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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狮子,陪我出去玩吧!”怜筝拉着进宫来看她的曹陵师,很是开心。“小狮子”是她对曹陵师的昵称,这称呼从四岁第一次见到起,便到了现在。
曹陵师颇有些无可奈何,每次他想和怜筝独处,怜筝总是会拉着他到处去玩,不是去什么热闹的地方去看戏,就是去茶馆酒肆寻找叶寂然。
叶寂然,他不由得轻轻咬了下嘴唇。自己和怜筝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他从公主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喜欢上公主了,怜筝似乎也很喜欢他——至少,在叶寂然出现之前,他是公主最喜欢的男人。朝中王公贵卿都认定了,他,曹陵师,会是皇帝的乘龙快婿,包括他自己,也是如此认为。
皇上曾经想把公主许配给远道而来求婚的高丽王子,但公主哭闹着不肯,当时的理由就是:非小狮子不嫁。那年公主十三岁,曹陵师十五岁。皇上没办法,就将公主的婚事暂时搁置,听任公主去和“小狮子”玩闹。
三年过去了,公主又遇到了叶寂然,曹陵师感到了莫名的威胁,与怜筝的谈话中听到这个名字的频率越来越高。公主对自己的态度也模棱两可起来,有时是欢天喜地的重复童年的誓言:非小狮子不嫁;有时又在他面前百般的称赞叶寂然的英俊与神武。不过,不管怎样那时曹陵师还不怎么担心,毕竟一个杀手是无法成为皇家的乘龙快婿的。
但是,不知是不是为了遏制左相的权力,玄衫国师夜梦卜断,与皇上说驸马将会是一个全新的公主都不认识的人物,而非他曹陵师。这之后才有了莫名其妙的琼林赐婚、比武招亲。
现在是连担心的机会都没有了,皇家招到了驸马,伊人凤冠霞帔,嫁为人妇。自己的处境几乎和叶寂然一样,只是自己还能每日看到公主,还能带给她快乐。
至于那个驸马,真真是个怪人!对公主千依百顺,明明是为公主倾倒,但却对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相处甚密不管,反而还屡次帮她出宫,和别的男人见面。而且,从怜筝的话语可以听出来,他们之间“相敬如宾”——因为怜筝总是以驸马靠近她的床为借口威胁驸马,作弄驸马。
但是,这个敌人也不可轻视,因为怜筝在与他闲聊时,“驸马”这两个字,出现得越来越多。
“小狮子,想什么呢?”公主不知曹陵师此刻内心的挣扎,依旧笑靥如花,眼神单纯明净。
“没什么,在想一些公文。”他慌忙答道。
“真没劲,想那个干什么——咦?对了,你那里有没有前线的消息?驸马走了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他的仗打得怎么样!哈,瞧他一副文弱的样子,敌军大概都腿软了,或许还有被他的‘美貌’迷住的呢!没准,仗就这么打赢了!”
公主笑着,跳着,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显眼,今天,她穿了一身浅粉水袖绸裙,很是漂亮。
曹陵师暗自苦笑,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题又被自然而然地引到驸马那里去了。
“咦?你看那个像不像叶大哥?”怜筝突然指着前方的一个背影说道,余音未落便匆匆忙忙地跑上前去。
曹陵师忙跑了过去,他曾与叶寂然见过一面,是在闲游时无意中碰倒了怜筝跟着他。
当他到了近前时,只是看到怜筝向那个人道歉:“抱歉抱歉,认错人了。”
随后的一路上,怜筝闷闷不乐。京城永远是那么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有趣的事情不胜枚举,却没能再见她开怀展颜。
曹陵师强压住怒火,陪怜筝在金陵城中转了一整天。
日薄西山,天晚了。
他们穿过一条小巷回宫,向咸康门走去。周遭很是寂静,曹陵师突然停住了脚步。
怜筝住足,转过身来,疑惑问道:“小狮子,怎么不走了?酉时要到了呢。”
曹陵师垂下了头,眉头深锁,许久,才抬起头来,迟疑着对怜筝说:“怜筝——公主,我有个问题,藏在心里,很久了。”
怜筝不解地眨了眨眼,一声轻笑:“怎么那么严肃,小狮子?你想问就问吧。”
“公主,我确实很严肃,我想……”曹陵师犹豫一下,改了口,“臣想知道,公主对臣是什么心思?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喜欢?”
