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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寒桑忆春蚕,春华织就秋霜实。
青毫白纸绘形影,书香墨迹诉新诗。
平生不通相思意,但逢相思才相思。
失魂落魄常人怪,几番心事与谁知?
金陵西郊京城驻军军械处,重重环卫下显得严肃而不可侵犯。
东边行来两匹快马,远远地看得出一青一红的两个骑马人来。
两人到了近前,守军自然上前去拦,看清了二人身上衣着,立时一个激灵立定了,垂下兵戈行了个礼。
两人通过防守,叫了守官,一路朝着仓库行去。军械处地势稍高,阴凉干燥,便于储存火器。
“驸马爷,最近丞相和国师总是吵,上个朝总是不宁静。”
“朝中原是左右二相和国师砥柱中流,自濮相爷去世后,便只剩了曹相爷和国师,力量持衡,可也失了衡,自然会吵。”
“欸,真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谁有本事来做下一个左相……驸马爷你觉得谁合适呢?”
“是谁都好,终归不会是你我——现在正在和南边打仗,恐怕陛下也没心思想这问题,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
“说的是,说的是……”守官打开沉重的落锁,青衣男子将手臂伸直,“驸马请。”
淡红衣袍的下摆轻轻晃进了军械处,旋即就嗅到浓重的硝烟气息。
杨枫灵眯起眼睛,然后睁大,好奇地打量着成排成排的铜管火器。兵部右侍郎骆华跟着她身后,小心为她介绍各种火器。她走了一遭,依照着军械册对应着所看的每一件火器,轻声啧啧,见到好奇的,便禁不住拿起来把玩。
她将军械册夹在腋下,拾起一柄□□,清瘦纤长,铜光锃亮。身后的骆华忙介绍道:“此为鸟铳,是据东瀛火绳枪所改。”
枫灵持铳走了几步,忽的旋身,枪口对准骆华瞄准。
骆华吃了一吓,忙躲闪到一边尖声道:“驸马爷冷静,这里可不好随便开枪。”
枫灵哈哈笑出了声,灿烂笑意满面:“火器之为利也,固然如雷霆疚知闪电,但须有火线、火绳、火袋、锤屑、炮子诸器俱备,而后所长得逞。若天阴落雨,风向拂逆,则徒为负载,俱置于无用之地。且五百步之外,可以伤人,使敌入百步之内,则点火不及,若是骑兵出战,则更是不便。”说着,她把火铳放下,枪口下垂,忍笑又道:“骆大人不必害怕。”
骆华长长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才让心情平复。他琢磨着枫灵方才所言,恍然觉悟,讶然道:“驸马爷上任还不过半年,更是头次来此巡查火器,怎的对火器如此了解?”
枫灵将火铳放回原处,轻轻拍了拍手,淡淡道:“有个同乡的先生,早年曾带兵抗倭,与我讲过火器之事,故略微知晓。”
“咦,驸马是何方人士?”骆华好奇地打听起来,“圣上登基后打过几次倭寇,那些将领似乎都是金陵人士。”
“难怪此次对抗南国,圣上不肯动用火器,这批火器已经十分陈旧了,若有机会,必须要加以改进才是,”枫灵避开骆华的探问,仔细打量已经陈腐的铳管,“回头我要与工部的李大人好生谈谈此事,再上奏陛下筹建军械所,改良火器。骆华,火器军械,最易伤人,往后这火器库出入、敕造必须详细录入,务必经我许可乃可施行!”
“遵命。”骆华拱手领命,忽然犹豫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枫灵见他吞吞吐吐,知道必是有其他情由,和气笑道:“怎么,有旁的事?你尽管说罢。”
“若是皇亲贵戚对这火器感兴趣,硬要挑一件把玩把玩……下官该如何处置?”
枫灵倍感奇怪,看了看骆华,口气不改:“不是说了么,必须经我许可,不论是什么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许他碰这些火器——”话音一顿,枫灵见骆华仍是为难模样,便带了几分笑,“火器乃兵之利器,谁家的贵戚会给自己添麻烦?”
