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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高鼻动成群,仍唱胡歌饮都市·(123言情独家)
奉书将全身上下掸了又掸,又找到一个小溪流,仔细洗了手脸,连耳朵后面都用力擦了擦,这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还好虎牙公主和南公主都已经出发去面见皇帝,帐子里都是留下来的奴婢。有不少人远远地看到她和胡麻殿下同骑驰回,此时看她的眼神都颇为古怪。
奉书一肚子没好气,随口问身边的一个蒙古女奴:“我回来晚了。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那女奴笑着答道:“今日不是群臣大宴吗?公主那里,自有蒙古奴婢伺候。你只要别喝多,别扰了贵人们的兴致就成了。喏,那是赏给你的酒和肉。”
她的语气比平时更加亲热和客气。奉书也没在意,顺着她的手指一看,自己的铺上果然多了一袋酒,一包肉,喜出望外,顺手抄起酒袋子,喝了一小口,把方才的不快忘掉了一些。
那女奴又凑上来,悄悄对她笑道:“今日主仆欢饮,是难得的机会。到了晚上,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嘻嘻!”
奉书方才因为洗了脸,面颊发干,正在往脸上涂羊脂,听了她这话,愣了一愣,才似乎明白过来,脸上一热,将剩下的一团羊脂一把丢在地上。
打扮个鬼,最好灰头土脸的谁也认不出来。忽然想起师父,要是他在,一定也会对自己这么说。不不,要是他在,得知自己方才那么胡闹,肯定已经大巴掌揍下来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一缩脖子,决定这件事谁也不告诉。
夜幕一点点降临,整个草原的颜色慢慢暗淡下去。奉书胡乱吃了些干粮和熏肉,和几个奴婢一道,坐在一小块高地上,看着大汗斡耳朵周围那一片堪比白日的篝火。烟熏和烤肉的气味时浓时淡,被风直带到草原上方的繁星里。
老皇帝忽必烈已经不胜酒力,让宠妃南必扶回了帐。真金太子还在一个个地向席中之人敬酒。蒙古人饮酒自有一套酒令,被罚之人不仅要饮尽一杯烈酒,还要唱歌或是舞蹈,根据眼前的情景自编歌词与舞步。奉书知道,蒙古人在学会说话之前,多半就已经会唱歌了。不论男女,在学会走路的同时,就已经可以载歌载舞了。
欢乐的歌舞连绵不绝,往日那些穿着公服、一本正经的大臣和内侍,此时都无拘无束地放声大笑。只是苦了几个因受宠而列席的汉臣。他们请求当场作诗,代替唱歌。可随后铁穆耳便起哄,要他们把刚做出的诗词用长调唱出来。唱不出,再罚喝酒。不多时,汉臣就一个个七倒八歪地被送了回去。
酒至酣处,席中的歌声此起彼伏,就连口吃的甘麻剌也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纵声歌唱,声音悠扬悦耳。随后,甘麻剌的正妃就拉着他离开坐席,转着圈跳起舞来。成群的舞女在席间翩翩起舞。王孙贵族们兴致高涨,铁穆耳已经半醉,拉过一个舞女,用自己的杯子往她嘴里灌酒。九皇子脱欢则扯下自己拖鞋上镶的宝石,一颗颗抛到女奴群里去,看着她们趴在地上哄抢,呵呵大笑。
几十名乐手穿插席间,奏着马头琴,那悠扬的调子把人们一会儿送到了沙漠,一会儿送到了湖泊,一会儿送到了温暖柔软的火炉边,一会儿又送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上。
奉书听得痴了,明知此情此境的狂欢只属于异族,却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了。身边的几个蒙古奴婢早随着调子翩翩起舞。不一会儿,从脱欢的帐子里钻出一个男奴,揽过奉书身边的一个女奴,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了远处马厩里面,好久没有出来。不久,又有几个青年人来拉奉书跳舞。她哪里会跳,边笑边骂,挣脱了他们,跑到几个汉人丫头身边坐了。
忽然,真金太子一口干了一大杯酒,指着一个色目回回大声道:“阿合马,你怎么不吃……不吃你面前的烤肉?是看不起我们蒙古兄弟的……的猎杀手段吗?”
