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回不去

乌珑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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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阴十七待在客厢里一直想着司正颜这个人。

    她坐在佛案前提着笔,笔尖已许久未曾落笔,宣纸上倒是滴了两滴黑墨。

    红玉见状提议:“小姐要是累了,就明日再抄经书吧。”

    阴十七恍过神来:“是有些乏了,你去再给我沏碗茶来,我想些事情。”

    客厢的窗台一打开,就是客院院子。

    院子里除了从院门沿至各客厢廊下的石柱台灯之外,也有许多的花架子,还有秋千。

    想来是寺里特别照顾来上香的女客,特意在这右客院里设下的闲趣。

    日间看着满园的花草,虽是入冬,没多少春色,可到底不像这会儿夜里这样一片黑,什么也没能瞧见。

    突然从院墙头翻过一个身影来,她心上一突。

    他又来了!

    她下意识反应,快速关了窗。

    待司展颜正正当当从厢房门走进来的时候,阴十七才懊恼地蹙眉。

    她记得关窗,倒是把没闩上门闩的厢房门给忘了。

    阴十七背过身:“你又来做什么?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昨夜之事,算是你我最后的告别,以后不会再有。”

    司展颜站在客厢里桌旁,离她不过十几步远,可他却觉得自陶婆婆死后,他和她距离永远是隔了千山万水。

    任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靠近她。

    即便像昨夜里那样亲近地将她抱在怀里,他也感受不到她还是他的姑娘。

    司展颜远远站着:“我来,是想跟你说,京城里出了点事儿,我得连夜赶回去处理……”

    现今他已是司家少主,司煌又有意开始卸任,他的事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了。

    阴十七转身,抿着嘴,情绪看不出什么好坏,她说:

    “像这样的事儿,司少主不必特意跑来告诉我,我阴骄受不起。”

    司展颜急了:“十七,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么?”

    阴十七反问:“不然我应该怎么说话?”

    司展颜快步几步,却见她也退了几步,两人的距离并没有改变,只是她已背抵墙边的高几。

    他停下向她靠近的步伐:“我们真的回不去么?”

    她只是笑,几近嘲讽地笑,并不说话。

    他转身终要离开的时候,阴十七却开了口:

    “你有你该背负的,我也有我该背负的……展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今夜过后,咫尺天涯,你我陌路。”

    他苦笑着后退,步伐跄踉。

    她慢慢背过身去,泪夺眶而出。

    终究她喜欢得比他晚,爱得比他少,也比他更理智。

    所有一切她都能想明白,做出最低伤害的决定,可她的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像被生生撕裂的痛。

    身后传来红玉的惊叫声,和茶盖碗被司展颜碰翻而落地砸碎的清脆声响。

    他走了。

    而她没再回头。

    司展颜趁夜带着山峰直奔回城,留了两名身手不凡的随从跟在司正颜身边,还有溪河也被留在灵山寺时刻跟着司正颜。

    司正颜瞧着亦步亦趋的溪河,心里有点儿不高兴:

    “怎么?你家五爷怕我再闹出什么事儿来?留你在这里盯着我?”

    溪河回说:“不敢。五爷命小的好好跟在三爷身边,好好保护三爷。”

    司正颜冷哼:“我才不信他有这样的好心!是怕我又做出什么伤害他心上人的事来吧?你回去告诉他,从今往后,他的事儿,爷再也不会管了!”

    溪河没动:“三爷的话,小的会让人带给五爷的。但小的不能离开三爷身边半步,否则五爷绝不会轻饶了小的。三爷执意要赶小的走,那请三爷赐小的一死,小的毫无怨言。”

    真是软硬不吃!