怜筝一愣,目光转柔:“我和你一起长大,自然是喜欢你的。”
曹陵师心中惊喜,冲口问道:“我还想问你,你心中可有真正的爱着谁?是我,还是叶寂然?或者说……是驸马?”
怜筝下意识地反驳:“说什么驸马,不可能是他……”语毕自己又是一愣——的确,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曾经,她很喜欢曹陵师,现在她对他仍是特别,即使是在遇到叶寂然之后。叶寂然,也是个令她心动的人,她真的不知道,在这两个人中,她真的爱谁,或者,更爱谁。
总归不可能是那个纤细儒弱的驸马。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中弥漫开来,曹陵师正在后悔自己的冲动,怜筝却突然抬起了头,说:“我想,你们两个,我都喜欢,但更喜欢谁,这喜欢算不算爱,我说不清楚。”
一个人影悄然飘过,叶寂然的眼神,写满了无奈……
……
“驸马,我的绣球掉到床底下了,去给我捡。”
“是,公主。”顺从地弯身捡球的再起身时看到了身后人狡黠的笑容:“你违誓了,今天带我出去玩!”
“……”
“驸马,我的簪子掉到床底下了,去给我捡。”
“是,公主。”忘记了这是个陷阱,又往里跳。
“你违誓了,今天带我出去玩!”
“……”
“驸马,我的苹果掉到床底下了,去给我捡。”
“……,是,公主——杨圣,过来捡苹果。”爱笙跑了过来,捡起了苹果。
怜筝先是一愣,然后调皮地笑笑,低头思考着新的鬼点子。
……
“公主,听说您病了,怎么样?”急匆匆从朝堂赶回来的枫灵顾不得礼节,进门就奔向卧在塌上的公主。
“咳咳,没事没事,”公主眼睛略显倦怠,疲惫地轻轻眨动着:“驸马,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她的严肃模样叫枫灵一骇,她的手紧紧抓住枫灵的手:“我想告诉你——你真的是呆得不行了,这样都上当,你违誓了!”
……
被叫来后罚站了一个时辰,仍不知要干什么的枫灵无奈地对正在绣什么东西的怜筝开了口:“公主,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尚书台那边还有公事没有处理……”
“驸马,你看我的刺绣怎么样?”
看着那五彩缤纷的图案,枫灵违心地赞道:“公主绣的山鸡果然很逼真啊!”
没设防,被踹了一脚。
“你,你,你什么眼神?我绣的明明是鸳鸯!”又被罚站一个时辰,怜筝低下头新绣了一副图案。
“驸马,你看我的刺绣怎么样?”同样的问题,只不过针对另一幅作品。
“呃,公主的鸳鸯绣得很好。”
结果,又被踹了一脚。
“我这次绣的是凤凰!”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怜筝拿着第三幅作品请教枫灵时,她几乎站着睡着了。
“噢……”枫灵仔细地总结了刚才得来的经验,“公主,您的这只仙禽简直绣得太好了!”
看着怜筝脸上慢慢绽开的笑容,枫灵长出了一口气,但是,猝不及防的,她又被踹了一脚。这一脚把她从桌旁踹到床边,确切说,是趴在了床上,站了一下午了,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你——违——誓——了。”身后传来了得意的声音,“那带我去——咦?天都黑了!嘿,这个方法太费时间了,明天吧,明天带我出宫。”枫灵苦笑,看着怜筝快活的面容,不经意地摇了摇头——其实,只要你说一声,我便会做。
“二十一日有心,今有双王在上……”一道怪奇的声音响起。
“嗯,什么?”
……
夜凉如水。
“二十一日有心,今有双王在上……”
“少爷,少爷,你怎么这么就睡了?”
被从桌案上推醒的枫灵仍是睡眼迷蒙,睁开眼,看到了爱笙的脸——满带着关切。
又做梦了,梦到的还是离京前的事。枫灵自嘲地笑了笑。
“少爷,回床上去睡吧。”爱笙柔声说到。
看着爱笙通红的眼睛,枫灵心底泛起了些许愧疚,自己来打仗,还累得爱笙受罪。
自从夜袭失败后,对方再也没什么动静,双方大军休养了几日,只是在空耗粮草。
枫灵布置了几步棋,只等对方攻袭。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按兵不动,就不怕金陵增兵,主动出击么?
