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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明已逾三十的女人,瞧上去到依旧香腮胜雪,面容娇艳有若少女。闻人久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免了她的礼:“一别近十载,大巫倒是一如往昔,风采未改。”
巫织起了身,在洛骁和闻人久对面落了座,落落大方道:“殿下与世子比起十年前,倒是越发耀眼了。”笑着瞧了瞧他们,道,“你们二人的名声,便是在苗疆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洛骁心中也算是了解巫织此人,是以对她的恭维也只是付诸一笑,并不接话,替那头倒了杯茶,单刀直入地问道:“不知大巫此次来京到底所为何事?此处无外人,大巫尽管畅言便是。”
“我也就实不相瞒了。”巫织接过洛骁递来的茶,唇角弯了弯,道,“自三十年前巫族惨遭横祸后,苗疆便一直脱离了世俗掌控。十年前,我带着殿下借与的军队与巫族族人重新回到苗疆,历经无数,也总算是勉强将苗疆重新振作了起来,只是——却还万万不够。”
“苗疆乱了这么久,百废待兴,我需要大乾的文明与庇护,方能使得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涅槃重生。”巫织的声音轻缓,眼神却冷静而明亮,“是以,此次我才会来到这里。”
闻人久冷锐地开口:“苗疆如今已不是从前那个苗疆,大巫认为,如今的苗疆真的值得大乾如此耗费心力去扶持么?”
巫织顶住闻人久的视线,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苗疆虽因着前二十载的混乱致使实力远不如前,但是无论从哪方面计较,苗疆也绝不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更何况,苗疆如今的大巫是我,”巫织笑了笑,眼底有一层自信的光,“不出二十年,我会令现在的苗疆重新活过来。”
“而且苗疆之南还有诸国,苗疆乃极南之地通往大乾的唯一入口。若是苗疆强盛,作为大乾的附属国,大乾自然也能越发高枕无忧,殿下以为呢?”
洛骁用评估的眼神瞧着对面的巫织。这番话从这样一个弱女子口中说来,似乎显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他却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的确有这样的能力。
虽然他们曾经在巫织重新夺取苗疆的路上推了她一把,但是能够在短短十年内,从一无所有到重登大巫之位,这个女人的手腕也可见一斑。她冷静而坚毅,既有手段与此同时也知道适时向能够帮她取得最大利益的强者低头。能屈能伸,能忍人之不能忍,比起许多惊才绝艳的儿郎也不遑多让。
他从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就有所看轻,他知道闻人久也是一样。
“这听起来似乎很诱人。”闻人久掀开茶杯的杯盖,轻轻吹了吹浮起的白沫,热气翻涌而上,氤氲了他的眉眼,从巫织的角度只能瞧见那头长的过分的睫低垂下来,形成了一种温顺的错觉,“只是那些事情于朝堂说说便也罢了,大巫此来,却应是还有旁的事罢?”
果然是错觉。巫织叹了一口气。
早在十年前,眼前的这个看起来还是个缠绵病榻的少年人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好对付。现在一别十载,再瞧起来,虽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是那难缠的性子倒是有增无减。
巫织道:“殿下的身子近来还好么?”
闻人久掀了掀眼皮瞧她,没有接话,一旁的洛骁身子却微微绷住了,他皱着眉头视线牢牢地锁住巫织,低声问道:“此话何意?”