    司正颜被司展颜这个心腹随从气坏了。

    到底没真的做出为难溪河的事来,他知道溪河在司展颜跟前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溪河和山峰一样,都是他那好五弟信之不疑的心腹。

    他已做了伤害他五弟心上人的事情,总不能再做出伤害他五弟身边心腹的事来。

    溪河便这么被留下了。

    得到这消息时,阴十七正用完早膳,在寺中四处走走。

    沿途问了许多小师父,最后才得知司正颜今早再没去找往拾大师下棋论佛,而是带了溪河去了她先前独自去的西水寒潭。

    她昨夜里想了一晚,终于想出对付司正颜的法子。

    一大早她便让红玉去传话,让叶子落想法子去弄一幅当年秦慕可死前模样的画像。

    六岁的稚儿,少有画像,这很难找,她知道。

    叶子落说,他会尽力去找。

    这一找,少不得得往南京那边去找。

    南京里有阴家的两大掌柜在那里,叶家也有三个大掌柜在那边管着叶家的生意。

    几个大掌柜凑在一起合计,到底能不能把六岁时的秦慕可画像找出来一幅,就得看他们几位的本事了。

    曾品正饶了寺里几个院子园子,最后转回赏冬园子,终于在那里找到了阴十七。

    她正由红玉侍候着独自煮茶,配着点心静坐。

    细看,她是一脸心事重重。

    他以为她是因着在想解决司正颜的事儿,并不知道她是因着昨夜里与司展颜说那样绝决的话而生无法言语的痛与苦。

    曾品正一来,红玉极有眼力劲地又去多取了一个茶盖碗来,手脚麻俐地又泡了一碗。

    然后她和白子退下,同样退到园子门外守着。

    这赏冬园子自昨日起,也被叶子落亲自去跟寺里师父打了招呼,说是这赏冬园子阴家小姐喜欢,还望寺里的师父们行个方便。

    师父们个个通情达理,自没有不应的道理,即刻下了道通令。

    瞬间香客们甚少往赏冬园子这边走,即便有走过的,也只是路过。

    也有好奇阴家小姐长得何等模样的,路过了也寻个理由在园门口停留一二,就想着一窥阴家小姐花容。

    最后没个成功的,都被红玉凶神恶煞的赶走了。

    红玉那凶起来赶人的模样,连白子都觉得怕怕。

    此后,叶子落和阴十七又添上了两大笔香油钱,师父们更是个个喜逐颜开。

    这样一来,赏冬园子便成了阴十七出客院客厢后最经常闲坐煮茶的园子。

    曾品正和叶子落也经常一出客院,便往赏冬园子这边,十次有八次能找到她。

    曾品正一屁股坐下,接过红玉递过来的茶碗,掀了茶盖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汤,吹了口,再押了口,说:

    “十七姐,这都十年前的事儿了,别说小时候都没画丹青留下的习惯,就是有,连阴大哥都说不确定能不能找到,这事顶悬!”

    阴十七轻嗯了声:“是顶悬,不过也得碰碰运气。”

    曾品正猜:“十七姐,你找秦慕可六岁前的丹青,是不是想借着她吓吓司正颜啊?”

    阴十七斜着他:“是有这个意思。”

    曾品正一脸果不其然:“可仅仅一幅丹青能有什么用?画是死物,平平淡淡挂在那里,能有什么吓人的?”

    “你心里无鬼,自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阴十七捏起一块素糕送进嘴里,嚼了嚼后说:“可司正颜不同,他心中有鬼,他便是看到一幅秦慕可的丹青也是会有所反应的,即便不是最怕,也会在瞬间被小吓一回,何况……”

    曾品正追问:“何况什么?”

    阴十七说:“何况我让子落去找画有秦慕可六岁前模样的丹青,也不仅仅只是用来挂着。”

    那还用来做什么?

    曾品正问,她却没再回答,只是说:

    “你回京城一趟,想法子了解一下秦慕香小时候的一些神态举止。”

    曾品正问:“你是想通过秦慕香了解秦慕可?”

    阴十七没否认。

    曾品正不明白了:“可即便她们是姐妹俩,脾性也不一定就一模一样啊!”

    “你忘了,她们可不是普通的姐妹俩,她们是双胞胎姐妹。”阴十七看着他一脸那又如何的不解,解释说:“双生女和双生子一样,有时候都挺神奇的,她们不仅相貌一模一样,连脾性也大都差不多。虽也有脾性完全相左不同的,但怎么也算是个机会。”

    至于这机会能不能撞个大运,那就得看她和司正颜谁更运气些了。

    曾品正听明白了:“十七姐,其实司正颜这人心自小便有点儿歪了,害死年纪小小的秦慕可,却至今还活得好好。你想要替陶婆婆报仇,直接杀了他便是。”

    他将手中袖箭一抬:“我便可以代劳!十七姐何必绕这么多弯路?”

