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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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射社的训练结束时,燕七在她的靶子上留下的仍旧只有十个箭孔。

    由于队里进了新队员,燕七终于可以摆脱每天训练完后负责收拾器械的这项工作了,目送扛了一身器材的萧同学像三手的变形金刚似的跟在武长戈身后去了器材库,燕七想起这位还约了她去后山比箭来着,连忙先奔了厕所处理私人问题,然后回了凌寒香舍拿上了自己的弓和箭,这才往后山去。

    书院的后山除了石头就是山藤,偶有几棵矮矮的柿子树,并没有什么值得一观的景色,因而平时极少有学生到后山来,山腰处有半拉亭子,比酉初亭还废,酉初亭好歹还是个完整的呢,这个名为“徒然”的小亭子整个塌了半边,只能勉强站下两个人。

    燕七从山头上爬下来就用了十多分钟,找了半天才找到徒然亭,亭子被一块凸出来的大石挡着,上头还覆盖了不少的藤罗薜苈。

    萧宸已经到了,背着弓箭,笔直地站在亭子里。

    “抱歉,我晚了。”燕七打着招呼,从山石上挪到亭子里,“呃,这亭子里地方好小哈。”

    俩人都快贴一起了。

    萧宸看她一眼,语无波澜地道:“怎么比?”

    “你说吧,怎么都行。”燕七道。

    “你没事先想好?”萧宸挑起眉毛。

    “诶?不是应该你来想吗?如果我提前想好了你不同意怎么办?”燕七道。

    “……我不会不同意,怎么比都可以。”萧宸道。

    “……”两个要求特别低的人碰到一起有时候也是挺难搞的。

    徒然亭里一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开始思索起要怎么比的问题。

    然后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你再想不出来我就回家了啊,”燕七道,“天都黑了。”

    “……那你就回去吧。”萧宸道。

    “……”燕七看着他,“下回你想好了再找我吧。”

    “应该是你想好了再找我。”萧宸也看着她。

    “啊?呃……你不用太客气,说实话我其实并不很想和你比箭的,所以还是你来想吧。”

    “不想和我比为什么还要约我出来?”萧宸盯着她。

    excuse俺?

    没等燕七答话,就听得上头突然有人一声断喝:“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燕七探了探头,却见是位四十多岁的男先生,口鼻两侧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十分的严肃又严厉。

    “伤风败俗!”这先生凶狠地瞪着燕七的目光简直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成何体统!书院圣地,尔等竟然不顾廉耻在此私会,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还不立刻与我出来!”

    这下跳进千岛湖也说不清了。

    燕七和萧宸就从亭子里爬了出来,跟在这先生屁股后头,一路离了后山,一直去了德馨堂一楼的院察署,刘院监没在,这位先生却径直坐到了他的办公桌后,暴怒地一拍桌面:“你二人的名字?!在哪个班就读?!现在立刻叫你们的下人回家去,把你们家里主事的大人叫来!——院规上是怎么说的?!‘凡男女私情,互通往来、暗相授受、私下幽会者,一律解除学籍’!真真是辱我门风、败坏我院清誉!现在!立刻!将你们的家人叫来!”

    “学生能解释一下吗?”燕七道。

    “有什么话让你们的家长来与我说!”这先生怒喝着。

    燕七从屋里出来,问跟出来的萧宸:“你刚才说是我约你的?”

    萧宸淡淡道:“你可以推在我身上。”

    “够义气,但问题是我并没有约你。”燕七说着把那张纸条拿了出来,幸好她从来没有随手扔纸的习惯,“这个是你的笔迹吗?”

    萧宸接过纸条看了看:“不是,我从未写过这个。”

    “那么你也是收到了这样一张写着我名字的纸条后才来赴约的吗?”燕七问。

    “是。”

    “纸条呢?”

    “扔了。”

    “好吧,现在很清楚,我们是被陷害了,不过里面的暴走先生不肯听我们解释,看样子还是得把家长找来才能行了,”燕七冲他一挥手,“待会儿见。”就走了。

    萧宸:“……”这语气怎么像真的在约会一样?

    结果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的光景,萧宸的家长先到了,是才从地方上调入京中任职的指挥佥事萧天航萧大人,官服都未及换,想是署里才下了班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法令纹先生再火爆也得先站起身来向当官的行礼,礼一罢,劈头便将来龙去脉给讲了,并且严厉地重申了锦绣书院的院规,意思是你的儿子必须要从锦绣书院除名,要么你就赶紧着给他办转学手续,要么你就等着我们宣布将他开除,前者是给你留面子,你要是不合作,那我们就只能不好意思地按后者来了,你看着办吧!

    萧大人五官沉毅,看着就是位不苟言笑的主儿,听罢法令纹先生这番话,双目一冷,先是盯了儿子一眼,而后挪开目光又盯向站在儿子旁边的那个所谓的他儿子的小女朋友。

    这小姑娘很敏感,目光才一落向她,她便似有所觉,抬起眼来不慌不忙地迎上了他。

    萧天航心头一震,眼神骤然犀利起来,锥子般钉在燕七的脸上。

    这股气势中所含的成分燕七也分辨不出,不是杀气,不是戾气,不是斗气,也不是郁气。这个人认识她?

