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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能让主子开心一些呢,想不到反而更添忧伤了。她低声告退,离开殿内。
自始至终,王皇后都没有回头,腊梅自然看不见,正有晶莹的眼泪顺着她脸颊慢慢滑落,沾湿了洁白的前襟。
寂静的房里,烛光幽幽,她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在桌案上的那碗汤水上,“在水一方”吗?
一瞬间心神飘摇,朦胧中似乎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天真欢乐的日子。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霓君姐姐,我刚学会做一道菜,想叫你尝尝。”
“你也会做菜?”
“别小看我啊,虽然我有很多事不如你,不过我也可以慢慢学,后来居上嘛!”
她忍俊不禁,“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少女走到锅前打开盖子。
她探头一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只是一碗水吧?你是不是忘了放佐料?小糊涂鬼。”
少女狡黠地一笑,“谁说的?这道点心本来就是这样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作‘在水一方’。姐姐你不是说过‘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吗?现在你还没有喝,怎么知道有没有伊人在水一方呢?还是姐姐心里早已被别的伊人占满了,看不见我的在水一方?”
“好啊,你这个死丫头,敢拿我教你的《诗经》来编派我的不是,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哈哈,姐姐是心虚了吧!”
过去的日子一幕幕浮上心头,越发让这个冷寂的夜晚难以忍受起来,王霓君伏倒在被褥中,倔犟的她不想让人听见哭泣声,只任凭眼泪静静流淌。
逃出去吗?她还能够去哪里?母亲在童年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又在三年前的赈灾途中惨遭盗贼劫杀,而她的那位“伊人”,时光荏苒,也早已不知归于何处了。
入宫十年,除了这里,她竟然再无一处可以归属的地方了。
第8章:手脚干净点
夜幕苍茫,冷月如霜。
甘露殿内一片晦暗,几缕月光透过镂空雕花窗户投入房内,夹着流光细尘飘浮空中。
小宫女在紫金香炉旁拿着扇子轻轻扇着熏香,淡色如无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摇逸散,萦绕鼻端,引得人昏昏欲睡。片刻,她悄悄换了个姿势,舒缓了蹲得发麻的腿脚,一边偷偷向后望去。
隔着十二扇镶金嵌玉的仕女彩绣屏风,那个坐在书案后的身影已经好久没动过了,案上的灯火摇曳欲灭,难不成已经睡着了?
正犹豫着是否应该悄悄退下,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被声响惊动,屏风后的身影终于动了。
小宫女连忙低下头,认真扇起扇子。
云儿快步走入大殿,手中还握着一只白鸽,扫了一眼角落服侍的众宫女,低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宫女赶紧行礼退了出去,一边关上殿门。
待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云儿方走上前,“娘娘……风雨雷电那边来消息了。”
“还是没有查到?”
“是的。”
武媚娘叹了一声,头疼地按住额头,继续问道:“今天沈庭之又在宣政殿外跪了一天?”
“是的。”云儿低下头,复又抬头道,“奴婢这就去责令风雨雷电加紧行动,奴婢不相信他就没有丝毫把柄可循。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待诏,竟然胆敢不自量力……”
“不必了。”武媚娘却摇摇头,“这世上虽然大多都是俗人,但总有一些真正的君子。”
“可是……”
“对这种人来说,哪怕真的被抓住了把柄,也不会屈服的,在他们眼中,没有什么比国家公义、朝纲清明更重要的了。个人荣辱生死,反而是小事了。”武媚娘缓缓道。
云儿皱起眉头,“可是娘娘,若他一直求情,咱们岂不是……”
“要对付这种人,就只有……”武媚娘神色闪烁。
对于后面隐去的话语,云儿立时心领神会,“娘娘,奴婢这就传令风雨雷电展开行动。”
“且慢……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云儿诧异,“娘娘,您在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武媚娘摇摇头,她实在是舍不得啊,一来国家有这种忠直之人,是大幸,她实在舍不得就此痛下杀手;二来,风雨雷电四人行事干脆利索,都算得上人才,此番追随她,也立下了功劳,真要行刺杀之举,必有折损,她同样舍不得。
“娘娘,您要痛下决断啊,机会稍纵即逝。”云儿急道。
犹豫片刻,武媚娘坚持道:“还是再等等吧。”
话音未落,珠帘作响,一个身影从寝宫内踉跄而出。
武媚娘和云儿吓了一跳,定神一看,赶紧迎了上去,“皇上,您怎么了?”
