主。”唐少陵不在意地挥挥手。
参加过英雄宴的人多了海去,人家记得他,他哪有空一个个认识过来。在唐公子眼里,现在对阮明升的兴趣都多过什么贺竟。
防护圈内,高管事好不容易爬起来,一脸心疼地吩咐伙计收拾货物。
好在除了几袋粮食被羽箭扎破之外,损失不大,吓跑的几匹马也可以用马匪的补上,当下众人合力清理掉破损的米袋,刚好空出一辆板车来,用来运送那个马匪首领。
“公子,那位大人怎么办?”付元雄问道。语气中除了恭谨,还带着一丝忌惮。
就算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可见过他杀人如闲庭信步的写意,怎么能不胆寒?
“请少……请公子捎带一程。”贺竟急忙道。
他们这已进入宿州地界就遭遇追杀,护卫死伤过半,虽说剩下的路不足一天,可让他们自己走,真没把握平安把阮明升送到嘉宁郡。
“这种事,你跟高管事商量去,关本公子屁事。”唐少陵一声嗤笑。
贺竟一脸的尴尬,可他能说只是因为唐少陵在这里才安全吗?没有唐少陵,商队根本就是累赘罢了。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阵隐隐的闷雷声,连地面都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恐怕有上千人。”付元雄脸色大变。
“马、马匪的同伙吗?这可怎么办?死定了啊。”高管事脸如死灰。
“别闹了。”唐少陵一脸的鄙视,“百来人就算了,上千人的匪徒,真当朝廷是死的?”
“那、那会是……”高管事问道。
“大概是宿州军吧。”唐少陵淡淡地道。
“那就好、就好!”高管事的心情大起大落,几乎喜极而泣。
“公子似乎不太高兴?”付元雄看了看唐少陵的脸色,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
“你不是也觉得官兵来得太巧了吗?”唐少陵反问。
付元雄耸了耸肩,又指指被贺竟背出来的阮明升道:“这不是还有位嘉宁郡守吗?”
说话间,嘉宁方向已经能看到军队的影子,迎风飘扬的一面将旗上写着一个“艾”字。
“是宿州军副统领艾辉。”付元雄道。
“哦。”唐少陵只是应了一声,横竖他知道了名字也不认得艾辉是哪根葱。
“前面怎么回事!”远远的,一个霹雳似的声音大喝道。
付元雄看看唐少陵,确定他是真不想说话,又不能指望已经吓得话都说不清楚的高管事,只得上前道:“是宿州军的艾将军吗?小人是云州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付元雄,压了一趟镖护送高家粮行的商队到嘉宁,途中遇到马匪洗劫,奋力将其杀退。”
“是吗?”军队在一箭之地外停下,为首的满脸络腮胡的将军带了几十名亲兵上前,满眼都是怀疑,指着不远处那一片尸山血海道,“那都是你们杀的马匪?”
“是。”付元雄看了一眼唐少陵,硬着头皮应道。
“一派胡言!”艾辉眼睛一瞪,怒道,“你们才几个人?而且就只有那几个人身上带了血,你是总镖头?你没动手?你想说百来名悍匪是你们六七个人杀的不成?”
“……”付元雄动了动嘴唇,很想说其实那都是一个人杀的。
“都给我拿下!”艾辉一挥手。
“艾将军这是做什么?”付元雄又惊又怒。
“本将怀疑你们才是马匪,残杀百姓之后对调身份,企图蒙混过关!”艾辉道。
“将军,我们是新任嘉宁郡守阮大人的护卫,被马匪追杀,幸得镇远镖局救援才免于难,这是阮大人的印鉴和任命文书为证。”贺竟上前道。
“阮大人?”艾辉皱了皱眉。
“是,有印鉴在此。”贺竟双手奉上印鉴。
“可这位阮大人却是昏迷不醒的。”艾辉冷笑道,“焉知你们不是劫持了阮大人将其打昏,甚至是杀了人之后夺了印信再找人假扮?”
