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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他的声音有魔力
情感的妙不可言,就是不知不觉之中,发现自己的目光永远追随着一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恩心也不知道,也许是老四总唠叨某个姓燕的天才,也许是不经意在网上看到有关他的话题,流连辗转却又不敢点进去的时候,也许是今天傍晚的惊艳一瞥,或者是现在再次看见他,连呼吸都忘了的窘迫。
恩心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有很强烈的熟悉感,有可能在到达申城的一年里,他们早就在某个公共场合想擦而过,或者在某一家电影院里前后座看过同一部电影。更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无法记人的年纪,他们就已经见过几次面。见得次数或许不多,少到让她当初没有记住这个男人,少到现在狭路相逢时,她居然很高兴很欢喜,甜蜜到将之前的阴霾和悲伤铩羽而归,而鬼使神差的,想尽方法见他一面,或者说上一句话。
所以,她匆匆背上包,将狐狸塞进去。然后攀着窗棂爬到阳台上,素来有些畏高的情绪也似乎沉到海底,一闭眼就跳到对面的树干上。
他们相隔的距离不长,一棵槐树,两段树枝,恰恰好好,就能达到对方的距离。
恩心颤巍巍的站在树干上,探头朝下张望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家里的那只花斑猫。都说猫是爬树的能手,却鲜少有人知道它们也是下树的菜鸟。恩心记得那只花斑猫被山里的野狗追着跑的时候,一骨碌就能爬上一棵树,任凭树下的野狗如何吠,它淡定自若闲看风云的样子,好不威风得瑟。但是当野狗作鸟兽散离去时,没人注意到花斑猫低头探望树底下的眼神,可怜无助,微微颤抖,最后只能把自己想象成折翼天使,纵身一跳,跳下来的时候喵叫声凄惨无比,直戳人心。
恩心觉得自己现在的情况,就跟那只花斑猫一样。
她也不晓得刚才怎么会那么勇敢,一下子就跳上来了。
小狐狸这时候从背包里露出头,看见恩心粉白的后颈,伸出红色小舌头舔了舔。恩心感觉到一丝凉意,扭头看见狐狸一双天真无邪的眼,顿时笑出声来:“你是在嘲笑我没胆量跳下去么?”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似乎听懂她的话,肥胖的身躯却能灵活的从背包里钻出来,望了望院子里的空地,眼神颇有些易如反掌的意思,后腿一蹬就滚下去了,肥嘟嘟的肉正好做了紧急迫降的气垫,安全着地。
恩心表情一囧,差点忘了,它刚才就是这样上来的……
她在心里天人交战的时候,眉眼低敛,就能看见院子里的修长背影,仅仅是从后面看这个人,心里就好像充满五彩斑斓的鲜花,即将怒放在夏日的骄阳里。
她一个人发呆的看着,晚上的凉风一吹,鼻子里都流了鼻涕她也没发觉,眼风里扫到小狐狸到达男人身旁后,他拿下耳机,侧过身揉了它几把毛,随后又转了一个角度,视线拉高,猛然就看见蹲在树上流鼻涕的人。
所谓四目相对,即便没有天雷勾动地火,也足够她一个人在心里*,脚下突然没站稳,她惊呼一声就从树干上摔了下来。
——“咚!”十分沉闷的一记声音响彻大院,恩心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里面的骨头大约也折断了,她痛得龇牙咧嘴,面目全非,即使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向她走来,她也不敢抬头。
