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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萧郎君来了……”
侍女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小声的禀报着。
吕乡君最近脾气很大,院子里的人都加了小心,尤其是在她抚琴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打扰。
本来成国夫人想增派一些侍从给她,以免再有人来生事。
但被吕乡君以不便支使为由给婉拒了。
萧氏确实很喜欢这个南边来的小娘子,屡屡拒绝她的好意,都能容忍下来。
当然了,这也是萧氏为人温婉宽容的原因,换个其他人就算面上不露,估计心里面也要道上一声不识抬举。
毕竟吕乡君琴弹的再好,也是操持贱业之人,对于长安这些大贵族来说,宛如泥土草芥,不经意间便能踩上几脚。
吕乡君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其实就是想图个清净。
成国夫人宽容慈爱,侯莫陈氏对她也是极为照顾,她都很是感激,可那些下人哪说的好?
来到她的身边,支使不动是一回事,不定还要对她指手画脚,那样一来的话,到时哪还有好日子过?
所以她这间院子里还是原来那几个人,都是经过上次“逃跑事件”考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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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没耐烦见人。”
吕乡君有些抓狂,她正有些感悟,努力的在搜寻着那一闪而过,极难琢磨的灵感,却被人猝然打断,那种感觉让人难受的直想把琴台给掀了,然后大哭上一场。
侍女慌乱的退后了两步,却还是没有离开。
吕乡君瞪过去,抓了抓自己蓬乱的头发,可谓是火冒三丈,不过到底是迎来送往多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来者都是客,能不得罪便不得罪。
而且侍女口中的萧郎君也不是头一次来了。
萧郎君名萧诠,前隋梁国公,光绿大夫萧琮的孙儿。
萧琮为南梁太子,因萧岩投陈,隋文帝杨坚趁机废南梁国主,迁兰陵萧氏入长安,当时萧禹就是随长兄萧琮来到的长安,兄弟感情甚笃。
萧诠出身萧氏嫡支,行十四,所以萧氏族内唤其为萧十四郎。
因其长相,性情酷肖乃祖,深得成国夫人萧氏以及萧禹姐弟喜爱,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如今年纪也二十三四了,却还未曾出仕,游山玩水,呼朋引伴,说是效仿的林下之风,实际上差不多已成了废物,和后来那位宝爷相类,整日里在脂粉堆里打滚。
更像的是这人为人还不错,和长安城里各家的浪荡子不太一样,并不张狂跋扈,到处去惹是生非。
去年冬天他给姑祖母请安问好的时候,正巧碰见吕乡君入府,奉上了一首自己来到长安后编的拓枝曲。
这是从西域流传过来的曲子,多数是伴舞之用,节奏明快欢悦,西域的胡人们一边用琵琶,胡琴等物演奏,一边不时的饮用着美酒,还能满场欢舞。
是西域胡人庆祝用的曲舞。
在南边不怎么能见到,但如今在长安却很是流行,主要还是因为杨广西巡,连通西域带起的风潮,一直延续至今。
当然了,它也确实很适合迎宾的场合,而青楼楚馆就喜欢这种欢腾吵闹的场面。
吕乡君给改编了一下,也不很用心,就是想搏成国夫人一笑罢了。
萧氏果然很高兴,只是听完之后笑着点评了一句,“小娘子若想学兼南北,还需努力啊。”
在萧氏这样的方家眼中,此举确实只能搏人一笑罢了,琴曲再是改编,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演凑。
瑶琴自诞生以来,其实就是文人陶冶情操类的乐器,三两人聚在一起,以琴曲相合,精神在音乐之中交汇,升华,最终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于是便可称知己,这才是操琴的真谛。
所以很多曲子不适合用瑶琴来演奏,拓枝曲就是如此。
吕乡君挟琴北上,除了战乱的原因,其实也想闻于北音,杂糅自身所学,在此基础之上更进一步的意思。
她来到长安之后却是一直未有所得,彩玉坊中的妓子没几个是以操琴闻名于世的,来访的客人多数都也只是粗通音律,甚至有些人根本不是为听琴而来。
那些北人中的琴中圣手一个都没见到,这要是在江陵,当她名声鹊起之时,定然有人不服,或者见猎心喜,前来相会。
可在长安……却没什么动静。
直到她入了成国夫人法眼,才算有所改观,成国夫人还为她引见了两个琴师,岁数都不小了,跟她一个小娘子交流起来有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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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萧诠在姑祖母府上见到吕乡君,一时惊为天人,并就此纠缠了上来,时不时就要寻到门上来说话。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客人。
吕乡君只稍一冷静下来,语气便缓和了许多,“你去告诉他,我正在为夫人编制新曲,无暇分神,让他改日再来吧。”
侍女没动地方,显然已为人收买,劝着主人道:“娘子已闭门不出十余日,精神日渐萎靡,身子也消瘦很多,这样下去哪受得了?