“这……”贺竟一介武夫,也不善言辞,顿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有去看唐少陵。
他可是明白这位如今是什么身份,唐少陵要是肯出面,区区一个副统领敢这么嚣张?
可偏偏,被他看的这位像是事不关己一般,靠着板车,抱着双臂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全部拿下再说!”艾辉却直接指向了唐少陵。
“嗯?”唐少陵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别以为本将军没注意,他们都在看你,你就是这些马匪的首领吧?拿下!”艾辉狠狠地道。
“……”贺竟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艾副统领,这是活腻了吧?
不管以前贺竟所知道的唐少陵是什么样子的,可刚刚看他面不改色地杀人砍头浑身浴血,这可是尊杀神啊。
唐少陵没去看那些举着刀剑压上来的官兵,右手轻抚着左腕上的一串佛珠,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那是空远大师临终前送给秦绾的,一代高僧随身携带多年,佛性十足,而唐少陵虽说控制了走火入魔,但身上的煞气却还不能立刻做到锋芒内敛,所以秦绾干脆把这串佛珠送给了他压制。
“唐公子,我们……”贺竟踌躇道。
“不就是坐牢么,走呗。”唐少陵抬了抬头,慢悠悠地道。
“啊?”贺竟傻眼。
“艾将军也不能无凭无据就把我们都当马匪砍了吧,等阮大人醒了自然能证明的,高管事这里,嘉宁郡的商行也有人认得的,不是吗?”唐少陵道,“左右很快就能查清楚的。”
“这位……说道对,我宿州军不会随便冤枉好人。”艾辉僵硬着脸道。
要是这些人反抗倒也罢了,可他是官军,没有证据确实不能随便砍了不抵抗的百姓,充其量也就是先压进大牢,当然,进了大牢之后如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好吗?”贺竟迟疑道。
“怎么,你们这位阮大人是假冒的?”唐少陵道。
“当然不是!”贺竟黑线,话说回来唐公子你明明对我们家阮大人更熟!
付元雄也没办法,历来民不与官斗,何况眼前是整整以前正规军,好在高家商行和镇远镖局都是身家清白,应该……很快就能查清楚的吧?
当下艾辉命人缴了镖局的武器,将整个商队夹在队伍中间返回嘉宁,再留下一百人打扫战场。
“艾将军,能不能……让他换身衣服?”贺竟问道。
艾辉看看唐少陵,也被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冲得不太舒服,微一犹豫,就指了两个士兵,示意他们跟着一起去。
唐少陵一声嗤笑,不过他也不是喜欢穿着血糊糊湿漉漉的衣服,当下随手抓了包袱里一件替换的衣服到树后去换了。至于他身上的鱼肠剑和金牌——就凭两个小兵也想看清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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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唐兄现在在嘉宁郡大牢?”喻明秋看完整张纸上的内容,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不过对于宿州军,就只有同情了。
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吗?还是你竟然觉得唐公子是不记仇的?
“他是玩得开心,要不然人在大牢里怎么还有心情给我写一堆废话。”秦绾没好气道。
那洋洋洒洒千余字,正事几句话就能说完,实在不用像是说书似的巨细无遗都讲一遍。
“属下觉得,宿州军要倒霉。”喻明秋叹了口气。
“废话。”秦绾一声冷笑,“把他关进大牢容易,可想请他出来就要造孽了。”
“那也是自找的。”喻明秋幸灾乐祸,又道,“暗卫呢?就这么看着?”
“大概被他修理了吧。”秦绾说着,拿回信纸,和另一张图画放在一起折好,吩咐道,“把这个拿去给王爷。”
一阵风吹过,桃林里多了一个黑衣暗卫,接过信,一言不发地继续消失。
“既然有人自己想作死,就别管了。”秦绾说着,拂袖离去。今天毕竟是她的生辰宴,一直不露面也不好。
喻明秋亦步亦趋地跟上,其实倒是很想问一句,王妃您口中那个想作死的,指的到底是艾辉,还是唐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