    “在不知道十年前的事前,我是有想过这样直接了当的做法。”但现在不同了,阴十七已改变了想法:“听过司正颜还害死过一条小生命,却未得到国法制裁的时候,我便改了主意。我想,这样蓄意连害两条性命的人能这样好好活着,是因为他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心,没有半点悔过之心,我又怎么能让这种人那么轻易地死去?”

    不先折磨折磨,她不会让司正颜死。

    至少得让司正颜知道他所做的事情,他双手所沾染上的血腥并不是没有记得。

    司家忘了,秦家忘了,可她阴家小姐记得。

    他不该惹上她。

    惹上了,她会让他明白惹上她的后果。

    不知不觉在灵山寺过了五六日,司正颜还没有半点想离开灵山的想法,尽管这其间他身边的小厮和溪河都劝过他回京城司家。

    可司正颜没听进去,执意留在灵山寺继续斋戒的日子。

    人的脾性中,总是有一股无形的执拗。

    别人越劝他走,他便越不想走,连原本就想走的念头也因着执拗而改变。

    司正颜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别人不劝还好,特别是溪河。

    他不劝还好,他一劝,司正颜即刻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走!我想再多留一段时日,便多留一段时日!怎么着?现在我这司家三爷都要听他司家五爷的了?哦对了!是司家少主了!了不起了是吧?要不是我,他能这么顺利当上?”

    又指着溪河的鼻尖,他怒气冲冲:

    “你让人带话给他,问问他,问他没有我的话,他能不能当上这司家少主之位!”

    溪河到底没让人把这话带给司展颜知道,只更尽心尽力地紧跟在司正颜左右。

    即便司正颜越来越不耐烦,对他的态度是越来越差。

    轻则责骂,重则指着鼻尖只差戳到他眼珠子里去。

    他知道,他这是在替自家五爷承受三爷的怒火。

    事情原委,他不是最清楚,但大概来胧去脉却是知道个清楚的。

    要他说,三爷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儿!

    自家五爷没三爷这等相助,早晚也能坐上司家少主之位。

    三爷这么一帮忙反是倒忙,让自家五爷跟阴家小姐都断了个一干二净。

    没来灵山寺守着三爷之前,他和山峰就没见自家五爷喝酒喝个烂醉。

    醉了,嘴里就不停地喊着十七。

    十七是谁?

    不就是阴家小姐的小名儿么!

    三爷还敢提这倒忙自揽功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只在心里祈求着三爷以后别再自作聪明帮倒忙,拖自家五爷的后腿了。

    赏冬园子里景是好,可惜没有梅花。

    十二月寒冬,一早听红玉说寺里在赏冬园子对角的梅香园子里的梅花尽开了,阴十七兴致颇浓地让红玉带路,主仆俩去赏了一回梅花。

    可刚赏了一回,便碰上了同样赶来赏梅的司正颜。

    真是冤家路窄。

    自到了灵山寺,阴十七等人就不想跟司正颜打照面,总会错开地走。

    没想到难得有兴致一回特意来赏下梅花,也能跟司正颜这人碰个正着。

    司正颜显然也是认得阴十七的。

    何况她早取下了帏帽,面容无遮无掩,只要有她一幅丹青,她实在是好认得很。

    阴十七就是凭着来前,叶子落特意找来一幅司正颜的丹青给她认,她这才认出刚跨进梅香园子的年青男子,便是司家三爷司正颜的。

    两厢相对无言许久,最后是各走各的,各赏各的。

    毕竟梅香园子也不算小,除了园子,有三处廊下可赏梅花美景。

    她早到,占了最近开得最盛最美的那片梅树廊下坐着。

    司正颜后到,便选了一处离她最远的廊下赏景。

    终是男女有别,红玉担心,提议道:

    “小姐,这梅花也赏了,这天也快下雪了,我们还是回客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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