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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交代之后,没两天便把马贺与陈明皓的大小动静传到了李水莲的耳朵里。
一是张夏在外“不经意”闲谈漏出去的话,二是李水莲虽不出门,但却始终关注着外面消息,特别有个林老嬷,巴不得见他倒霉。自从李家三口回来,林老嬷一时没腾出功夫,稍有个空闲就晃到李家门口去骂,知道了马贺成亲的事儿可没少嘲笑李家。
李水莲摸着脸上消不掉的伤疤,听着林老嬷讲述着那两人如何恩爱甜蜜,眼睛都红了。如今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一听说马贺时常陪着陈明皓去如意食铺,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李水莲一有动作,乔墨立时得了消息——李水莲离开了上林村,进城了。
当初李水莲的离开看似是他求得的结果,但村里两大家族都将他除名,里正也将其赶出村,若非金阿嬷和李大还是村里人,又见他毁了脸实在可怜,村里哪里会让他进村啊。眼下虽是回来了,可当初金阿嬷走的时候将田地都卖了,只是房子没人要才留了下来,如今家里没钱没米,金阿嬷厚着脸皮去找城里的弟弟借了点儿,往后怎么过还得靠自己。
金阿嬷不得不拽着李大在这样的冬天去山里砍柴,因此也没法子盯着李水莲,李水莲轻易的便离开了家。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借着刘石再次去城中送货的机会,乔墨令他通知何宇,暗中帮衬着李水莲。虽然心里有份不忍,可陈明皓、马贺,乃至马家都不会对他心慈手软,他不能等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发狠,至于李水莲……他们算是仇人,只是这份仇也很复杂,他只是尽量不去想。
眼看到了月底,林阿爹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
上回城里请来的大夫说了,林阿爹是肺部的毛病,应该是有病根儿的。问了林老嬷,果然,林阿爹常抽烟袋子,时常咳嗽,这两年越发频繁,痰多,偶尔还带血丝,以前总以为是累的,实则和抽烟有很大关系。这一年来又添了很多心事,沉重的劳作加上旧年埋下的病根儿,这一发作起来就十分的厉害。
林老嬷还私下里问大夫,想知道林阿爹的病有没有救,大夫说好好儿吃药好好儿养,还是有几分希望。
但凡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大夫说这话,心里就明白治愈几率很小,林老嬷自然也听明白了,当即就愁了一张脸。大夫还以为他忧心病人呢,结果林老嬷下一句就问有没有便宜些的药,说家里艰难负担不起。幸而乔墨早和大夫说了,看病吃药的钱他出,林老嬷听了才没言语,看表情很不高兴。
乔墨如此用心不过都是看在林正的面上,不管林阿爹曾经怎样薄待了林正,终究是有生育之恩,幼时也心疼过,他希望林阿爹能多熬些时日,起码得等林正回来。若是不能见到最后一面,对于林正而言,终究有些遗憾吧。
他想起前世那个父亲去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是挺遗憾的,他还有好些话想当面问问他,再也没机会了。
此时在如意食铺不远的小巷子口躲着个人,头上蒙着青色布巾,将一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满带仇恨的眼睛。
李水莲等在这里很久了,就是在等马贺和陈明皓。他不敢去马家附近,怕被发现,这里是街市,来来往往人多,反倒安全。
在他的袄袖里藏着一把尖刀,是他从村子里的老吴叔家偷的。老吴家是杀猪的,这种杀猪的尖刀本就锋利,他还特意又仔细打磨过。一路赶来城里,紧紧攥着这把尖刀,手上都出了汗,却并非是害怕,而是兴奋,一想到马上会用这把尖刀扎入那两人的胸膛,他就难以抑制的兴奋。
终于一辆熟悉的马车进入视线,停在了如意食铺门前。
马贺搀扶着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人进了铺子,哪怕只有匆匆一瞥,李水莲也知道是谁。陈明皓那张脸他死也不会忘记!周围商铺的老板伙计都冲着那边议论纷纷,李水莲觉得那些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过去的愚蠢,但不要紧,很快他就会狠狠的报复回去。