“没事了。”他的声音像一股温暖的泉水,从恩心的头顶急速流向四肢百骸。
他说:“跳下来的距离很短,不会骨折,也不会损伤肌肉,所以不会很疼,只感觉有小蚂蚁在身上咬了一口,然后就不疼了。”然后,恩心就觉得似乎真的跟他说的一样,疼痛感褪去很多,只有微微的瘙痒,拂过之后,全无痛感。
初见时的恩心不知道,如此这般富有魔力一样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只觉得他的声音特别神奇,能安抚她的心灵。
*
恩心站起来,近距离看这个男人的容貌,不由得一怔,接踵而至的就是*的羞红。
原本以为只是个漂亮的男人,才知道是个美到惊为天人地步的物种。若是按照恩心以往的脾性,遇上个把长得不错的人,顶多从善如流与老四和寝室六个人一起讨论片刻,她是最无视人皮相了,说了两句也就没了兴致,不会在任何漂亮脸孔上停留多的一秒。
但是此时此刻,她像是中了魔,傻傻瞪着眼,光明正大的垂涎起了男色。
“阿晗。”毫无意识的脱口而出,恩心回神过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分明她只在林叔嘴里听过一次,连‘han’字,究竟是哪个,怎么写她都不知道,却无端的从回忆里冒出来,仿佛特别清晰地从海里捞出一枚针的那般细致,这般模糊不清的感觉又似乎要狠狠把它记住,在记忆深处带着艳红色的烙印被永远凝固。
“这位长得很丑的蘑菇妞儿,你这个行为,我可以告你非法闯入民宅。”眼前的男人开口,目光带了探究,好看的眸子里有一抹粉红的桃色翻卷,邪邪的笑容旁,嘴角挂着嘲弄,自傲,嫌弃,和不可一世的狂狷。
原本因男人美艳动人的长相,和他富有魔力的声音使她安心,让恩心看到他周身被神坻赐予的一圈光环和一天使的翅膀,在他一开口说这句话之后,光环和那对翅膀顿时烟消云散,改而换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以及毒舌。
恩心对着他一脑门儿黑线,弯弯的眉也垮了似得。她只是长得有点普通,而且蘑菇头也剪得不太整齐,可还不至于和丑蘑菇搭边儿吧。
她黑着脸:“我有名字的,恩心,真心的心。而且,我是来还你狐狸的。”说完,她低头看了看伏在一旁掏她包里饼干的胖狐狸,脸色愈发难看。
“哦。”男人的回答出乎意料,很平淡。他弯腰拎起狐狸的后颈,再掐了一把它身上的肉,眉梢冷了冷:“又到别人家要粮食去了?瞧你一身肥肉,好意思!”
它被捏疼了,挣扎着要逃出去,奈何男人揪着它的尾巴,任凭它如何挣扎也是无用功,只能哭丧着脸朝恩心求救,可怜兮兮的流眼泪。
恩心无语望青天,我好像只分你吃了一点饼干,咱俩没那么熟悉吧?
但是看在它可怜见的模样份上,她开口求情:“算了吧,它就一个小动物,没人类那么高的智商,就算是人饿了也会主动找吃的,何况这狐狸是你家的宝,怎么能随便饿了它。”
男人淡淡扫了一眼恩心,松开了手。
小狐狸立即离开窒息的臂弯里,蹦入软绵绵地少女怀中,假装很委屈,很可怜地抹眼泪,每个傻宠物背后,都有一个虐待它的傻瓜主人呀。
男人对着它冷笑:“谁家的宝谁家疼去,这团肉只能是一团肉,养肥也好,等它哪天撑死了正好宰了做下酒菜,狐狸毛再做张坎肩,暖!”
小狐狸刚竖起的尖耳朵,因听了他这段奚落的话,顿时萎了下去,哆嗦得不行,呜呜地趴在恩心怀里嘤嘤假哭。
“靠!你再装。”男人伸手就要拍它。
恩心见状却立即朝后跳了一大步,他的手落了一个空。
“唉,你这人脾气太差了,有话好好说。”她这厢刚抱怨了几句后,才自觉她这个外人有点喧宾夺主,造了次,于是立即做出抱歉的表情,但看着眼前冷峻傲气的人物,又忽然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男人愣了好一会儿,似笑非笑:“一团肉,你这算是找到挡箭牌了?”
一团肉?
恩心不可思议:“它叫一团肉?”