巫织被洛骁的气势微微惊了一惊。
是了,这个一直跟在闻人久身旁,看起来温和无害的人终究也只是瞧起来温和无害而已。
“世子不如问问殿下?”巫织不让自己心底起的波澜在自己的脸上显露出来,依旧微微笑着开口。
洛骁便侧头看着闻人久,闻人久却不瞧他,只是淡淡对着巫织道:“金线蛊的子蛊在你体内,孤若是死了,你也独活不成。”
巫织无奈地笑了笑,道:“便是殿下不说,巫织心中也是清楚。”看着那两人缓缓道,“是以此次我亲自来着大乾,也是为得要请太子殿下亲自来一趟苗疆。我族内有久不问事、专心于医术的巫医,或许他能有法子根治好殿□□内的毒。”
唤人将巫织送走时候已经很晚了,闻人久与洛骁一同用了膳,又一同去了书房。期间洛骁的眉头一直微微地皱着,虽是拿眼瞧着闻人久,却一直不发一言。
闻人久自然是知道洛骁为什么这般模样,但是洛骁既然不主动开口,那他便也就不说话,两人处在一处明明只隔了一个书案,却是半句交流也无。整个屋子里顿时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叫旁人看着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直到闻人久搁下手中的笔,对洛骁视若无睹地绕过他去拿书架上的册子,那头终于憋不住了,一手握住闻人久的手腕猛地往怀里一带,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方寸之地。
“洛子清!”闻人久挣了挣,发现那双抱着他的胳膊跟铁做的似的纹丝不动,好看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放孤下来。”
“你真的想我放开你么?”洛骁忽而轻轻地开口,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似乎连话语之间的痛苦也平缓下来,“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意愿,我就放开你。”
闻人久挣扎的身子蓦然安静下来,他微微地仰起头,对上了洛骁的视线,然后,陈述一般地道:“洛骁,你在生气。”而后,又似乎有些疑惑,“可是,孤不懂你为什么生气。”
闻人久不是问洛骁为什么生气,他知道为什么。洛骁在气他,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他体内的金线蛊似乎效力开始有所减退。
但是他不懂。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洛骁会这么生气,甚至比起之前他以为自己要选妃,此刻的他瞧起来要更加怒不可遏。
——即便他明明瞧起来如此平和。
洛骁也看着闻人久,他微微低下头,缓缓地靠近他,直到额头相抵,鼻尖相触,近到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到一起去了,他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闻人久否认:“孤不知道。”
“你知道。”洛骁却毫不退让,他也不让闻人久逃避,他一字一句的道,“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不会隐瞒我,阿久,你那么聪明,别骗自己。其实你从心里一直就是知道的。”
他捏住闻人久的下颚,因为距离太近了,双人的唇似乎随时都会重合一般:“阿久,你自己告诉我答案。”
闻人久的心口就突然的紧缩起来。他从未逃避过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却突然有些想要从洛骁身边逃离——洛骁让他感觉到了危险,能让人万劫不复的那种危险。
但是他逃不掉。不是因为环住自己的那双手臂,而是因为他自己。
他动弹不得。
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仿佛有些东西一旦说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闻人久蓦然伸手抓住洛骁的衣襟往下拉了拉,他的唇贴到他的唇上,用舌尖抵开他的齿列,席卷着他的言语。
闻人久的吻有与他外表并不相称的一种凶狠,唇舌交融间,仿佛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洛骁的全身染上了热度,只是眸子却是冷静的,他低垂着言看着正在凶狠地吻着自己的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似得呜咽,终是心软了。他闭上眼,用力地抱住闻人久,似乎要将他的骨头都勒断一般。
他那么爱他,爱的想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爱的全身都在发疼。
他不愿意逼迫他。哪怕他等他给予自己同样的回应已经等得心都蜷缩在了一起。
明明只是一个吻,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博弈与厮杀一般,两个人都有些精疲力尽。闻人久将头轻轻地靠在洛骁身上,他的视线虚无地放到某一处,整个人难得呈现出一种弱势的状态来。
“洛骁。”闻人久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
“什么?”洛骁温柔地抱着闻人久,声音低哑中带了一丝缱绻。
“若是日后孤死了,你会跟着孤死么?”闻人久知道这并不是自己该问的,他明明并不想涉足那个危险的领域,但是不知为什么,却隐忍不住。
与洛骁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有时候都不认识自己了。
“是殉葬么?”洛骁低低地笑起来。
闻人久隔着衣服能听到洛骁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吵得他耳朵都疼。
“殿下想我陪你死么?”
闻人久很久之后才开了口,他有些疲乏了,连声音里都带了些许睡意:“只怕你进不去皇陵。”
洛骁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瞧着怀里闭着眼的闻人久,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的发,不知过了多久,才深深地在他的头顶上落下一个亲吻。
“睡罢,我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