从殿内走出的人正是李治,他脚步跌跌撞撞,脸色苍白,发丝凌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被两人扶住,片刻,李治眼神才恢复清明,定定落在武媚娘脸上,“媚娘,媚娘……”
“怎么了皇上?”武媚娘柔声问道,“可是做噩梦了?”
李治脸上浮起伤痛,“朕……梦见我们的女儿了,她哭得好惨,她说‘父皇,为我报仇,为我报仇……’可是朕做不到,朕什么都做不到啊……”
一边说着,他失声痛哭起来,这个执掌天下的九五至尊此时单纯无辜得像个孩子,一个承受不住伤痛和打击的孩子。
武媚娘怔怔望着他,眼泪也忍不住落下来。她弯下腰,伸手慢慢地抱住李治,“皇上,那只是个梦而已,我们的小女儿这么乖,这么疼父皇,怎么会给你带来困扰呢?一定是你最近太累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去睡一会儿吧,一切都有臣妾在。”
李治茫然抬起头,“真的?”
武媚娘忍住伤痛,用力点点头,“真的。”
李治这才松懈下来,任武媚娘扶着她回到内殿。
片刻,正在云儿等得焦急万分的时候,珠帘微动,武媚娘走了出来。
她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疲惫,“云儿。”
“娘娘……”云儿连忙上前。
“去办吧。交代风雨雷电,手脚要干净一些,尽量不要有折损。”
云儿露出喜色,立即躬身领命。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武媚娘闭上眼睛。世事如棋局,要棋高一着,就不能缚手缚脚,弃子取势在所难免,虽然她会因此而失去一只手,但她一定会保有另一只手来报仇雪恨。
可是这种心痛的感觉,为什么大臣们就不明白,自己当了皇后,难道一定就是魅惑主君,祸乱朝纲之辈吗?若有一日自己能掌权,必要当一个空前绝后的皇后,让天下苍生永远铭记自己带来的盛世华章。只可惜,沈庭之这个人,却注定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武媚娘望着遥远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心儿双手枕在头下,入神地看着面前的绣像。
烛火幽幽,将观音面容映衬得越发慈悲,一条条纹理纤毫毕现。
整个大明宫下方的暗道纵横交错,宛如蛛网,但若要最快地逃离这个宫廷……她的目光落在一个点上。王皇后不会武功,她不可能带着她避过宫中不停巡视的侍卫,那么就应该选择这条距离上阳宫最近的暗道才最保险。
事不宜迟,今晚就去探一探。
转头望去,离若睡得正香,小猪一般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心儿轻手轻脚地起身,将绣像取下,揣进怀里,出了门。
漆黑的夜幕下,她飞快地翻过长廊,落到花园中。
静静察看片刻,确定周围无人,心儿这才向东边奔去,直到一处水渠边,停下身形。
她取出绣像,对着月光仔细分辨,应该就是这里了。
可是出口在哪里呢?围着水渠岸边转了几圈,终于目光落在水边的玄龟雕像上,看似装饰用的两尊雕像正分布在虹桥两边,心儿凑上去,试着运起内功,扳动石像。
好重啊!费了全身力气,才将石像挪了个地方,石像下方果然露出一个黑洞,勉强容一人进入。借着月光探头望去,一节节阶梯直通向下。
心儿先捡来一堆树枝枯草,然后沿着阶梯走下地洞,同时将枯草堆到头顶,掩去树洞的形迹,以免被无意路过的人发现。
入了地洞,心儿点亮早就备好的火烛,果然有一条路通往前方。
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一边取出绣像对照,按照这个方向,出口应该就在上阳宫东边不远。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尽头,在火折子照射下,心儿分辨出上方依稀是块青石板。
侧耳聆听片刻,上面没有声响传来,但也不排除有人睡着了。略一犹豫,心儿还是动手推了推石板。