她觉得奇怪,听闻窦胜凯已经自123言情赶回扬州,亲自领军作战。按照窦胜凯的性格,用兵霸道,喜欢一鼓作气,最忌讳拖沓,是断不可能如此沉稳的。
就这么在军中呆着,朝中难免会有风言风语,若是盲目出征,又难以正面攻袭取胜。她猜不到对方下着,这几日反而烦燥,寝食难安,爱笙也就一直担心她,也跟着睡不好觉。
瞧见爱笙面容憔悴,满是倦意,枫灵抱歉一笑,道:“笙儿,对不住,又打扰你休息了。”
爱笙摇摇头,语气里满是心疼:“我没什么事,少爷,我只是担心你,算来已经出征半个月,明日就是十月二十一了。”
“二十一……”枫灵打起精神,突然有了个想法,“爱笙,明日,我们去扬州看看吧?”
爱笙吃了一惊:“少爷,那可是对方的都城,此时进城,未免太危险了吧。”
枫灵笑而不答,眼中光彩熠熠:“危险不怕,也是个挑战,我只是想看看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有的时候,她的心计和棋路,实在是过于大胆。
但有的时候,又过于胆怯。
民灭之后,南北两国划江而治的时候,窦胜凯肯以半个巴蜀相易,让北国将整个蜀国纳入囊中,只是为了交换江北的尺寸之地,为了一个江北的扬州。
那里是他的家乡,也是他试图涉足北国的跳板,将都城定在他人疆土里,也只有他窦胜凯敢做。
虽是诸多不便,将苏州定为陪都,皇室族人也多在苏州长大,但往来甚是频繁,故定国后,南国穷五年之功,修建了横越长江的跨江巨桥,着实的不容易。
不过,这里是醉倒天下男子的扬州,为它做得再多,也是值得。
扬州皇宫怀琴阁,一个面容冷峭的女子正凝眉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她如此坐了已经有了好几日。
门外传来了宫女行礼的声音,她听见了,但没有动。
皇帝窦胜凯虎步生风,径直到了女子跟前。他刚过不惑之年,乌发如墨,眉目英挺,为君十七年,仍是没有改掉前民大将军的军人风范。
“惜琴……不,云馨。”他迟疑唤着女儿的名字。
云馨将脸转过来,是的,她叫了十六年的惜琴,但她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个略带忧郁的,由她母亲皇后楚韶灵取的名字。故她硬是迫着父亲改了宗牒,将它给改了过来,改成现在这个名字,云馨。
云馨公主冷冷扫了一眼父亲,只是扫了一眼,就将脸又转了过去。
她现在还在生气。
窦胜凯也在生气。
前几日云馨受了伤归来,恰赶上窦胜凯匆匆回京,赶了个正着。窦胜凯见折损了十万精兵,女儿又受了伤,瞬间黑了脸,从不对女儿发脾气的他将云馨大骂了一顿,亲自罢免了她的主帅职位,勒令她回扬州,不许再插手战事,而自己留在阵前,亲自整顿军务。
可云馨并未叫他省心。
三天,三天了,她只是呆呆靠着窗,水米未进。
两天前,窦胜凯黑了脸来喝斥她。她装听不到。
一天前,窦胜凯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叫她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受了伤。
昨晚,窦胜凯连哄带吓地要挟她吃饭,她,依旧不吃。
现在——
“云馨,你的伤还没好,别生气了。仗打输了没关系,暗杀败了也没关系——可是千万别拿自己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听着父皇已完全妥协的话语,她依旧不答,心头却是一动。
“……听我一言,杀不到目标没有关系,可是一定要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才对。”
两番言语,何其相像。
她自己清楚,自己的伤并不重,再加上杨悟民的药,早就已经没事了——现在气也不是气自己输了仗,而是气父皇的不信和禁锢。
“云馨,算是父皇求你了可好?你告诉朕,你想怎么做?”窦胜凯眉目凝起,声音尽量缓和。
一朝的天子已经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云馨知道父皇已达到极限,她终于起了身。因为几日未进食,实在是虚弱,不由自主地晃了几下。
她走到了饭桌前,面对着满桌的珍馐,回眸盈盈一笑:“真的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么?”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枫灵吟诗入城,眼睛眯起打量着扬州风光,令她惊异的是,守城的守卫似乎很轻松地就让她进了城,丝毫没有备战时的那种警惕性。
眼角余光扫到了爱笙满眼的好奇,看得出来,她也是兴奋不已。枫灵微笑,轻轻打开了手中的扇子。蓦然间,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方才侍卫放她入城时的奇怪表情。她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来。
没等她想得更深,爱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袖子,低声道:“少爷,你有没有发现,四周的人好像在看我们呀?”