男人挑眉:“不然呢,瞧它肥的,看得出是狐狸?眼拙就得看成一团肉。”他话里的意思,少爷我眼拙,看你就是一团肉,真不好意思 。
恩心明了,见一团肉在她怀里做垂死状,控诉有这样一个白痴主人的悲催模样。她心里偷笑,忽然觉得这名字,竟也可爱得紧。
*
过了片刻,两个人都没说话,四周的空气又开始闷热沉默。
恩心感到手心里渐渐冒出湿热的汗水,两颊有些热意,脑子里拼命想着一些缓解尴尬的话
题,但是它们并不愿意接地气,接二连三地开始潜水。她着急之余,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怀里的一团肉惊呼一声,猛地逃出,又回到男人的脚边发抖。
他踢了踢它的胖身体,居高临下地威胁:“还敢不敢找挡箭牌?”
见狐狸耷拉着脑袋继续垂死,他也觉无趣,冷哼一声作罢。
恩心看着主仆互动这一幕,不由感到自己有点格格不入,这是别人家的地方,她站在这里算是什么呢?
于是,原本想悄悄地离开。
“等等。”
身后的男人却喊住了她,不容抗拒般的对她招招手:“来来,很丑的蘑菇妞儿,既然来了就帮大爷把这泥捣匀了。”白皙的食指肌理分明,亭亭地翘出来,指着脚边的石灰和水。
大爷这称呼,真是让恩心感到汗颜。
从前在小农村里也有那么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自称大爷,但最后都被警察叔叔捉班房里蹲去了。
况且那些大爷的张相哪能跟眼前的这位比,这摸样长的……恩心想用些艺术点的词来形容,但忽然之间好像被洗脑了,一个词也蹦不出,只觉得倾城佳人也不过如此。
“还愣着干吗。”男人不耐烦,手肘划过优雅的弧度,撂起脚边的塑料盆,把水到了进去:“用这小铲子铲着,可千万别用手,烫伤了我可不负责,刚提醒过你了。”
“哦。”恩心只能认了,谁让她刚才贪图了片刻的美色,给别人使唤两下也是应该的。
“得顺着搅和!顺着!”他眼巴巴地看恩心捣泥,嘴里的口水沫子乱飞,指手画脚的领导气势,“呀,你个笨蛋!世界上就没见过你那么笨的!”他的言语间仿佛掺了毒针,直戳人心脏。
恩心就差一下把铲子敲他脑袋上了,我给你当佣人使唤了,你还得寸进尺。
但这话她从来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心里怨了几句,还是按耐住,于是,乖乖地听话,低头
捣泥。事实告诉她,贪图美色是要被资产主义剥削的。
“嗯,对了。”他淡然的口吻,看见她的姿势和手法对了,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你先捣着,我看差不多了再喊停。”
他自顾自回头继续做事,留着恩心一个人不停的搅泥,她可是蹲着在和泥,而且足足蹲了四五分钟。
男人喊她的时候,她差点站不起来了。
恩心是下意识把手伸出去的,她都帮他都到这份上了,拉她一把总是应该的。
谁知这美人,人美,心肠坏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勾着一边的老槐树,点了点美好的下巴说:“都几岁了还要别人拉,自己抱着树干子爬起来。”说完,叉开双腿,抬脚走了。
恩心傻眼,在原地看着男人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拉胚,一口血含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这人任性的,果然是横着走的螃蟹。
恩心笑着,觉得他实在是蛮横无理,但是转念一想,这些所谓的蛮不讲理,到了他这里,却又变得是很符合逻辑。也许,是对一个异于正常世界的人来说,异样的举动和气性,才是他的归属和标签。
恩心努力几下,终于站起来了,抽抽鼻涕,腿腿腿……真的好麻。
她喊了那个男人几声,他却不理她,挥挥手示意她赶快走,然后低头继续工作,目光里不再有她的身影。
恩心自诩不够聪慧,但是也看得出这个男人的目光,和大城市里人的鄙夷不同,他的目光更加纯粹、干净,没有带着有色眼镜看她,只把她当作万物中的一份子,一棵草,或是一块泥,都是平等的存在。
恩心摸着左胸,舒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
她抬头望向他,夏天的白光落在他细碎柔和的发丝上,不长不短的黑发遮住了点白皙的脖颈,但因脖子修长的缘由,大半儿还是和空气亲密接触。他的脖颈天生就生得特别好看,就像耀眼的阳光,突破重云黑雾照射到心里,温暖的让心脏骤然缩紧,跳跃,无法停止。
忽然,希望时间就这样定格住,想要把这样的他留下。
好在恩心对自己的素描像一直很有信心,从包里掏出素描本,照着槐树下的人,迅速描绘着简单的轮廓。
只是片刻,简洁俊朗的美男子侧影,已清晰印在画纸中。
她沿着边慢慢撕下,将它留在一旁,用一块石头压着一角,暖风拂过时,微微卷动。
*
恩心这一回是走出去的,时间尚早,所以林叔还没锁门,看见她从外面回来吃惊的不得了:“阿心,怎么回事,从外边进来的?”
