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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川郡毕竟是远的,知道那里的人挨饿,也影响不了咸阳人喜迎瑞雪的心情。
老居民区柴火巷,一早上起来就鸡飞狗跳的。
大人们在清扫门前积雪,孩子们却蹿来蹿去地不得安生。他们把大人们堆好的雪捏成团打来打去,这个哭了,那个笑了,这个跑了,那个叫了,狗也在旁边跳来跳去,仿佛它也是伙伴中重要的一员。
不时地,从门里边探出一个管孩子的女人,大嗓门儿刺啦作响,仿佛一把剪刀,把这自然和谐的晨曲“嗤”地豁开。然而孩子们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你叫你的,我玩我的,巴掌不上脸的时候,爱咋地咋地。
萧禄从院里出来,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抓着小媳妇的手。小月儿恋恋不舍地拽着他的衣服角儿,细细的眼睛娇嗔地望着他,一肚子的不情愿。
他莞尔一笑,温柔地说:“乖乖在家呆着,我不能天天回来,但隔几天肯定要回来一趟。冬天了,工地上也不会有多忙!”
“嗯!”小月蚊蚋一般应了一声。
“有什么事情要跟娘说,要是不好开口,问老二、老三都行。嗯……,这样吧,老二还心细些,就问老二吧!”
“嗯!”细细的眼睛眨起来分外迷人。
“真乖!”萧禄禁不住爱怜地捏捏她的脸。
“噗!”一个雪团飞过来,溅在萧禄的手上,小月则“啊”地一声,本能地捂住脸。
那雪团正砸在小月的头上,它砸过来便散开了,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怎么?伤着没?……快拿开手,我看看!”萧禄担心地托起她的头仔细查看。
小月把头扭到一边去,用手背刮了下额角上的雪,爱俏地掸掉肩膀上的雪沫子,楚楚可怜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疼,还没有伤着!”
萧禄不放心,还是侧头细看,只见在她额角上有一大片红,看来是砸过来的力量不轻。而雪沫子沾在头发上,开始化了,让他的小月儿看上去邋遢又狼狈。
他立马就火了,扭头大喝一声:“谁干的,站出来!”
孩子们“蹭”地一下就跑开了。几个孩子边跑边回头看,有个孩子说:“真准!”其他几个就跟着哈哈地笑。
萧禄更火了,他弯腰抓起个雪块儿就追了过去,那孩子们见大人追过来吓得呜哇乱叫,撒丫子就跑。
可是,孩子们多,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跑,而萧禄也只能朝着一个方向,追着追着就只剩一下孩子,那孩子双腿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萧禄手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他扔了雪,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看到这孩子的哭相,他这气就没法撒了。
这些孩子是真真讨厌,可是,他们就是孩子,追上了,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然而,他哭了,哭得好可怜的样子,这要让人看见了,还以为大人在欺负孩子!
你说这上哪儿讲理去?
正生闷气呢,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啊?咋啦咋啦?这是大白天哭丧呢?”一个披着乱发的女人从旁观的门里出来。她一出来,看到眼前这阵势,豁然明白了。
“咋地,欺负一个孩子你有本事了?还到人家门口耍威风来了?”
萧禄甩着手上的水,简直百口莫辩,“你别瞎说,倒是要问问你儿子做的好事!”
“他一个孩子能做什么?啊,给娘起来,说说你做什么了,他就这样欺负你!”她边说边伸过手,把那哭泣的孩子从地上一把叉起来。
那孩子得了倚仗,哭声更大了。
萧禄郁闷得只能跺脚,他这么哭倒让他这个大人说不清了。
“罢了,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一甩袖子转身要走。
“慢着,说说清楚,说清了再走!”一个人从旁边劈手就抓住萧禄的胳膊,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倒挣不脱了。
萧禄扭头看,这人正是这条街上的一个住户,可能是个做生意的,具体是个卖肉的还是个卖豆腐的他也没留意过。他手劲儿很大,掐得人很疼。
强忍着不快,他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大哥,这里不关您的事,是这个小孩子拿雪团砸我媳妇,我是气不过,才追了他几步,是他自己摔倒的!”
那人上下翻飞着眼皮子,不满地说:“你不追他,他自己能摔倒了?他摔倒了,你一个大人不上手扶一把,还满嘴的道理,你这样的大人还真是少见了!”
那孩子的母亲狠狠地把孩子推到前面,帮腔说:“说,到底他把你怎么着了,别怕,有你二叔和你娘,你怕啥?”
那孩子用手背擦了下鼻涕,伸出指头,比划着说:“他追我,从那里一路追到这里!事情又不是我干的,是二牛和三宝,一个打中了,一个没打中!”
听了这话,他叔叔更有理了:“怎地?都不是我们家孩子干的,你就把孩子吓成这样,要真是我们家孩子干的,你还不把孩子吃了?”
说着,他就开始推推搡搡。而旁边的女人则扯着嗓子喊街坊四邻过来主持公道。
萧禄简直没有办法,他这人,一急了便说不出什么话,这会儿,他嘴唇都气得直哆嗦。
小月儿跑了过来,她抱着萧禄的胳膊,让那大汉的气势和那女人的嚷嚷吓得直哭。
萧禄更是心烦意乱,小月儿也才十五岁,哪见过这种阵势?想他们家在沛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受过这种闲气呢?
“行了!”他大吼一声,“该见官见官,该赔钱赔钱,嚷什么嚷!”
围过来的人就嘻哈起哄,说:“这点事就值得见官,你们外地人知道咸阳的官有多大吗?”
“就是,随便冲撞了马头,就是一个公子,你知道吗你?”
“别说了,他家也是作官的,在内史衙门做事呢!”
“切,咱老城区的住户什么官没见过,皇上有时候还出来溜达呢,哎,踩过你家门前的砖没有?”
“胡说呢,你见过皇上的真容?”
“我说大伙儿也别起哄了,外地人,跟他较什么真儿呢?就说到了大堂上,咸阳县的差官能听得懂他说啥?”
“倒也是!倒也是,跟他费什么劲呢!”
……
萧禄一把把小月儿扯过来,夹在腋下护起来。她刚从沛县过来,这些嘈杂的声音肯定像小片刀一样刮擦着她这个外地人。
这就是皇城根儿下的居民!这就是故秦民!
不管买块豆腐是不是都要算计半天,面对外地人,或者面对关东六国的国民,他们都是操着这自以为优雅的雅言去贬低别人。
去他娘的雅言!去他娘的故秦民!
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半两钱“噗”地扔在积雪的地上。所有的难事,最终不都是跟钱说话吗?
“我们走!”
他拉着小月儿就走。小月儿让他拉得踉踉跄跄的。
“哟,有钱了不起呀!当我们没见过有钱人呀!”
“你知道一块陶砖多少钱吗?咸阳城的好房子是陶砖砌出来的!你知道一对筒瓦多少钱吗?这咸阳城可是把筒瓦铺在地底下用来做下水道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