李水莲将头巾遮好,慢慢儿向着铺子靠近,即将进门时却停住了脚。
铺子里人太多了,马贺身边跟着个常随,那陈明皓带了两个,再加上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几乎将两人围在中间,哪怕他冲进去了也没机会动手。这会儿李水莲才发现之前想的太简单。
趁着无人发现,李水莲赶紧退了出来,呼吸起伏不定,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也许是他运气好,忽听那陈明皓喝斥掌柜:“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夜里有鬼?你想说谁?哼,那李水莲算个什么东西,哪怕真死了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阿皓,你、你要在这儿过夜?”马贺满腹迟疑。
“不,不是我,是我们!”陈明皓十分强势,冷笑道:“那可是你的小情人儿,如果真是有人捣鬼,八成是想和你旧情重燃吧?我怎么着也得成全他啊。”说着话音冷冰冰透着狠戾:“我一定会把他留下来,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马贺脸色微微变化,紧接着又陪笑:“我要他做什么,他哪儿比得了你呀。这事儿都听你的,如果抓到了人真是他,随你处置,只要他别再来碍咱们的眼。”
陈明皓这才脸色和缓些,一摆手,身后的人便去准备房间。
在外面听得大概言语的李水莲已没有心思为他们话里的蔑视杀心而恼怒,唇边勾起一笑,只为他们能留在铺子里而满意。若是他们天天呆在马家,深宅大院的,他哪儿有机会下手?这小铺子就不同了。更何况,他好歹曾经是名义上的老板,对这铺子里里外外也算熟悉,所以夜里悄然潜入不成问题。
是夜,街上的铺子一家家渐渐关门歇业,处处安静下来。
一抹黑影从巷子里出来,一步一步小心的摸到如意食铺的后门,抽出袖子里的尖刀插入门缝,一点一点的将门栓撬开。这铺子虽换了掌柜,可伙计没变,那伙计向来粗心大意,后门的门栓只简单的插着,遇着有心的人耗费些时间就弄开了。
进了铺子也不必找,马贺两个必定是睡在最大的那一间房。怕惊醒了人,李水莲极尽可能的放低了呼吸,照着老法子弄开了大间儿的房门。
到底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李水莲想到仇人就近在咫尺,脑子里都空了,猛地拔出尖刀就朝床上刺。
黑暗中只听见一声惨叫,另一人被吓醒,滚下床就往门口跑。
李水莲拔刀就追,喷溅出的鲜血溅落了满脸。
“救命啊!来人!快来人!”马贺又惊又吓,喊出的话抖的不行。
“马贺,我要杀了你!”李水莲这会儿已没了理智,满脑子只有一个目的,杀人!杀死陈明皓!杀死马贺!刚才那一刀扎的很巧,正中陈明皓的心口,这会儿早没了气,所以就剩下马贺一个了。
“李、李水莲?”马贺听出了他的声音,简直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砍头的!你、你别杀我,有话好好儿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闭嘴!”李水莲非但没心软胆怯,反倒被他的话刺激的更凶狠。听得外头有人赶过来,将房门一栓,推了桌子死死抵住门,一双眼睛在夜光中幽冷渗人。“你们毁了我,我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门外的下人们不知状况,眼看着就要将房门撞开,却听得里头一声痛苦大叫,又有撕扯扭打的声音,可很快就没了动静。几个人面面相觑,连忙再度使力,终于将门撞开。
两盏灯笼一举,房中惨象惊的几人面色煞白,如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隐于暗处的何宇看清了里面的情况,便不再多留,几个纵越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一早乔墨便得了消息,对此并未发表什么看法。
