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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雅的熏衣香瞬间充斥周遭,柔和的衣服滑过她的脸颊。陈秋娘瞬间失神,顿时又发现自己算是九岁女娃之中身高挺高的了,却也只到了他胸口。
这一刻,她才觉得这个瘦削的少年其实还挺高的。张赐见她站定,就轻轻将放开了手,声音也如同微风拂过原野,如同低低的琴声,他说:“你这是怎么了?这样着急,可不是你的样子。”
因为腿麻木,陈秋娘还是维持着在他怀里的姿势,他却是不着痕迹地轻轻挪到了与她相距半米的地方站定。
我是什么样子的?陈秋娘自问,抬眸看他的脸。他低了头,那眸光温柔得像是一面平静的湖水。陈秋娘觉得四目相对的刹那,心慌乱地不得了。于是立刻假意弯腰去捶腿,好不容易调整了呼吸,才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去找人跟我对质,我来这里,虽然九弯十八拐的路线,但指不定有什么人跟着,或者在张府里会有别人的间者。能与我对质的人必然是掌握着火器核心秘密的人,属于你们的王牌,你不要去冒险。”
张赐站在原地没动,窗外起了一阵大风,吹得窗户咯咯响,吹起他的衣袂飘飞,甚是好看。
陈秋娘捶了一会儿腿,站起身来,想起他的眸光,却不敢看他,只站在他面前,像是小媳妇似的低头垂眸,继续说:“再说,能验证我的方法多得很。比如写在纸上什么的。我可不想有朝一**的技术人员暴露了,你来怀疑今日我是故意设局找出那技术人员的。”
“你小小年纪,却总是想这么多。”张赐终于开口,语气没有一点的起伏,根本听不出喜怒哀乐。
陈秋娘还是低着头,说:“我只是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不想被人当傻子耍,也不想给歹人以可趁之机。”
“那你说如何?”张赐开口问,语气依旧平静。
陈秋娘却是惊讶,这种运筹帷幄的贵公子,从小众星捧月长大,凡事都自行处理,何曾问过别人的意见呢。她不由得抬眸看他一眼,发现他正认真地看着她。她不由得一阵慌乱,立刻就低头,有点急切地说:“我写在纸上,你再找人验证不就好了?如果不行,我说,你转述给他。”
张赐沉默片刻,就走到窗边,朗声道:“小七,笔墨纸砚伺候。”
“这边来。”张赐转过身来对陈秋娘说,随即就大步往楼下走去。陈秋娘腿上的麻木早就过去,这会儿提着裙子就跟上他。
木楼梯旋转,光影明灭。陈秋娘忽然觉得在这里,与这个人相处,竟然是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心里最放松的感觉。可她明明是来找这个人谈合作的,他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不知为何,她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人可以信任。
这样无来由盲目地信任一个人是很危险的。陈秋娘还是江云的时候,就常常这样告诫自己。如今,她再次在心中警铃大作,这样告诫了自己很多遍。
张赐下了楼,在一楼的客厅里停了步子,外面就闪身进来一个清秀的小厮,笑嘻嘻地问:“二公子,选哪一套笔墨?”
“这位姑娘要的笔墨。”张赐指了指陈秋娘。
那小厮依旧笑嘻嘻的,答应了一声:“好叻。”然后就端详陈秋娘片刻,说,“我这就去为这位姑娘准备。”
小厮对两人作揖之后,就闪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大约是书房。
两人站在厅里,张赐背对着陈秋娘,看着墙角里的一盆兰花发呆,低声说:“秋娘,你既然能分析那么多,你就应该知道我的敌人是谁。”
“我猜得出。”陈秋娘回答,看到这个男子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或者他的喜怒无常也许不过是装的。他这样的人必然不可能跟任何人走得太近,不能太在乎任何人,也不能有真正的朋友什么的。
“那你就不该来,而且来了,也该知道是什么结果。”张赐低声说。
陈秋娘一怔,想起在临邛与眉州交界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冷面冷眼,眉宇间全是纨绔子弟讽刺的笑,然后让她滚蛋。他那模样让她看不出一丝真假,毫无做戏之感。她曾一度怀疑这一切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刻,在这光影明灭,他低声问出那些话,语气虽然平静,陈秋娘忽然就窥伺到了他的内心。这个少年,其实很孤独。或许因为他生而聪敏,就不得不被灭之。他不敢靠近任何人,与任何人成为朋友,因为他的命运注定他可能会连累任何人。于是,他只能与任何人都疏离。看起来他有整个强大的家族,实际上,他的绝情、暴戾、喜怒无常等情绪让每个人对于他来说都可有可无。或者这一切的举动,不过因为对未来没把握,对周围的人的保护。