骆华干笑几声:“不瞒驸马,贵戚之中,对火器最感兴趣的,正是怜筝公主。”
枫灵手一松,手中厚厚的军械册便掉落在了地上。
见此光景,骆华担心触怒了驸马,忙躬身去捡那军械册,边捡边圆话道:“不过那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自成婚之后,公主鲜少到京城驻军处……”他斟酌了一下,“……玩耍,尤其近来,似乎连宫门都不出了——”直起身来,见枫灵依然闷声不吭,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忙打了个哈哈,将军械册递给枫灵:“欸,公主的情况驸马自然知道得最清楚,属下失言,属下失言……”他不敢再说,只好挑着眼睛观察枫灵反应。
枫灵沉默接过军械册,垂头深思了一会儿,抬头时仍是满面温润干净的笑意:“哦,她真的如此调皮?”
骆华见驸马爷表情无异,应是没有动气,这才松了口气:“每年的春狩秋狩操练之时,怜筝公主都喜欢跑来看火器演练,有时还缠着守军给她火器玩,不给便直接从士卒手里……抢……所以,龙卫军都被她吓怕了……”
枫灵细细听着骆华与她讲述怜筝过去的“恶事”,不知不觉,竟泛起了酸涩之意,渐渐红了眼眶,她忙背转身子,悄然拭了拭眼角的泪。
骆华没注意驸马爷这细小的动作:“……其实,说是怕,大家颇喜欢秋狩阅兵之时公主殿下亲临,兵戈肃杀,只是看着公主的模样,心里就敞亮了……驸马,驸马怎么了?”
枫灵竭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落下来,面上仍是带笑:“没什么,大抵是昨日睡得太少,现在困倦得不行。”
骆华关切道:“驸马爷要保重身体才是,左相之位空悬,压在您身上的担子重了好些。”
枫灵点头应承了几句,忽而话锋一转:“骆华,今日就先这样,你先回去尚书台整理军械缺漏,待我回来去与李大人商榷。”
骆华有些惊讶:“驸马爷又要出去?这几日驸马爷似乎常常不在台中……”
枫灵除下头上乌纱,支吾道:“有些私事……这几日应该就好,台里的事,有劳骆大人担待了。”
骆华肃容拱手:“大人客气了,下官自当从命。”
枫灵与他告辞,翻身上马,一路向城中奔去。
骆华蹙眉想了想,轻轻敲敲自己的乌纱:“啧,驸马爷的私事……会是什么事?”
扬州城里,繁华如旧。
惜琴难过地在街上闲游,失魂落魄,没想到就这样被他跑了,实在是可恨至极。
突然,看到前方的酒楼前一片喧闹,她不禁走上前去。这里是扬州,自然是热闹非常,她平时也是听得惯了,但今日却是十分得无聊,就凑上前去看个分晓。
却是见了一个面目苍老,头发蓬乱的道士躺在酒楼门口耍赖,醉醺醺地嚷着什么。若是往常,依惜琴的性子很快会离开的,扬州这种事情常有,喝酒不给钱的无赖也常常这么干。但今天惜琴也是来了兴趣,起了管闲事的心思。
酒保狠狠地踢了那道士一脚,骂骂咧咧地说:“喝了那么多不给钱就罢了,还说没喝够!你当老子这里是粥铺吗?”
老道士嘟嘟囔囔地说:“又没说不给钱,只是现在没有而已。这样,我给你算命,你给我钱。我给你钱,你给我酒。”
惜琴看着老道士孩子气地模样,忍不住笑了,难道世上还有这般的酒虫吗?
那酒保自是不肯,又踢了老道士一脚。惜琴看着心下不忍,喝住了他,掏出了钱来,除了结了老道的帐,还多买了一坛。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惜琴抱着酒一回头,就看到老道鬼似的站在面前,不由吃了一吓,手一松,酒坛子落了下去。那老头竟是敏捷得很,脚轻轻一钩,便将坛子够了上来,捧在怀里痛饮一番。
惜琴不禁惊诧,此人脚力如此厉害,看来功夫定然不弱,真是怪异至极。
“你喝吧,我走了,以后先算命赚了钱再来买酒,省得挨打。”惜琴转身欲走。
“慢着。”老道一声大喝,满街人侧目,不知这老头想做什么,纷纷驻足。
“怎么?还没喝够?”惜琴生平最恨人家得寸进尺,此刻以为那老道还想得便宜,不禁皱紧了眉头,转过来。
却看见老道精神奕奕,眼中放光,全不见了方才的颓然,胡须上残留的酒液还在下淌着,红光满面,踌躇满志。
惜琴一愣,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
“姑娘,我为你算命如何?”围观的人闻言发出嘘声,尽皆散去。
惜琴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的严肃模样,有心戏弄一下,就点了点头。
二人找了个石阶坐下,老道眯眼看着惜琴,久久未吭声。惜琴觉得他的样子实在好笑,就调侃的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哈哈哈哈,”道士突然朗声大笑,若癫若狂,“姑娘此刻怕是在思念情人吧。”
话一入耳,惜琴便觉脸上发烧,这等事他也看得出来?