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枫灵不禁莞尔,笑吟吟地向四周看去。的确,看到两个翩翩少年走在街上,哪里不会有人注目?有的人看得呆了,竟不留神撞在了墙上。
“梆”,这是第三个撞墙的女子了,枫灵啼笑皆非,哪有这般恋色的女子,不愧是烟柳之城,这里出来的,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怕都是性情中人吧。蓦的,她有了个主意,竟起了作弄的心思,就挽起爱笙的手,不由分说地跑进了成衣铺。
爱笙不由得一慌,面上泛起了红晕:“少爷,您这是做什么呀……”她轻轻挣了挣,想甩开枫灵的手,却是没有甩开。
枫灵笑了笑,开始挑起衣服来,在店主惊愕的眼神里挑了件淡绿色的女装,递给爱笙,叫她径直换上。
爱笙不好拒绝,只得进了成衣铺的内堂去换衣服,枫灵则悠闲地在店内寻了个地方坐下。
店主误以为是来了捣乱的,顿时脸色一变,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么好看的公子哥儿,莫非是个疯子?”
枫灵见他面容古怪,顿时悠然作笑,掏出银子付账:“银子短不了你。”
店主颜色稍缓,但仍是怪异地打量着枫灵,欲言又止:“客官,那可是女装——不过若是客官对此有兴趣,本店也可以专门定做……其实公子身形纤细,穿女装也是穿得下的……”
枫灵干咳了几声,摆了摆手,拾起茶碗来遮掩了浅笑的唇角。
很快,爱笙掀开珠帘款款步出,一袭水绿衣裙,头发也已恢复了女儿的发髻。绸纹泛光,如珠玉润泽,明眸如星,熠熠生辉,一头长发如瀑洒下,平添了一份轻灵之态。
枫灵满意颔首,绕着她转了几圈,忍不住轻轻吟道:“青荷出水伴微风,绿柳抽枝百媚生。笑靥沉鱼落雨燕,花羞颔首月朦胧。”她从店主眼中的惊艳做出了判断,爱笙少会儿绝对会艳动扬州城。
果然,撞墙的人中多出了不少年轻男子。枫灵和爱笙相视一笑,执手同行,挑衅地迎接来往男女眼中火一样的嫉恨目光。
二人在城中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到了保扬河,缘河岸而行。
天下湖光,大多烟波浩渺,波澜壮阔,唯有扬州保扬河,最为清秀婉丽。曲水如锦带,蜿蜒有至。
前民时候皇帝重商,扬州地处枢纽,多居富商,在保扬河岸上修建了不少自己的宅邸。若是春天来此,便可看到“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的绝胜湖光。自扬州被南国控制,南北的运河交易亦断了十几年,扬州不再是富商云集,而是京畿重地,不似原来那般富贵,而是增加了几分威严。
虽然已是冬天,湖面并未结冰,倒是笼上了一层水汽。两岸树木落叶未尽,秋菊犹盛,绿草茵茵,这是生长在塞北的枫灵不曾见过的绝妙景致。
步履迟缓地走过一片片亭台楼阁,枫灵迷醉地望向远方的烟雾,心中有些怅惘,如此美丽的河山,却因野心而被斩为两半,使得北国的才子佳人,无法亲眼得见得如此美丽的景色。
枫灵一步步走上单孔石桥,心中一动,低低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爱笙亦为眼前风光所感,听得枫灵念诗,转头笑道:“少爷,为什么不吹笛呢?”
