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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却也能耐起性子来。看多了母亲嘴快吃亏,便越能将想法忍在心里。她讨厌二房的人,可最恨的,还是安然。如果没有她,自己就是李家唯一的嫡女,祖母也会一直疼她。没了爹爹疼爱,母亲脾气又不好,唯一宠着自己的祖母又丢了她喜欢安然去了。让她怎能不讨厌她。
清妍性子单纯,安阳又只在她面前表现好的,从不露一分坏。说自己姓李,却不告诉她安然是自己的堂妹。知她不喜欢别人迎合,便不全附和她,偶尔说些道理劝劝,也把她唬的服服帖帖,将自己当作知心人,还要带她去认识好友。
腊月梅花开的正艳,宋敏怡又得假出宫,清妍便邀了她和安然,一起到梅园赏景去。
梅开枝头,没有青枝绿叶,团团簇拥,红梅白梅远近相交,如火簇雪,分外好看。
宋敏怡如今性子开朗了许多,一出宫便如出笼的金丝雀,一听要出来玩,早早就到了。等了一会便见穿着时新袄子的安然进了梅园,轻步跳了过去,伸手便抱:“安然。”
安然笑道:“这是士别三日如隔三秋么?不过半月没见呀。”
宋敏怡笑笑:“起先我进宫觉得害怕,可到底是觉得新鲜的。等待久了便觉得真是无聊得很呢,巴不得快些到初一十五,好出宫来玩。”说罢往远处看去,“清妍那丫头又迟了。”
“每到冬日她便会晚起。”
正说着话,便见了顺王府的马车。叮咚叮咚走到前头停下,马夫还没拿出马凳,就见一抹亮色撩开车帘跳了下来,脸还未看清便有笑声:“我来啦!”
安然忙去接她,免得冲劲过大摔着了。清妍笑道:“这回我起的早了吧。”
宋敏怡扑哧笑笑:“明明最晚的就是你,还早。”
“我确实起的早了嘛,晚来是因为去接人了。”
安然问道:“接谁去了?”
清妍往后面看看:“我的新朋友,和你们也一定玩的来。”
两人好奇看去,不知里头是何人。片刻,就见一只白皙小手露了出来,弯身出了车厢,安然瞧见那身影,心头便咯噔一下。待她落地,已是笑不出来。
宋敏怡见过安阳,但时日太久又不熟络,早就忘了,笑问:“这是哪家的姑娘?长的好俊俏。”
安阳笑了笑,目光看见安然,微微诧异:“安然,你怎么在这?”
安然坦然自若:“来赏梅。”
清妍连忙问道:“你们认识?”
安然点点头:“她是我堂姐。”
清妍拍手笑道:“那可好了,我还怕我们几人要好一会才玩熟络,如今看来不必了。我当时还想,莫非李姓与我有缘,怎的遇见两个好友都姓李,原来是堂姐妹。”
宋敏怡在宫里久了,倒学会了察言观色,瞧见安然面色微微不对,扯扯她衣袖:“怎么了?”
安然强笑:“没什么。”末了又看向安阳,她本就长的精致小巧,那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若是不知她从小便跋扈的性子,连她都要以为她是个和善的姑娘。可正是知道她是什么人,倒立刻觉得,伪善的很。
自己与清妍素来要好,安阳总不可能不知。可方才以清妍的反应来看,安阳分明就是没有说过的。那便是有意隐瞒?那是为何?
一路心思不宁,生怕清妍性子单纯被她利用了。总觉得安阳伪装的太过厉害,十分不安。
心中有事,这梅也赏的无趣。到了正午,几人回去。安阳最近,马车停在大宅子那便下去了,临走前,背对着清妍和宋敏怡两人,微微侧脸,向安然露出一个极其狡黠的笑容。清妍探头跟她招手道别,缩回身便把冷冷的手往宋敏怡脖子探:“坏姑娘我的暖炉是藏在这了吧!”
宋敏怡低声叫起:“你又欺负我,安然她又欺负我。”
两人玩闹着,只等着安然也搀和进来,等了一会不见动静,纷纷投了视线过去,见她蹙眉愣神,笑道:“安然,你莫不是方才在想方才在梅园游玩的哪家公子了。”
两人比安然都大一岁,十二岁的女娃儿多少知晓这些事,开起玩笑来也不脸红。安然回了神,笑道:“哪里有这回事。清妍,你是怎么跟我堂姐做了朋友的?”