    “敢问这位小姐贵姓?”萧天航盯着燕七道,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的意图。

    “敝姓燕。”燕七道。

    “燕。”萧天航敛去目中光,不再看她,转头望向萧宸,“就石次山长方才所言,你可还有话要说?”

    法令纹先生方才自我介绍过了,原来是位次山长,相当于副校长的级别,书院有好几位次山长,分管不同的事务,而这位石次山长就专管纪律这一块。

    “他所说的都不属实。”萧宸道。

    “你——你竟敢当面狡辩?!”石次山长怒喝。

    萧宸:“我们并没有……”

    石次山长:“我亲自将你们逮了个正着,你竟敢不承认?!”

    萧宸:“……约会。我们只是……”

    石次山长:“简直顽劣至极!难不成还是我冤枉了你们?!”

    萧宸:“……被人陷害。有人冒充……”

    石次山长:“书院后山向来无人去,你们两个却挤在那小亭子里卿卿我我,还说不是私下幽会?!”

    萧宸:“……我和她的笔迹,将我俩约……”

    石次山长:“倘若不是私情,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说?!什么事非得躲到无人会去的后山两个人挤在那亭子里悄声耳语?!”

    萧宸:“……了出来。”

    石次山长:“我告诉你们!我在那亭子里抓过不止一对儿了!把你们那些个狡辩之词全都给我收起来!没用!必须解除学籍!”

    萧天航问向萧宸:“冒充你二人笔迹的纸可还在?”

    燕七递上自己的那张纸条:“在这里,这是冒充萧宸的那张。”

    萧天航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向纸面,只略扫了一下,便抬眼和石次山长道:“此字不是犬子所写,萧某希请石次山长重新调查取证。”

    “一张字条能作何证?”石次山长嫉恶如仇,“眼见为实!我亲自将他二人拿在那亭子里,难道还能冤枉了他们不成?!”

    “我们都是被字条骗去亭子里的,有人要陷害我们。”燕七道。

    “把你那花言巧语都收起来!你这样的借口我听得多了!”石次山长怒喝。

    燕七觉得不管陷害她和萧宸的那人究竟是为了什么,ta都做得很成功,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来“捉奸”的人,如果换了那位刘院监,这会子她和萧宸早就解脱嫌疑了,偏偏是这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耿直boy石次山长,这算计还真是准确又到位。

    “石次山长,”萧天航沉声开口,“犬子此前一直随我在地方任上,前不久方进京安家,进入锦绣书院也才不过几日,再怎样也还不至于同这位小姐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萧某再次希请石次山长慎重调查,莫要因为一次误会而毁了孩子一生。”

    “萧大人的意思是石某人诬陷他们了?”石次山长也是个硬脾气,一点都不畏惧眼前这个当官儿的,“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什么事做不出来?见一眼便能挂上钩的大有人在!而我只信我亲眼看见的,他人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燕七收好那张字条,抬步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石次山长惊怒地喝问,“你的家长呢?怎还不来?!”

    “既然您说眼见为实,我就去把陷害我们的人找来,让您亲眼见一见。”燕七扭着头道,“如果不能证明我所言属实,我甘愿解除学籍;而如果证明我和萧宸确系被人陷害,那么请您自请离职。”

    “你——你说什么?!你胆敢再——”石次山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学生居然敢逼他离职?!天地君亲师——这是忤逆不道!这是——这是——

    燕七已经迈出门去了。

    姨妈上身期的女人不要惹,石次山长的老婆一定没有告诉过他这一点。

    男女私下幽会这种事在这个开放的时代早便算不得是什么礼教不容千夫所指的行为了,否则综武赛又怎么肯允许男女混合同场?当然,校规还是需要遵守,可对一个仅凭武断决定就要毁掉两个学生清白的先生忍气吞声,燕七还没有那么软萌。

    此时的校园已是漆黑一片,燕七背着自己的弓箭往大门处走,还没走出多远,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近,转头看去,见是萧宸。

    “你说要去找陷害我们的人,是已知道那人是谁了么?”萧宸问她。

    “左不过是综武队的人,”燕七道,“我的那张字条是在对东溪队赛完后发现的,你的呢?”

    “一样。”

    “所以只有可能是综武队的人干的,”燕七继续往前走,萧宸也就跟着,“我的字条是赛后进入更衣室脱衣服时掉下来的,说明字条是比完后至我进入更衣室之前这段时间,有人趁我不注意塞在我身上的,这段时间里与我接触过的只有终极队的人,而终极队里面,据我所知,有一个人一向看我不顺眼,所以我的首要怀疑目标就是他。”

    “是谁?”萧宸问。

    “郑显仁。”

    “……是哪个?”