萧郎君正是闻听此事,担忧之下才急急赶了来,想邀娘子出去走走,发散一下心情。
小婢虽然见识短浅,可也听人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娘子谱曲哪能总埋头于琴台?不如去散散心,心情好了做什么事便都能顺遂些。”
吕乡君想了想,有些意动。
她这人行动力比较强,什么事都能勇于尝试,意动之下,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琴台,心说可惜了,也许再坐上一会就能想通了呢。
可既然被人打断,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还愣着干什么,来,给我收拾一下,咱们出去走走。”
侍女大喜,立即上前给她更换衣物,整理妆容,女人出行,不论古今,都要漂漂亮亮的……
“你收了人家什么东西,这般卖力,我可告诉你啊,收些小物件也就罢了,可别太过贵重,那些贵人翻起脸来就会变得小气无比,到时有你们受的,不定还要连累了我……”
“娘子放心,我们都理会得,可不敢平白受人好处,也就是看着萧郎君好,跟咱们说话也都慢声细语的,不像那些人恶形恶状,才愿意为他传话。
就是……萧郎君那样的人,对娘子倾心至此,为何娘子好像对他一直不假辞色?若是换了是咱们……嘻嘻……”
吕乡君不以为意的听着,也无任何羞怯之情,这些话语深闺之中的女儿或许会羞不可抑,但欢场中人听了也只平常。
萧十四这样的人她在南边见的多了,凡是将这些人视为良配的名妓,下场没几个好的。
今日里他能对你如此,明日里就会对旁人这般,所言尽都是些花言巧语,所行全都是浪荡之举,哪值得托付?
当然了,她看的再是通透,也不会轻易跟人评论萧十四如何如何,尤其是身边这些人,一旦为人所收买,一些话就可能传出去,不定就会引来祸事。
她只瞪了侍女一眼,“多嘴什么?快些着,莫要让人等的久了说咱们不懂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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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的门打了开来,一身书卷气的萧诠满脸喜色的行了出来,吕乡君带着侍女跟随在后,都披着厚厚的斗篷。
吕乡君身量矮小,缩在斗篷中,只露出个小脑袋,眉目依旧是那么灵动,看上去很萌。
三月间,长安的天气依旧余寒未消,让吕乡君这样的南人有点不适应。
马车早已等在了门口,萧诠很有礼貌的让吕乡君主仆先上了马车,自己随后蹬车,吩咐人可以走了。
“郎君这是要带奴去哪里?可还有友人同行?”
吕乡君上车便不客气的打开了车窗的帘子,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出来了,觉着外面的虽然还是冷了些,却比宅内强上许多。
她来长安也有一年多了,还没怎么好好的游逛过,之前是努力在长安打响名声,赚取生活费用。
后来呢,惹上了麻烦,应接不暇之下都想逃出长安算了,就更没那个心思出来游玩。
等到受了成国夫人府庇护,还要跟那边打好关系,紧着抱大树,也无心出去游逛。
实际上,像她这样的琴师是需要各处走一走的,见识多了,琴艺自然而然便能进步一些。
你不懂人心,琴声就无法打动人心,你不懂人情,就无法与人共情,不见山高水远,哪弹得出高山流水?你不见日月之行,四季之交替,花开花落,就无法感叹生命之易逝……
琴师和诗人差不多,悲春伤秋,感慨古今,若不多愁善感,也就拿不出好的作品来。
马车上了长街,看着两旁的行人和屋舍,这些时日被弄的心情郁郁的吕乡君,轻轻舒了一口气,嘴角不由自主便带上了些弧度。
萧诠坐在对面,看的简直爱煞,只得这一笑,便不枉他这几个月来的苦心了。
“东城外有数亩桃林,此正盛开时节,俺邀了几位友人前去相聚,正巧想到乡君……若能为吾等奏上一曲,定能为此会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