“那日我心情不悦,可府里的人偏是跟着我,所以我就往街上逃。正好碰到你堂姐,助我躲在那小摊档的桌下,以裙遮掩。然后聊了半日,发现很是投缘。”清妍可完全没留意到她的神色,仍笑的欢喜,“我道她怎么跟我这么投缘,兴许是因为你的缘故,堂姐妹的性格也差不到哪去吧。”
安然摇头:“清妍,虽说在背后说她这些话是小辈的不是,但我不愿你与她继续深交。堂姐并不像你所见到的那般近人和善。”
清妍不以为然道:“我知道呀,刚才安阳跟我说过了,说你们两家人曾经不和,所以你对她一直有偏见。可她都不在意了,安然你怎么在意了?”
安然愣了愣,这是倒打一耙:“我并不知她说了什么,但是我这个堂姐……并不值得交。”
清妍立刻狐疑看她:“安然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堂姐?”末了冷笑,“难道这世上只有你能深交了吗?”
安然并不恼她说话阴阳怪气,她素来就看重友情,自己这么做就像是在指责她的朋友,她自然会维护。只是半日,便瞧出安阳在她面前展示的便是个好姑娘的形象,与她极其投缘。温柔而不失果敢,清妍哪里辨别的出这么一个姑娘会有那么深的心思。可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里却实在难过。
宋敏怡忙打圆场:“怎么好好的火气就上来了,安然是个怎么样的人清妍你最清楚不过啦,你问清楚些再发脾气好不好。”
清妍也觉得方才语气过重,缓了缓才道:“我错了坏姑娘,你说吧,我仔细听着。”
安然想了想,说道:“堂姐她平日在我面前性子完全不同,你若不愿信,便向与她同个学堂的人打听吧。若只是我在说,就有抹黑的嫌疑了。”
自己是说服不了她的,否则清妍只会觉得是她在挑拨离间。可如果问了旁人,便能定论。清妍也点点头:“嗯,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她表里不一,我非要好好揍她一顿。可若是你冤枉了她……我也会气你。”
宋敏怡见她说话软了下来,笑道:“好啦,为了庆祝顺利和解,我们一起在外头吃午饭好了。”
两人当即点头,相视一笑,又是亲密无间。
傍晚回到家,就看见韩氏带着李瑾贺和安阳在正厅和老太太说话,进去请了安,便被李老太招到旁边,问了她今日去了哪里玩,玩的可开心。一一答的仔细,等坐回沈氏身边,便见安阳目光灼灼,十分不善。
见天色微晚,李老太让黄嬷嬷去备饭菜,让韩氏一家也留下来,笑问:“尚和可参加来年科举?”
李瑾贺笑道:“已不打算去考了,想来想去,也是没这天分。等在京城再待一阵,便回滨州做个清闲举人,做些小买卖。”
李老太满目可惜:“勤能补拙,你爹当时念书也并不厉害,可挑灯夜读,悬梁刺股,却也是做了进士,得了个官。”
韩氏听见这话,心里倒想自家夫君英年早逝,莫不是年轻时被老太太逼的太过拼命才突发怪病离世的?那李二郎如今不到四十也是有了白鬓,怕也是少年时熬的。想了想笑道:“祖母可是小瞧官场了,就算是腹中有墨水,若是无人帮扶,也是吃的一脸灰。”
李瑾贺说道:“母亲这话过了,二叔当初也是由科举开始,直至今日丞相之位。一路艰辛也无人知晓。孩儿是自己不愿意考。”
韩氏瞪了他一眼,沈氏倒是越发欣慰,若是二爷知晓他如此懂事,也会欣慰。安然见大人说着话,悄悄走了出来,安阳见了,立刻随她出去。
两人到了前院,将下人使唤远。不一会安阳轻笑:“怎么心事重重的,跟清妍说了我是坏姐姐,然后吃瘪了?”
