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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楼见面的时候,红玉、白子、松喜等侍候的都候到雅间外,雅间里仅阴十七、曾品正和花宵三人。
花宵指着曾品正说:“最后见这小子的时候,我记得还是在洪沙县牢狱里,没想到这再见,却是这般情形。”
曾品正说:“多亏了展大哥!”
三人中,他年纪最小,也不是主角,他自主负起倒茶的活计。
倒了三杯,各端到阴十七和花宵跟前桌上。
花宵端起茶杯:“嗯,展大哥是真信你。”
说这话的时候是对曾品正说的,可他的视线却微微扫过阴十七。
阴十七察觉:“花大哥觉得展大哥救出品正,相信品正,是因为我?”
花宵也明人不说暗话:“难道不是?”
阴十七点头:“是。”
被两人拿着论的曾品正反而沉默着,他明白他自始至终能受看重,就是因着阴十七。
倘若不是因着他的十七姐,展大哥不会出手救他。
花宵听着阴十七这样明白的话语,不禁叹起气来:
“十七啊,你找我是不是想问展大哥的情况?”
他这样开门见山,很中阴十七的下怀:
“嗯,展大哥还在京城么?”
“为什么这样问?”花宵很诧异。
曾品正也听得连端在手上的茶都忘了得递到嘴边才能喝。
阴十七说:“我哥哥发现了我祖母的踪迹,展大哥的人和我哥哥的人都在沿途帮我找祖母,哥哥能得到消息,想必展大哥也可以。哥哥已同子落出了京城,那么展大哥呢?正如你所言,展大哥因为我,为我做了许多事儿。展大哥知道祖母于我而言的重要性,他既得到消息,他便不可能袖手旁观。何况这会儿司家也没什么大的风浪,展大哥能抽出手来。”
听这话,她竟是连司家的情况也大略了解过了。
花宵有点儿发怔,最后砸砸嘴,一脸即是高兴又是担忧的矛盾:
“怪不得展大哥总说无需太担心你,你看看你,连司家的底都大略知道个一二!我也不瞒你,也是瞒不过你,展大哥早在昨日便出京城,直往今琳城去了。”
昨日?
竟是比她兄长还要早上一日。
阴十七问:“展大哥留下什么话了?”
“也没多留,就一句,他让你安心在京城里待着,他会把陶婆婆安然无恙地带回你身边的。”花宵说着,把手中端了许久,连手都有点儿酸的杯中茶汤一口喝尽。
是他让花宵传过来的话,她自是信的。
可为什么她有种不踏实又心慌慌的感觉?
花宵看着不知在想什么的阴十七:“十七,司家的情况你大概了解过了,那你有什么看法?”
阴十七已然不是普通的阴十七,而是阴家**骄。
她的话,他在意。
这是想探一探她阴家的想法了,不过是她认识的花大哥问,且从前待她不错,她倒也不在意。
转一转剩半杯茶汤的茶杯,阴十七说:
“司家大爷二爷不足为虑,司家三爷四爷是展大哥的嫡亲兄长,这些年来又无心于司家少主之位,展大哥回京争夺司家少主一位,我觉得没多大难的。但凡事有万一,司家大爷二爷身后还有金家。金家是京城八大世家之一,实力不能小看,展大哥的母亲是司家主的继室,娘家又是远在南京的秦家,虽说在南京也是大族,可到底不能跟京城的比,又是远水。倘若真有近火,秦家帮不了什么及时的忙。”
顿了顿又说:“不过也不要紧,还有花大哥,还有花家呢。金家再有插手司家家务的打算,也得掂量掂量展大哥身边的花大哥。”
花宵苦笑:“你太瞧得起你花大哥了!”
末了各自离开雅间的时候,花宵低声在阴十七耳语了一句:
“我父亲曾告诫过我,不要同展大哥胡闹。我父亲这话就是司家家主的话,意思很明显,大概是知道了一些你和展大哥的事儿。十七,倘若你真想同展大哥长长久久的,那么你要有心理准备,未来的路不会好走。”
阴十七说:“这话,花大哥可曾跟展大哥提过?”
