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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场冲突出现之前,它听阿天的话将自己的伤养好,那是因脱下铠甲留下的伤痕,阿天说那铠甲应是生铜铸成,还在发烫的时候就让它穿上,并且在穿上之后才进行溶合,似是根本就不想让它脱下,但这些,在它脑中根本就毫无印象。
“这样的铠甲一旦穿上,直到战死,都无法脱下。”那一日,阿天这么说的时候眼中的神情让它不忍,它整颗心都热起来,连身上的伤痛都忘得一干二净。
冲突来得突然,那是不幸被食人狰捕获的猎人,那猎人的惨呼声传到了它的耳中,它想都没想下意识循着声音前去施救,于是便与那只食人狰卯上了。
阿天后它一步才到,那猎人见到山中还有同类,不禁喜出望外,此际他因为另外一只凶兽突然冲出来的缘故被食人狰扔在了一边,但他的左脚早已被食人狰咬得血肉模糊,只疼得满头大汗,因此凭一己之力根本逃不了,而眼见那一只凶兽跟食人狰打了起来,他觉得那一定是来跟食人狰抢食的,总之他横竖都逃不过一死,正在绝望的当头,却见到那凶兽身后又来一人,便是阿天。
而他见那人四肢健全完好无损,虽不知是谁,但好歹同样是人,于是他连忙对阿天道,“救我!快救救我!带我离开这里,我走不了了!”此刻他的腿已痛得接近麻木,却又不断刺激神经,但他已然顾不得这么许多,只想先保住自己的性命。
哪知阿天就好像没看到他一样,注意力全部留在了互相争斗的两只兽身上。
“你是战利品,我不能带你走。”
随后,猎人听见他淡淡一句。
“什、什么……战利品?你在说什么?”几乎被食人狰差点拆骨入腹的他那颗惊骇之心还未定,一时根本无法理解这人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人的本能便是发问,得到的回答却是,“等它们分出胜负,你的生死亦定。”
这句话里一点情绪都没有,仿佛就事论事,又仿佛他的生死不过一件小事,于是换他不明白了,为何这人跟他一样明明是人类,却会见死不救,“为什么要这样?你难道不是人类吗?为何要帮它们抓我?”生死关头,他早已口不择言,况且,他说的话并没有错,只是他却不曾想过为何明明跟他一样是人类却能安然出现在这里的这件事。
阿天却连头都没回,就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把注意力从那两只相斗的兽中拉回来一样,只是无情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只有两个字,“噤声。”
他瞠目,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背影,然而这个背影始终没有回头,始终只是背影。
得不到救助,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于是,他慢慢扶着受伤的腿,另一手抓住身边的大树想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可疼痛像是直接扯断他的神经一样立刻传来,让他动弹不得。
“这种时候,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像是很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一样,阿天又淡淡地道。
“你——”他愤恨地握紧拳头,最终却深深尝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脆弱和无力。
此刻,自食人狰口中蓦然爆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击石,又如敲击某种乐器的声音,他转过视线,就见到食人狰再度扑向后来的那只兽。
食人狰是生活在深山之中的一种凶狠的兽,它面貌凶狠,状如赤豹,头上长角,尾巴分叉,看起来怪异之极,因它的声音如击石“铮铮”而被人命名为“狰”。
而另外一只,方才乍一出现之时他就被一股极为庞大的桀骜之气震慑到几乎不能用眼睛去看它一眼,正如威凤一羽,仅匆匆一瞥便知此兽力量之强大远在食人狰之上,它面带令人心悸的威蕤之仪,耳鬓毛发又长又浓密,似是剑拔弩张,它身上尽管满是斑驳的伤痕,可就连这些伤痕,也似是充满了力量,那是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战争而留下来的证明,证明它足够强大。
除此之外,它的背部和腹部却是鲜血淋漓般的惨状,虽说看似大部分已经结痂,却仍有被什么狠狠撕扯过或是烫伤过的痕迹,尤其是腹部,那应是它最脆弱的地方,却不知为何会被伤成这样。
无论如何,此刻在充满杀氛的山林里,它看起来像极了从天而降的天界战神,又如人间兵主,同时威慑着百灵。
所以,此时连他也能看得出来,这样一只力量强大的兽,却迟迟没有真正出手,它似是并不打算跟狰正面交锋,就算那狰一味挑衅于它,它也都无动于衷。
一只兽,居然也能有如此休养,和忍耐力。
食人狰频频发出怒吼,似是在气愤它为何只守不攻,而风兮亦是无奈,自从它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真正的人类后,就不太愿意与比自己弱小的兽类交手,因为这看起来分明是恃强凌弱,这本就是它最不耻的行为,也难怪要被阿天嫌弃了。
狰已是气喘吁吁,但它仍是有一股不肯服输的傲气,它虽然听说过风兮的存在,但它显然不明白为何眼前的兽要帮助人类,却要跟它作对!