枫灵点头笑笑:“是,无箫,却是有笛。”她自怀里摸出那支碧绿的玉笛来。
悠扬而婉转的旋律自唇边响起,枫灵闭上眼,没有停住脚步,走过石桥,走过亭台,且行且奏。
这是那救了她的神秘老人曾吹过的曲子。
枫灵自假死中清醒过来时,她正在后山上吹起这支曲子。待发现枫灵靠近时才听了吹走,转头看向枫灵的脸,轻轻地叹气,复又将眼神投向远方,仿佛脱离了时间,回到了枫灵所不知道的时代。
她圆润柔和的声音与她的沧桑外表极不相称,这叫枫灵也起了怀疑,那人在自己面前用的不是自己真正的容貌。
自从枫灵离开幽州后,便再未见过她,也不知她此刻在哪里。
“二十一日有心,今有双王在上”,昨夜,枫灵几次入睡,几次梦见这句话,不知是何解释。
今日,恰是十月二十一。岁月是无心的,有心的是人。
笛声慢慢飘过湖岸,不知飘到了谁的心中,神思飘远,枫灵复又看到了昨夜梦到的人儿的影像。恐怕那人此刻正和“小狮子”在宫外玩吧,皇上的禁足令在半个月前解除,她可以不必借助自己的帮助离宫了。
怜筝公主呵。
一阵琴音乍然传来,和着枫灵的笛声在湖上响起。枫灵睁开眼,瞧见一艘华丽的画舫从湖面悄然滑过,一个蒙着素纱的年轻女子,正垂首抚琴。
二十一日有心,今有双王在上。枫灵眼前一亮,二十一日,是个“昔”字,添上心旁,便是“惜”,今上双王,不就是“琴”么?“惜琴”?
画舫恰在枫灵面前停下,抚琴的女子仍在演奏着。
枫灵松了笛孔,凝神望着她,顿时觉得那女子的身影,似曾相识。
爱笙则皱着眉头,眼中增添了几分戒备。
一支舢板接上了岸,甲板上面目清秀的侍女笑着躬身,邀请枫灵上船。
枫灵一愣,转头看了看爱笙,见她也是紧张模样,不觉更加疑怪,便客气地拒绝了:“不了,小生与小姐素不相识,还是不叨扰了。”说罢作了个揖。
那正背对着枫灵抚琴的女子停止了抚琴,揭去了脸上的面纱,徐徐转过了身。
枫灵看到了一张冷俏漂亮的脸,顿时觉得了熟悉,却记不起来是在何时见到过。
她开口了:“公子,为何不上船一叙,今日天寒,船上有些薄酒,可为公子驱寒。”
这声音似乎也有那么点熟悉,枫灵摇了摇头,仍是拒绝。
“公子是怕我吗?”她浅浅一笑,款款走下船来,一副愉悦模样,离枫灵越来越近。
前几次没看太清楚,原来这位状元郎确确实实的一副俊俏模样。
“哪里,如此美丽的人儿,怎会使人害怕呢?再说您的琴艺高超,令小生佩服不已。只是小生不认识小姐,小姐也不认识小生,实在是怕玷污了佳人清誉。”枫灵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作了个揖。
“呵,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你?我可是知道你的名字呢,杨——悟——民。”女子上前了几步,离她又近了些。
三个字念出来,如同晴空霹雳。
枫灵强捺住心中波澜,又是退后了几步,淡然道:“不想小人这么一个不好听的名字都被小姐知道了,请教小姐你是何人?”心思变换,不由得开始计算应该如何逃脱此地。
她微微一笑:“小女子无名无姓,听说杨公子才高八斗,是不是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呢?”
枫灵一怔,这……拦路取名?
“这位小姐。就这样拦住我家公子,是不是太失礼了!”爱笙一步跨到枫灵前面,平素温柔灵动的脸此刻换上一副冷峻模样。
女子一愣,旋即换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有美人相伴啊,难怪公子不愿理我。”
枫灵轻轻地将爱笙揽至身后,大方笑道:“小姐难道不是美人吗?要名字?您还真是别出心裁。”
枫灵踱到她的身旁,眯着眼睛观察她的精致的容颜,心下有了确信:没错,自己绝对见过她,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只是,是在何时?
不论如何,此人知道自己身份,并不简单,万事都应该小心。她孤身犯境,越是此时,越不能示弱。
“嗯,名字嘛,小生倒是拟好了一个,不如——”枫灵将脸靠近她:“叫‘惜琴’怎么样?”