安然盯着她,神色冷然:“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不许伤害清妍。”
安阳冷笑:“伤害?我哪里会伤她,我的目的只不过是想把我没有的,你有的匀过一点来罢了。”
安然皱眉:“你若是要朋友,坦然去交就是,为何偏要虚情假意的做戏,不累么?”片刻便明白过来,“你并不是想交朋友,只是想将我身边的人夺走。”
安阳点头:“对,你有的我都要有,你没有的我也要有。凭什么都是嫡女,你却拥有那么多。爹娘都疼不说,连祖母也疼你了,还有个郡主护着你。我也要有个郡主朋友,也要认识王妃世子。”
安然无法理解她这想要从她身边“掠夺”的想法,在她看来,安阳除了没有爹爹疼爱,祖母也不会说全然不顾她。而韩氏虽然脾气古怪,可对女儿也不算不好。
安阳轻笑:“你跟她说让她远离我吧?可是她一定认为你小心眼,对么?你还不够了解她,可是我了解,我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在意什么。等我与她成了好友,她注定会背弃你。”
安然面色淡淡:“清妍虽然单纯,但并不愚笨。你的把戏就算能演一辈子,也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让她与我绝交。而且……你说了解她,其实根本不了解。”
若是她真的知道清妍的性格,就知道她绝不是那种会背弃同伴的人,绝无可能。
安阳冷冷一笑:“那便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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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一日,是与宋祁约定交换书籍的日子。临出门前,想着不过一会功夫就好,便让人送了书信去顺王府,约清妍出来玩。
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柏树紧跟在一旁。如今她的个子越发拔高,像个大丫鬟。跟在安然身边也认了许多字,安然又督促她练字,学的又用心,因此偶尔也能说几句诗,写一手娟秀的字。替安然做一些简单的批注也不在话下。
宋祁一如既往的等在了茶馆那,桌上放了三四本书,神色淡然,从容而没一分焦躁。安然想着他也要参加春闱了,倒没其他人那般着急。
宋祁见了她,起身迎她,笑道:“来了。”
安然笑笑,坐□便将书给他:“你上回说要的书有一本不知被我放哪里去了,找了许久才找到。都快把整个屋子翻了一遍,后来柏树提醒,才知道被我二哥借去了。”
宋祁笑道:“若是一时半会找不到的,也不必找的太急,我倒也不是急着要看。”
安然点点头,又问:“哥哥说你也参加了这次科举,那可还有空看书?每月还要换书看么?”
“不碍事,反正科举考的也是学识,多看些书反而好。年初一要入宫吃年宴,后面几日也要各自拜年,你何时有空,日子往后挪挪?”
“唔,那十一如何?”
“嗯,随你。”
安然笑笑,也不宜多待,抱了刚借来的书甚是满足:“那我走啦。”
宋祁起身点头:“嗯。”
见她抱着书离开,宋祁多看了会,直至拐角处看不见了,这才拿了书走。
安然想着许久未去顺王府,若是久未去,反而会更让人怀疑,因此时而也会去寻清妍玩,但极少和贺均平当面说话。换好了书,便去王府玩。
到了那威仪大门前,下人告知清妍一早就出去玩了,还未回来。安然正要走,正巧顺王妃要出门,见了她也不去了,立刻说道:“安然丫头可是许久未来,快进来坐坐。”
安然乖巧应声,将书给柏树,又嘱咐她抱好。
刚坐下,顺王妃便让人去泡一壶毛尖来,又知她喜欢吃些精巧的零点,让厨子去做。吩咐完,回眼瞅着安然,果真是长的越发俊俏,日后长开了,定是个美人。可惜美则美矣,家世却太过让人担忧,倒可惜了她从小就看上的孩子。
安然哪里知道顺王妃跟贺均平有过那样一番对话,只当两人都瞒的好好的,表现的乖一些,顺王妃也还喜欢着自己。
顺王妃问道:“方才见了你抱了许多书,可是你平日里看的?”
安然答道:“平日余暇时看的。”
顺王妃笑道:“让我瞧瞧是什么书,倒很厚实。”
柏树忙双手奉上,顺王妃拿来一瞧,笑意淡淡:“又是论又是策的,都是些男子爱看的书,跟清妍一样,不像个姑娘家。像那平江侯的二姑娘知书达理,秦少保家的三姑娘也是个娇媚人,你们两人该多向她们学学。若是再如此,日后可要嫁不出去了。”
安然听着这话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可把清妍也扯上了,她也不能胡猜就是说自己。平日顺王妃便会笑说两人不像姑娘家,这话应当没有贬义吧?一时琢磨不准,顺王妃又道:“我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十分头疼,都不想多见了。日后均平娶妻,定要迎个懂事的进门,否则我就要操劳两份心了。”
安然怔松片刻,如果不是贺均平答应她不会与家人说他们的事,差点要以为顺王妃是在明指她。可这……好像确实是在指她?可没有道理呀,她不曾得罪顺王妃,又仍与清妍玩的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总不会没缘由的这么说。
顺王妃见她仍来王府玩,便知贺均平将那晚的谈话藏起,根本没和安然说半句。如此看来,那真是自己的儿子放不下她了。那怎能让她过门?随手翻翻书,瞧见扉页上印了个小小红红的章子“宋”,不由微微皱眉。随后想到她和宋敏怡感情好,应是和她见面借的,可一想又不对,她如今不是在宫里侍读么?