村子里也在今天知道了昨晚城中发生的惨案,全因李水莲乃是上林村人,哪怕说是赶其出村,可出事前还在村中居住,村中又有其阿爹阿么。再者,大约马家陈家因悲而痛,想要发泄怒火,可凶手李水莲同样死了,便想把怒火发泄到其阿爹阿么、甚至是林家乃至整个上林村。
一清早就有衙差到来,还是打着查探凶杀案的名义来的,整个村子都气氛压抑。
最后不知里正是如何与之周旋的,那衙差将李大和金阿嬷带走,说要先行收监。村里人觉得身为李水莲阿爹阿么,人家衙门要问话,倒在情理之中,可衙差竟还要带走林福,甚至因林福腿脚不便需要人搀扶连林贵也给押走了。
哪怕林家素日再不招待见,这也够村民们忿忿不平了,但面对官差,谁也不敢拦。
事后有人问里正,里正只淡淡说道:“能有啥法子?李水莲死了,总要有人受罪,不然苦主的火气往哪儿撒?至于林福林贵……衙门说了,让他们去给李水莲收尸,入殓,下葬。”
“李水莲已经跟林福和离了啊。”村里人不解,特别是林姓族人深觉脸上无光。
里正道:“若非如此,衙门还要将其葬入林家祖坟呢。”
……这下子村里就明白了,那是马家陈家故意膈应他们呢。
林老嬷见两个儿子都被带走,担惊受怕,哪还有心思照料林阿爹,当天下午就把家里仅剩的银子收拾了,搭着于老头的马车进城去了。
乔墨只得让刘伯去照看。
他在想怎么将这个案子压下来,尽快结案,因为马家还有个马尚才,若对方一个不经意想起他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所认识的能帮上忙的除了宋家,就是司徒煊,他都不愿去张口,找齐韫的话太远了,一来一去黄花菜儿都凉了,更别说许久不见的方锦年了。
正当他琢磨着去找宋家还是司徒煊时,不经念叨的方锦年竟回来了。
方锦年先派了观风过来送消息,并两车东西,除了方锦年送的,大部分都是齐家诸人给的礼。观风也带来了方锦年的话,说是今日刚到,要先处理些事情,明日登门拜访。
乔墨心中一松,笑道:“回去替我谢过你们家三爷。另外请你们三爷帮我留心一下衙门里的案子,这事儿与马家有关,我担心马尚才借机生事。”
“乔公子放心,我一准将话带到。”观风送完东西没耽搁就返城了。
县衙里,县令得知上林村的人都带回来了,便让先关着,明天再问话。按理说李水莲杀人,他自己也死了,这案子没什么可问的,然而马家陈家不依,县令只能说此案尚有疑点,至于疑点什么时候弄清,就看那两家什么时候满意了。
待外面回话的衙役走后,县令看向房中的人:“马大少爷,你刚才说的乔墨可是乔记食铺的老板?”
“县令大人知道他?”马尚才有些意外。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他家出的糖果很受欢迎,不说本官家人,单是往来送礼就收了不少。不瞒马大少爷,我还往京城里送过,京里没见过这个,稀罕着呢,还专程来信让我多送些。”县令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哪怕乔墨没什么背景,只冲着那糖果,也是个多事儿的,若没个周全十足的把握,最好别动。
马尚才倒是神色不动,稳稳说道:“哪怕没了他,这糖果照样有,还会越来越多。”
县令听出来了,这是打那糖果配方的主意呢。
“马大少爷,你知道我的规矩。”
马尚才当然知道,这县令说什么只管办案,不管他们商场上的恩怨。分明是又想收银子,又怕脏了手,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但眼下还得仰仗着对方,凡事只能忍着。
马尚才将一只扁匣子推了过去:“县令大人的规矩马某知道,放心,大人只管问案,马某弟弟与弟媳死的冤枉,那李水莲虽死了,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如何做得下这等惨案?那乔墨是他大嫂,又是上林村一等富户,在城里也颇有些关系,只怕……这案子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望大人明察,还马家一个公道。”
县令看了眼木匣子,叹息一声:“痛失亲人的心情本官明白,你放心,身为一方县令,自当为民做主,必不会让令弟无辜惨死。”
待马尚才离去之后,县令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一数,整整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