不由又是一声怒吼,并猛地再度扑向风兮,而风兮此时竟丝毫不躲闪,硬是由着狰扑倒自己,那狰更是张口咬住了它颈侧的肌肉,可就当狰锋利之极的牙齿入肉之时,狰却停了下来,它放开风兮,与它对视片刻,又自喉中发出一声低吼,似是在询问它究竟为何要如此。
风兮也不出声解释,只是沉默地望着狰,眼神中带有一丝歉意。
如此对峙好半晌,狰终于放弃,悻悻离去。
当食人狰跑得看不见影子之后,半躺在地上的猎人一颗心又开始悬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又将会面临什么,而那个背影此时已朝留下的那只兽慢慢走去,脚步沉稳坚定,竟丝毫不见畏惧。
看着的人却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骇然,不知那兽对于人类的接近会有什么反应,他甚至害怕被牵连,此际早已一动都不敢动。
谁料那兽在那个人还没走近之时就已伏下身来,而那人这时走到它受伤的颈侧那边,低低地道,“真是傻瓜,脖子如此脆弱的地方,竟然暴露给它,幸好它领会到了你的意思……”他的语调听不出一丝责怪,反而包含一种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猎人早就目瞪口呆,神情却变得骇然,他不知那兽身边的人还是不是人,为何他情愿跟兽亲近,却不愿救身为同类的自己。
兽发出低低的吼声,似是在回应那人,那吼声如果仔细听,竟有几分像是模糊的人语,但又感觉像是一时的错觉,根本听不清楚其中的音节。
阿天从怀里取出之前为风兮调制了半天的草药,涂在它的伤处。
它感受到阿天修长的沾着药味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的伤口,不由闭上眼睛,最近它总是很享受这种时刻,发现受伤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阿天可能还不知道它这样的小小心思,向那只狰示好是一方面,一想到如果受伤阿天会为它包扎,不知怎么的它就变得有点期待,也许是因为阿天这个人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显得更加真实,不像平常的他那样,无拘无束自说自话到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它受伤会让他在乎这件事,自那日被它不小心发现之后,它就不知为何变得沉迷起来。
随即,它想到那个差点被食人狰吃掉的倒霉鬼,于是又发出轻吼,对阿天说,“阿天,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阿天心知肚明,“要我帮助他?”
“嗯。”它点点头,“我本就是为了救他而来。”
“好。”阿天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就漫步走向早已惨白着一张脸紧张得整个身子都在打颤的倒霉蛋身边,对他说,“它是来救你的,所以,我也会救你。”
“咦?”听到先前那个冷漠到看似无情的背影的主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猎人没由来一怔。
“我先给你简单料理一下伤势,就送你出去。”阿天又说。
他的声音和语调里总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仿佛不容人置喙,又像是习惯了命令,而听他说出这句话来的人刚刚才见识了这人与兽之间匪夷所思的交情,此时无端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就像面对鬼神和妖魔时的那样,令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在何地,也早已忘记了自己受了伤根本无法站立的事,已然情不自禁地连连摇首道,“你、你不要过来,别、别来碰我……”
阿天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转身向风兮摊了摊手,好像在说:看,是他不要我帮助的,不过你知道我能搞定他的对吧?
“他为什么怕你?”见此情形,风兮却是一愣问,“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
“半对。”阿天微笑回答。
“那要我暂时回避吗?”它再问。
阿天却不回答,只是又回过头,面对那个刚才怕食人狰怕的要死,现在怕他怕的要死的人说,“比起死亡,你不会是更害怕我救你吧?”
那人陷入两难,既不能点头,又不愿摇头。
阿天见状,面露微笑,笑容里却是无比得欢乐,压根懒得掩饰,却让那人更加惊骇,就听他抚掌道,“太好了,这样救人这件事才不会变的太过无趣。”
听到如此熟悉的语调,风兮忍不住再度伸出自己的兽爪来压住眼睛,虽然它还不太明白为何那人竟会在忽然之间如此害怕阿天,纵然是因为它的关系,可它并未上前也半点没有露出凶状来不是吗?不过恰恰是他的害怕触动了阿天恶作剧的心情,因为阿天此时的语气是如此的开怀,像极了他往日里鬼计得逞味时的愉悦的心情,它忽然间有点同情那个人,不知道救下他这件事,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但,总算能从食人狰的嘴下留下一条性命,这个人,也该知足了。
它这么想的同时,丝毫不觉得由着阿天作弄那个人有什么不对,反正,只要阿天高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