女子一脸错愕,迷惑道:“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枫灵笑得单纯明净,看来毫无心机:“是这样,小生昨晚梦到了这个名字,今日就遇上了姑娘你。不知是姑娘和着名字有缘,还是这名字和姑娘有缘,既然今天姑娘向我讨个名字,不如就这个吧,也正和今日的琴音相合——琴音天籁,确实应惜。”
女子眼中蓦然闪动着奇异的狂喜,居然在瞬间便涌上了满眼的泪光,朱唇轻启,却没说出话来。
这反应出乎意料,枫灵轻咳一声:“怎么,姑娘不喜欢这名字?”
“不……‘惜琴’么,多谢公子,从此后,小女子就改名叫惜琴了。”她笑得温柔,险些叫枫灵消掉了戒心,便也微笑着看向她,虽则不知道她是在开心什么。
那女子陡然靠近杨枫灵,双手扶住她的肩。
枫灵一骇,手便按上了腰间青锋剑,却没设防地感到了一个温温软软的物体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似乎……被人吻了。
枫灵顿时感到脑中轰然炸鸣,失去了意识,眼睛一眨不眨,不敢妄动,而按住青锋剑的手居然渐渐松了。
用此种方式来吓住别人,这招还真是不只她一个人会用……
更真切地感受到温润湿热的唇舌在自己唇边游移时,枫灵只觉得了气血上涌,头皮发麻,脸色发烫,想动也动弹不得了。
面前那女子睁开了眼,面色绯红,低低在枫灵面前一笑,眯起了狭长的眼角,外睑微挑,精明诡谲。
见她离开,枫灵心里松了口气,准备后撤逃开,却没防备那人再度靠近,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痛感,迅速席卷了枫灵的思维,比方才的那种酥麻微热更为真切。
待神思回来,却见那人飞快地离开,提起裙裾奔回了船上。画舫立时划开,只看得见她红扑扑的面庞,却是布满了得色和开怀。
她突然大声喊道:“杨悟民,用你的血起誓,我定要得了你!我和你,有血的盟约!”
枫灵呆立在湖畔,看着画舫离去,不知是否魂游天外了。
良久,身后响起了爱笙幽幽的声音:“公子您还真是风流呢……”
枫灵立时大窘,尴尬得无地自容,讪讪地转过身来:“这……爱笙,我这是见到鬼了么?”
爱笙眯着眼看着她:“是啊,是见鬼了,见的还是个美丽动人的女鬼!”枫灵张口结舌,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爱笙默默地靠近,没好气地扔给自己一方手帕:“您先擦擦吧,还在流血呢。”
枫灵苦笑着轻轻擦了擦,再次感受到了疼痛——嘶,真是痛……
记忆相触,脑中电光火石般地回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刺客,她是那个比武招亲时出现的刺客!
云馨兴冲冲地回了宫,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坐在怀琴阁中轻轻触了触琴弦,复又兴奋不已,不自觉地满脸溢笑。尤其是方才从自己嘴上擦下来了那个人唇上的血时,更是觉得了莫名兴奋。
她是不由自主地咬下去的,想到那家伙在岸上发呆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
窦胜凯问自己想要什么时,她并未明言,她想先把这个筹码留在日后。她只是在天子屈尊哀求的眼神中乖乖用膳,随后调动手下荆政团的刺客,随时汇报北*营动向。
带着“主帅出营,前往扬州”密报的白鸽到了自己手中的时候,短暂的惊诧立时转变成了惊喜。
杨悟民自进了扬州城便一直为人跟踪着,其动向也随时有人向自己汇报。明明知道他的全部举措,却仍是抑不住冲动,亲自坐了画舫前去找他——不过方才看到他身旁的那个女子时,倒是真的泛起了一阵醋意。
扬州城从此刻开始戒严,许进不许出。
云馨唇边浮上一抹笑意,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非得不可的欲念。
“惜——云馨,你回来了!”窦胜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浮想。
“不,父皇,我决定了,不改了,就叫惜琴,父皇,以后我还是叫惜琴好了。”云馨——不,惜琴的眼中光芒闪烁,窦胜凯脚步一滞,顿时愣住了。
这个性情霸道的惜琴公主,又是起了什么念头?
【惜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