而他自己那样孤独,所有的念想都要压抑在心里,一次一次地面对各种劫杀。陈秋娘就那么站着,想起初见他时,他背上、腿上除了在流血的新伤,还有不少的旧伤。那些伤口或者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劫杀。
不知道怎么的,陈秋娘觉得在这一瞬间,一眼万年,竟然是看透了这个人少年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孤寂。这一瞬间,她只觉得心里生生的疼。
屋外又是一阵大风,吹得窗帘起伏翻飞。陈秋娘这才意识到他刚说的那些话。她便是回答:“即便知道可能结果是什么,我也必须来。”
因她这一句,他倏然转过来,神色肃穆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陈秋娘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明灭的树影里,她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很平静地说:“因为除了你,不知道什么人可以帮我。除了你,也不知道什么人可以信任。”
是啊。这不是煽情的话语,这是陈秋娘的真实想法。她所认识的人,没有人的势力可以大到与每个州府都有产业的朱家抗衡,除了张家;她所认识的人,也没有什么人可以让她觉得可信任,除了张赐。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她没有什么值得张赐谋算的,即便她真是花蕊夫人的女儿,或者真是后蜀的亡国公主,她也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没什么好谋算她的。
陈秋娘这一句话一说,张赐一惊,随即就如同雕像一般伫立在那里,就那么瞧着她。许久,他才动了动嘴唇,吐出一句:“盲目。”
她没有说话,那小厮却是从门里出来,笑嘻嘻地说:“回禀公子,这位姑娘的笔墨纸砚都已准备好。”
张赐对那人挥一挥手,那人便退下了。张赐也不招呼陈秋娘,径直走了进去。陈秋娘便自行跟上。
这屋是一间小书房,里面是黒木的小书架,书架前是一张黑漆大书桌,书桌后面是一张黑木椅子,而那窗下则是一方竹榻。张赐进了屋,就在竹榻上躺下,指了指那桌上,说:“你的文房四宝,写吧。”
陈秋娘也没说话,径直走过去瞧了瞧,毛笔是适合她的小号毛笔,柔软的狼毫,专门写簪花小楷。砚台里的墨已磨好,麒麟兽的镇纸铺平了一方生宣。
她不紧不慢地蘸好了墨,抬眸看张赐,他闭着眼,似乎已经入睡了。那睡颜倒真是好看得很,是那种恰到好处的英俊睡颜。多一分就显得阴柔,少一分就觉得过于阳刚。念奴虽然美得让人一眼惊艳,但到底过于阴柔,这张赐初见只觉得英俊,却不料这次次看来都不同,一次比一次看着帅了。
嗯,大约是这少年还没完全长开,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男人之味正唰唰体现出来吧。陈秋娘提着笔在那里肆无忌惮地欣赏美男,想些有的没的。
“看够了么?”张赐忽然出声,眼睛还是闭着的。
陈秋娘吓了一跳,也不说话解释,怕越解释越乱。张赐却是唇边勾起一抹笑,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说:“本公子耐心有限,你已经浪费我不少时间了。我原本就不怎么待见你的,你若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别怪我没给你说服我的机会。”
陈秋娘一听,这人分明是要给她机会了。她一直空落落没底的心顿时感觉踏实了不少,立刻提笔,笔走游龙,一手簪花小楷,重新将物理学、化学、动力学等各种关于火器原理的知识大体整理了一下,写了下来。
张赐则还在那竹榻上背对着她侧身躺着,似乎是睡着了。陈秋娘走了过去,轻声喊:“二公子,我写完了。”
张赐没有应声,陈秋娘忍不住弯腰过去瞧他。侧面看到的他,竟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还是个孩子,却要面对这么多阴谋与击杀。”陈秋娘心里感叹。
“想什么呢。呼吸重了。”张赐忽然开口。
陈秋娘吓得立刻就站直身体,说:“二公子,我写好了。”
张赐这才安然睁开眼,施施然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将她捧在手里的答案拿了过去,瞧了瞧,就收入袖中。问:“你要我帮你达到什么样的目的?铲平朱家么?”
陈秋娘摇摇头,说:“朱家既然是朝廷背景,若是贸然铲除,会让朝廷重新部署,那样张家的各种系统也得重新部署,会跟着乱了。我如今来与你说,只想想你帮我救出柴瑜。”
“然后呢?”张赐问得很认真。
“我希望二公子能帮我将朱文康的暗卫铲除,将念奴引开。余下的,就我自己来做。”陈秋娘说,心里在判断目前这形势,貌似张赐是愿意帮她的。她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
“你的计划不想让我知道么?”张赐漫不经心地问,徐徐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