    “……你得学会记住队友的脸和名字。”

    书院门口,燕七的马车还等在那里,燕七已让燕九少爷先回家去了,马车送了他回去后这才返回来等她。

    “我现在要去郑府,你呢?”燕七上车前问萧宸。

    “我也去。”萧宸冷冷地道。

    不管郑显仁是哪个,想要害他的意图也是明摆着的,他从不主动惹事,但事若惹到他的头上,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做出还击。

    “你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燕七没看到附近还有马或马车。

    “跑着来的。”

    “……”

    待萧宸坐到了马车副驾上,燕七就让车夫葛黑先往太平府衙的方向去,从乔乐梓那儿问出了郑府的地址,到达郑家门外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的光景了。

    郑显仁的父亲任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官儿的府邸也不算小,这会子大门紧闭,两颗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门廊下。

    萧宸从车上下来就迈上阶去,抬手便要叩门,燕七将他叫住:“这个时辰了,你就是叫开了门他也不会见你。”

    “那你还来找他?”

    “我不是来找他,我是来绑他的。”燕七道,“你要和我一起吗?”

    ——来绑郑显仁?绑票?!

    萧宸看着面前这个比他表情还欠奉的姑娘,她这么凶残她家人知道吗?一言不合就绑票,要绑的还是当朝四品官家的公子,还是直接从人家里把肉票给绑出来——太大胆了!太疯狂了!太无法无天了!

    可想想那情形却还有点小激动。

    “好。”萧宸没多想就答应了,瞻前顾后不是他的作风。

    “太好了,”他听见这姑娘说,“有你加入我就能进去这高墙内了。”

    “……”敢情儿他要是不敢加入的话她根本连这墙都进不去呗?!

    官家府邸的院墙通常都建得极高,一为显得高大气派有威严,二当然就是防止贼子乱民亦或仇家什么的不请自来。

    燕七自己的话当然也是能进去的,只不过就是费点力气需要再找点工具辅助,而既然萧宸肯加入她的绑票小组,那么这个人力翻墙工具就方便好使得多了。

    “走吧。”绑票小组组长什么都没交待,直接就下令行动。

    绑票小组副组长也就没有多问,将她胳膊一握,提着就拎上了墙去。站在墙头向下一打量,郑府前宅此刻已经一片漆黑了,秋天干燥易走水,一般没人的屋院里都是不燃灯的,然而却是有值夜的家丁拎着灯笼各处转,根据灯笼的位置正好可以完美的进行躲避。

    萧宸带着燕七跳入院中,才一松开她胳膊这姑娘就跑了出去,顺便带冲他打了个手势:跟上。这毫不犹豫的行动简直就像进了自个儿家似的,全不担心自己正在做的是一件几乎可以算上是犯法的大坏事。

    萧宸跟在燕七身后,警醒地边跑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以他的速度可以眨眼就能穿过前宅进入后宅去,不过为了迁就燕七的速度只得放慢,而当在黑暗中跑了一阵后他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姑娘,她的跑动当然抵不上会功夫的人,可她的脚步却轻得像是一个轻功卓绝的高手,如果闭上眼睛,她从你身边跑过去,你根本不会听到任何的声音。

    而且她的眼力相当好,这么黑的环境里跑得如同置身旷野般恣意,在这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一点都不迟疑,任何突兀出现的障碍物都能被她轻轻松松地闪避开去。

    天赋异禀?

    不普通的普通人?

    扮猪吃老虎的心机少女?

    有前科的黑道少年犯?

    “喂……”燕七小声叫他,“你跑过头了,我在这儿。”

    萧宸:“……”

    在萧宸这个人体搬运工的通力协助下,燕七和他很轻松地翻进了郑家内宅。

    内宅与外宅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这个世界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十点多钟的时候还不算是很晚,至少大人们都还没有入睡,歌舞升平的京都人民过惯了夜生活,不到子时往往都不算是入了夜。

    “现在我们要找郑显仁的院子,”燕七轻声和萧宸道,“你想和我分头去找,还是要跟我一起行动?”

    “跟你一起。”萧宸道。

    内宅里女人多,分头去找的话他就真成了登徒子。

    “好,”燕七道,“跟上我。”

    话音落时,人已经掠了出去,速度快得让萧宸都不由有些动容,这内宅里的格局不似外宅整齐阔朗有规律,东一条廊西一道门,时而一树花,间或半壁石,七拐八绕纵横曲折,中间还夹着四处走动的下人——通常这样的情况不应该是小心翼翼缓慢移动的么?可这个姑娘却反其道而行,她跑得那么快,那么轻盈,那么灵活,见廊穿廊,遇石绕石,腾挪跳转,高低自如,眼看着前面墙石相夹挡了去路,她连速都不减跑到近前直接踩着山石和墙就飞越了过去,又眼看着前面是道半人高的花篱拦在当间,她停都不停将身一倒来个贴地滑身就从篱下钻了过去,再眼看着前面廊下明明转出了几个丫鬟下一瞬就要撞个正着,她偏就能在这一瞬里攀了廊柱上到廊顶掩身在横梁之上——每一个动作都悄无声息比猫儿还轻。

    明明不会功夫,这一路潜行疾袭的过程却如同行云流水畅滑之至!

    这大概是史上最赏心悦目的绑票案吧,萧宸心想。

    燕七在梁上冲他摆手:前面是池塘啊喂,你不要再往前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