花宵说:“自是说过了。”
阴十七一笑:“嗯,谢谢花大哥,我记住了,未来的路一定好好走的。”
“能好好走最好。”花宵又想起前些日子司展颜还未见过阴十七一面的时候,又说:“你大概不知道,你还未到京,到京回阴家又见不到你的时候……也是他避着你,总说得忍,说时候未到。那时候,他是连你的名字也不敢提及,每回我跟他说话,他总是‘她’怎么样怎么样。他不说,我也能看出来,他是想极了你,死命压着不去见你,你心中不解的同时,他也是饱受相思之苦。”
连她的名字也不敢唤出来,就因着思念她想极了她却压着不来见她么?
她竟是不知道他这样想念她。
想想,她对他的爱大概不及他对她的爱。
出了运楼,花宵自去忙活他该忙活的事儿,阴十七则坐着大车直接回到阴府。
吃过午膳后,她突然让红玉去找两三套轻便男袍来,还吩咐不准让区妈妈晓得。
红玉不明所以,却只能听令。
到了日暮时分,阴十七早早用了晚膳,换上一身玄色袍服,谁也没带,直奔后门出府。
一从后门出来走了十几步就是巷口,一匹马儿和一个削瘦高个的少年在等着她。
曾品正往她身后望了望,见无人跟来,他半是松气又半是更紧张:
“十七姐,这样真的好么?”
阴十七说:“不太好。”
曾品正更紧张了:“那……”
“不过也没事,骄园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那四个大丫寰个个能经事,区妈妈那边瞒住了,就没什么大事,至于父亲那边……”阴十七想了想,“父亲那边是我对不住了,等父亲发现我不见了,也得等到明日一早,那会儿我早同你跑远了,父亲是想追也追不到了。待我亲自接回祖母,我再亲自去向父亲负荆请罪。”
曾品正仍想再说什么,又被阴十七一眼横过来截住了: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犹犹豫豫拖拖拉拉地算什么?赶紧上马带我出城!”
城门都是先使了银子的,那城守官差认得曾品正这个小金主,马儿一带,便略开了城门。
待马儿飞奔出去,又赶紧关上沉重的城门。
一切,如夜寂静。
今琳城是个小县,但因着离天子脚下的京城不算太远,小老百姓过的日子也算安居乐业,吃穿不愁。
阴十七跟曾品正进今琳城城门的时候,是两人离开京城的三日后。
曾品正很担心:“十七姐……啊不是,十七哥,我们晚展大哥和阴大哥出发,从他们离开京城的时间算,这都过了四五日了,陶婆婆会不会早被他们其中一人给接回京城了?”
阴十七也是忧心:“也许会,也许不会。”
她祖母有心躲人,那必定是想尽法子地躲。
她兄长的人与他的人先前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祖母,可见祖母也是躲得很有技巧。
只是两批人后来发现路线不对,分析得出是跟祖母岔开找不到的主因。
两批人又回头走了另一条路线去找,在找的时候,她听兄长说过,祖母曾在洪沙县下一个小县的一户农家打听到,曾有一位很像陶婆婆的老人家在农家借宿过。
后农家再细看了陶婆婆的画像,确定了就是陶婆婆。
这般一证实,也就证实了兄长的人在重新拟定的路线上,是拟对了。
他的人也不差,应当也是发觉了这一点。
她虽没得他的消息,但这一点她料想得不错,已在三日前花宵那里得到了证实。
两批人寻人的路线重定,又重定得准了方向,这找到祖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祖母是用两条腿赶路,且年岁大了,腿脚早不如年青人利索,肯定是走得极慢。
就这样,两批骑快马的人也没早找到她祖母。
曾品正有点儿听明白了:“这说明陶婆婆躲人的本事还真是了不得!”