轻手轻脚地将石板推开,慢慢探出头来。她已经做好出现在某个妃子寝殿,或者宫女睡房的心理准备了,毕竟秘道是为了便于权贵逃生,入口大多都设在寝室、书房这些便于第一时间行动的地方。
却不料外面只是一片清冷,空无一人。
心儿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金光璀璨的鎏金玉栋,上面绘着精美的图案,黑夜中难以分辨,却隐约能感受到庄重森严的气势。大殿两侧是两排巨大的金烛,虽未点燃,月光下烛身上的金粉也透着莹莹光芒。而大殿的正中,一尊金光灿灿的大佛正慈眉善目地俯视下方众生。
“什么啊,原来是佛堂啊。”心儿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喃喃道,“早知道就不用这么小心了。”
李唐皇室自命道祖之后,立国以来就尊崇道教,佛堂虽然仿照前朝一般兴建供奉,却并不热衷此道,所以大明宫的佛堂颇为冷寂。
地道的出口正好在佛像的西侧,心儿跳出地洞,顺脚把青石板恢复原状,凑到西侧窗口前。
果不其然,隔着葱葱绿树,隐见一道鸯瓦鳞翠的宫殿尖角,掩映在月色下,正是上阳宫。
根据目测的距离,心儿盘算起路径来。
带着王皇后离开上阳宫,来到这个小佛堂,然后顺着地道一直到达东边,从水渠那边出来。而水渠距离丹凤门的井口并不远,位置也偏僻,只要选择时机得当,完全可以避开巡逻的侍卫。从井口下去的那条秘道,就可以直通宫外了……
现在最头疼的就是井口的那些铁链子。唉,是谁那么夭寿,给出宫的秘道添上了那玩意儿,要是和这条道路一般畅通无阻就好了。
入神地计算了半天,心儿转过头来,视线落到入口处,正要动身回去,忽然动作一僵。
一个长长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孤寂而又清冷。
心儿心脏狂跳起来,她视线沿着向上,终于落到了佛堂的入口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笼罩在迷雾般的月光下,仿佛一片凝滞的烟雾,轻盈灵动,幽深难辨。一阵风吹过,轻纱飞扬,宛如烟雾弥散。
“鬼啊!”心儿再也压抑不住,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同时整个人一蹦三尺高。
似乎被这噪音吓了一跳,门前的诡异身影动了动,“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声音清丽而威严。
“你……你……你……”此时的心儿正以无尾熊的经典姿势,牢牢抱在佛像的大腿上,一边结结巴巴问道,“你……是人是鬼?”
门前的女子皱起眉头,没有回答心儿的问题,反而严厉地呵斥道:“立刻下来,你这算什么举动,简直亵渎神灵。”
见心儿不动,她上前一步,跨进了佛堂。
心儿的目光落在她脚上。咦?她有脚,不是鬼。对了,她还有影子。
总算稍稍放下心来,心儿松了一口气,还是问道:“你真的不是鬼怪?”
“什么鬼怪妖魔,宫廷之内,岂可胡言乱语。”女子行至佛像前,语气严厉,“你究竟是谁?还不快给本宫下来。”
心儿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实在很不雅观,赶紧跳下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不好意思,你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又这么一身打扮……”
心儿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眼前的女子竟然一身黑色衣裙,连头上都戴了一顶黑纱斗篷。
要知道,宫廷之内,除非有国丧,否则很忌讳白色、黑色等不吉利颜色的,偶尔有穿戴的,也都饰有繁复鲜艳的花纹刺绣,像眼前女子这般纯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