待安然回去,顺王妃想的越发不对,对嬷嬷说道:“去差人打探下,今日李家四姑娘都见了什么人。”
“是,王妃。”
入夜,顺王爷又不在家中吃。顺王妃也习惯了,她素来不喜其他妾侍和子女,便不许他们同桌,连庶出子女也不行。因此一张圆桌只坐了三人,微显空荡。吃过了饭,下人收拾了饭菜,顺王妃才与清妍说道:“今日安然过来,说是寻你玩,坐了一会你未回,便走了。”
清妍点点头:“明日等她放堂我去找她玩。”
顺王妃淡笑:“也好。她倒也是个勤奋姑娘,刚和宋祁换了书看,就来找你,听说你不在,说了会话就说回去看书了,倒是知书达理。”
一直不动声色的贺均平听见这话,顿了顿:“她和宋祁换书看?”
清妍说道:“你不知道吗,都好久了。敏怡的哥哥书房可大了,我们跑那去玩,在那捉迷藏都行。”
她可没想过王兄会吃醋,因为安然跟宋祁除了都爱看书,除了聊书,几乎没其他话可聊。可在贺均平听来却是别有想法了。
顺王妃淡淡看了他一眼,自己的儿子她明白,自小要什么就有什么,没有的也一定会让他有。自尊心强着,哪里容得别人染指一分他的东西,更何况还是心仪的姑娘。
翌日晨起,安然去了马场,今日不是和贺均平见面的日子,她便在早上来。寒冬腊月冷的渗人,即便穿多了厚实衣裳仍觉得冷。不一会听见脚步声,守在远处的柏树弯身唤了一声“见过世子”,安然心下欢喜,小跑了过去“世子哥哥”。
贺均平见她跑的急,迎上去说道:“别摔着。”
安然跑到前面,气喘的有些急,脸颊红润如花:“世子哥哥怎么来了。”
贺均平握了她的手,将一个锦盒交到她手中:“看看。”
安然抬眸看看他,解了那轻扣小锁,只见里头躺着一根巴掌长尾指宽的玉笛,玲珑剔透,精巧的很。贺均平见她笑的欢喜,不由笑笑,真是个好养的姑娘,送什么都喜欢,上回送她根翡翠步摇,谁想清妍调皮,换成了个普通簪子,盒子打开时差点羞愧的无脸见她,生怕她说送了如此廉价的东西。谁想安然却仍是喜欢的很,不带半分虚情假意,真真切切。更让他珍视她,也就越无法说出母妃的那番话。
贺均平问道:“听说你母亲和宋夫人是好友,那你和宋家孩子也玩的很好?”
“嗯,本来和敏怡交情淡淡,还是那次和你去了屯围猎场后聊起来的。”
“那日宋祁宋公子也去了。”
安然不知他在引入话题,顺着他走:“是啊,说起来那时还是第一次见他。”
贺均平突然后悔那天为什么要让她也去狩猎场了:“你和他常换书看?”
安然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只是换书看,世子哥哥不要多心。”
贺均平说道:“你和我见面一定要拉清妍来,和他见面宋敏怡却不在身边吧?她是公主侍读,一个月不过出宫两回。”
安然听着语气略有醋意,说道:“我和晨风哥哥每次见面不过一会功夫,换了书就走,还是在那人来人往的茶馆中。”
贺均平忽然想到顺王妃说过的那些话,与安然继续如此,却像是在欺骗她。可若要放手,他也不愿。挣扎了那么久,到底还是没跟她说出口。独自苦守这份苦涩,两人不能大方见面,她却在闹市和别的男子约见。能对自己动心,那是不是久而久之也会对别人动心?
安然见他面色复杂,忽然也想起昨日在王府的话,说道:“昨日王妃对我说,她想要给你找个贤惠的媳妇,平江侯和秦少保家的姑娘就不错。”
贺均平愣了愣,母妃这是拐弯和她说不要她做媳妇么?生怕她猜到什么,淡笑:“母妃又在说这些了。”
安然见他有了笑意,微松了一气:“世子哥哥可算是笑了。”
贺均平怔怔然一会,摸摸她的头,心中微酸:“快些长大吧。”
若是再不长大……真怕会有许多变故而做了别人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