阴十七跟牵着马儿的曾品正在今琳城主街上走着,两双眼随意四处瞧,边聊着说着:
“我曾听祖母说过,祖母在幼年的时候,曾跟着父母四处奔波,也是躲人。至于为什么躲人,祖母没说,我想那大概不是很好的回忆,便也没敢细问,怕勾起祖母伤心的往事。但由此可见,祖母在幼年便已有了躲人的经验。”
所以要躲她兄长与他的两批人,祖母应该是躲得很有技巧的。
可为什么要躲?
一则因为一批是阴家人,她祖母不想遇上,另一批是他的人,可祖母不认得,索性也躲着;二则是祖母先认得她兄长的人,祖母躲着,他的人,祖母先是不认得,后来认得了,躲或不躲,便又能延伸出两种可能两种结果来。
曾品正问:“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阴十七说着静了一会儿,约过了十息方接下说:“祖母认得哥哥的人,怕哥哥的人不同意祖母上京,所以躲着。祖母不认得展大哥的人,却也躲着,这说明事情复杂,祖母不会轻易相信谁。”
曾品正心下一突:“那要是陶婆婆认出展大哥的人,没想躲呢?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毕竟在陶婆婆是认得展大哥的,先前在洪沙县,不是说还曾在陶婆婆家里吃过几顿饭么?要是还想躲,那……”
那什么,他说不出来了。
曾品正侧脸看着沉默不语的阴十七,微急:
“十七哥,你倒是说话!”
阴十七还是没说话。
她兄长的人为什么会让祖母躲着,那原因且先不说,那必定是跟祖母突然上京寻她的缘由有关。
他的人要是让祖母认得,却还要躲,这说明祖母离家上京也和他有关,至底跟司家有没有关不知道,但至少一定是跟他有关的。
倘若是这个可能这个结果,那她的心能安。
这个可能与结果说明他跟阴家人是处于一条线上的,而阴家人她了解,她也了解他,可她到底未能彻底了解司家。
但只要是在同一线上,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倘若祖母认出他的人,也没躲,而是亲近地迎上去,那便说明了另一个可能另一个结果。
这个可能与结果,是她不愿去细思,不愿去揣摸定论的。
找了离今琳城门主街道上的一家客栈,不管打尖的费用贵不贵,反正两人是住了下来,且挑了两间临街的客房。
打开窗台往下望,主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情景尽收眼底。
也是这家客栈的费用要比旁家的贵,住的客人不多,方能让两人这般随意挑拣。
不过曾品正瞧着,大约就是客人住满了,没挑的余地,他十七姐也得卯足了劲换上两间临街的客房,不管花上多少银子。
陶婆婆于他十七姐而言,莫说了解十七姐的展大哥花大哥,就是他,也能感受到陶婆婆对十七姐那等同十七姐性命的重要性。
阴十七留在客栈二楼客房里,开了窗台在窗边站着往下看,看着楼下主街道的路人。
或急或缓,或富或贫,或闲或忙,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她都看得仔细。
就怕错过半点儿,她就会错失找到祖母的机会。
曾品正出客栈去了,按她的意思去打探四五日来城里客栈哪一家有她兄长或他的人的踪影。
她站在窗台边往下看,初时眼还能保持清明,渐渐地却有些眼花了。
移开目光往高处望了望,望到街对面的一座阁楼檐角,再上去,就是一片蓝天白云。
倒映在眼里的蓝与白,渐渐浮现出司展颜清晰的面容。
她略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恍悟。
原来他在她心里,竟也清晰到了这个地步。
不管能不能时刻地呆在一处,他在她心里,就如同她在他心里一样。
或许她爱他的程度,真的不够他爱她的深。
毕竟他爱得早,她爱得晚。
花大哥说得对,未来的路既漫长且艰难,她得有心理准备。
这一点从前她就想过,也一直有做着心理准备。
可经祖母突然离家上京一事,又临近的一些事情,不管是真的,还是她在胡思乱想,她都觉得这一切都要变了。
差别只在于,往好的变,还是往坏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