恩心讪讪一笑,没有回答,低着头进去了。
只是,因为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奇遇,她翻来覆去没有睡着,闭上眼,就是男人修长笔挺的背影,和暖如太阳的美艳容貌,魔力般的声音循环在脑海里倒带,挥之不去,甚至秒针滴滴嗒嗒的声音也一直在耳边回响,她也奇怪,平时看个电视都需要将音量调到中度以上,今天怎就连时钟这样微小的声音也能听见。
窗外的天空已经点亮了月亮灯,朦朦胧胧的暖色透过玻璃渲洒在地板上,晕染出一圈淡淡的光圈,迷离了她的眼眸。
那一霎那,仿佛受到灵魂深处的牵引,她再次起床出门,走到隔壁的朱色大门前,拿起那张画纸,那个男人的画像被勾勒得更加完整,一笔一划都十分细腻 ,线条明晰。
甚至,在左下角,那个名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从此在她平淡无华的人生白纸上,满满的都是他的名字,深如刀刻,再也抹不去。
燕晗,阿晗。
恩心放在口舌之间默念,犹如向日葵的名字,有太阳的温度。
于是捧着画像,急匆匆跑回去,第一时间,上楼站在窗前,他依旧在院子里捏着泥人,背影亭亭如盖。待完成最后一个作品,站起来伸了伸腰,抬头看夜空的月亮和璀璨的烟花,然后仿佛是下意识地,扭头看见了她,在那一瞬间,他弯了嘴角,笑容倾城,在辉煌缤纷的夜空下开到荼蘼。
“晚安。”
他挥了挥胳膊,大概是这个意思,背着一箩筐泥块走进屋,关门的声音特别大爷,特别张扬。
月光披洒在恩心的身上,她再一次默默微笑。
2005年向日葵花开的夏天,也许是命运使然,让她再一次遇上了命里的男子,让时光许下一场笑忘书。
而今,岁月正好,他和她,恰是十九岁,不早不晚的年纪,正能催使一段感情修成正果的年纪,若是过早的认识相恋,怕得不到一个美好的结果。再者,若是太晚的相遇,又怕彼此都已经有了家室,只恨不相逢在你未娶我未嫁的最美年华。
他的背影,他的笑容,一切都印在阿心的记忆里,就像诗里的描述,宗之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如同他的画像,就这样不小心 ,被那个姑娘收入囊中。等到多年后,在未来将现在定义为过去之时,经过悲欢离合的恩心常常想,如果能给她一架时光机,回到这一刻,还会不会迷恋这个背影,她的答案总是定格在微笑之中:“有时候,缘分天注定,我爱或者不爱,爱都在他那里,不增不减。就算时光倒流 ,结局悲哀,我从没后悔遇见那个男子。要说为什么,即便是我,也无法给出白纸黑字的答案,但千言万语,都饶不过这句‘because, he is like my little sun。’”
因为,他是我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