“唉,”笑着笑着,道士突然长长叹气,“及行迷之未远,姑娘早早收手吧,这段情缘,与姑娘无益。”
惜琴大惊失色,死死盯住道士的脸,气恼起身:“你若敢胡说,小心项上人头!”
道士仰面瞧着惜琴怒容,嘻笑着说:“人头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的心思。姑娘可是当真爱的那人?”
惜琴点头,不再言语,缓缓坐下。
“姑娘当真爱的那人爱到哪怕他杀你亲眷,毁你家业,有负于你?”
惜琴猛地抬头,看着道士认真的模样,沉思片刻,虽有些迟疑,却仍是点头。
道士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一字一句说道:“若你爱的那人,不是个男子?你,还爱他吗?”
惜琴怪异地盯着道士的眼睛,心慌意乱,莫名惊怒,声音也提高了:“你这是算的什么命?问的什么怪问题?”
道士跳了起来,仰天大笑,歪歪斜斜向别处走去,边走边大声吟诵:“世间万物皆有情,何苦执着阴阳间!哈哈哈哈!”
心中愈发惶惑,惜琴皱紧了眉头,终究不清楚这疯疯癫癫的道士到底是何意图。
她点头点得太快,自己也不知,究竟是出自本心,还是出于赌气。没有真正的现实摆在面前,一切空想的决定,都是容易做出的。
不知不觉,月上黄昏,凄寒入骨,惜琴抬头看了看天色,自嘲一笑:“为何从前没有过如此的魔怔?”
……
月上黄昏,凄寒入骨。
又是一日苦寻无果,仙人一样的老人家不知何处闲游。枫灵自街上归府,只见偌大的驸马府里也是灯火昏暗。
好生奇怪,一整日不见爱笙,没有了那跟前跟后的清秀小书童,台里的尚书们还特意打趣过自己。除了因丧父服丧而变得愈发阴鸷的濮历行。
枫灵四处寻了寻,没有见到爱笙踪影,便回了书房点燃烛火,眼尖地瞧见了压在镇纸上的纸条。她拾起纸条,见是爱笙笔迹,云有要事,须离开几日。枫灵想了想,不自觉地将纸条移上烛火,默默烧掉了。
温柔可人的爱笙,贴心聪明的爱笙,总好似隐藏了许多秘密。
不是好似,是确实。
枫灵摇了摇头,实在是没工夫想如许纷繁的事情,毕竟她要想的实在太多,想着想着便觉得心紧气闷。便又从书架的暗格里抽出了父亲的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这几日因怜筝的缘故,枫灵与曹陵师走得颇近,他是刑部侍郎,又是丞相之子,故取得卷宗,较为便宜。枫灵以那下药老人似与幽州前太守杨尚文有旧为由,托曹陵师调出了父亲的卷宗。
默默的更鼓提醒着世人,万籁俱寂,应当入眠。
“青衣门……”枫灵反复看了看那三个字,挑了挑纤细的眉毛。
“师父和父亲……他们究竟是有什么联系?”
此时的她并不知,父亲杨尚文,已经为师父救出。无论何时,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清楚地知道来龙去脉,知道全盘局势。
人生像行棋,却终究不是行棋。
枫灵捏了捏天应穴,起身推开窗,望向东边天际的月亮,夜色美好,带了几分危险的妖冶。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危险而妖冶的人,枫灵嘴角耷了耷,那个霸道的女刺客也不知如何了。
霸道,初见的怜筝也是一样的霸道任性。
心头泛起些许酸楚,仿佛又嗅到了如水一般的馨香。枫灵低声一叹,回房就寝。
【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