那回回身材富态,一只肉钩鼻子,两眼眯眯的,看起来就像是永远在笑。他听得太子点名,连忙站起来,扶了扶头上裹着的布,赔笑道:“太子玩笑了。蒙古健儿的神勇每日都让阿合马赞叹不已。只不过这肉并非依我回教律法宰杀,是不洁之食。阿合马虔诚侍奉真主,是以不敢食用。”
真金大怒:“这是皇上赐给你的食物!你是皇上的奴仆,怎敢说我们的食物不洁?怎敢不食?”说毕,将杯子用力朝阿合马掷去。阿合马弯着腰,不敢躲闪,只得略略侧身,才不至于被打得头破血流,但身上也溅了不少酒水。
两个小贵族连忙左右拉住真金,好言劝慰,真金犹自喃喃道:“阿合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丑事!你会干什么?苍蝇脸上剥肉!蝴蝶翅上刮粉!你眼中还有没有我们……我们黄金家族……”
他的话虽然带着七分醉意,席中不少人已是变色。三皇子、四皇子连忙站起来,说:“皇兄喝醉了,别跟那回回一般见识!”
阔阔真急向群臣使了个眼色。几个蒙古侍臣会意,连忙道:“朝堂上的事情,何必带到草原上?今天咱们君臣欢聚,只喝酒,不吵架!阿合马,还不快向太子道个歉!”一个人招了招手,唤来一个机灵的小厮,给真金、阿合马满上了酒,又往阿合马面前堆了如山的果品,笑道:“太子你看,阿合马要撑死啦,一块肉也吃不下啦。太子是想看他呕吐的丑样吗?”
阿合马伸手抹掉身上的酒,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说:“阿合马今日惹怒了太子,说错了话,情愿受罚,还请太子宽宏大量,恕了阿合马的罪,好让我继续侍奉皇上。”
真金也觉得自己方才失态,见阿合马做小伏低,也就坐下来,点点头,说:“罚是该罚的。你既然不吃肉,就给我们跳个舞吧!”
阿合马怔了一怔,随即笑道:“只怕我们回回人的舞蹈入不得太子的眼。”
“叫你跳,你就跳!”
阿合马连忙答应,理了理衣服,从容出席,朝一个乐手吩咐了几句,让他奏起西域调子,自己随调转起圈来。阿合马身形肥胖,扭来扭去的像只笨拙的狗熊,再加上满脸喜庆的谄媚之色,看得众人哈哈大笑,真金太子笑得尤为厉害。奉书和旁边的丫头们也禁不住偷偷直笑。
奉书见阿合马舞毕,神色如常地回到席中,端起一杯酒,心中忽然一动:“看样子太子早就不喜欢这个回回,今日借酒找他的麻烦,而他居然泰然自若,唾面自干,此人太有城府。换了我,若是这样被羞辱,肯定早就和太子打起来了。”
阿合马吃了一会儿,就借口不胜酒力,让人扶着,提前离了席。几轮酒过后,方才的小插曲已经彻底被人抛在了脑后。现在,席中剩下的大多是些皇亲贵胄。一些女眷贵妇也从别的席位上跑了来,和丈夫、兄弟说笑成一团。
忽然席间一阵欢呼,一半的人哗啦啦站了起来,让出一大片空地。原来太子令手下的武士摔跤助兴。十几个长身大汉当即赤了上身,跳进场内,捉对厮杀起来。只听得肌肉相碰之声,身躯倒地之声,喝骂怒吼之声,还有周围观众的赌博下注之声,缠绕在一起,一直传到远方,惊起一群熟睡的大雁。
蒙古贵族男子均习“三艺”,是为博克、射箭和赛马,其中博克就是摔跤,类似于中原的角抵相扑,可又并不一样。奉书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精壮汉子你来我往,一招一式都是她所没见过的。她眼看着一个腰间有疤的汉子明明被压倒在地,却不知怎的手脚一勾,立刻反败为胜,不由得大声拍手叫好,心想:“若是换了我,这一局能不能赢?多半不成,看这些人手上的力道,要把我大卸八块,只怕比拆一条熟羊腿还要容易……要是师父呢?他也许会赢,但肯定不是用这种法子赢……嘿,以师父的本事,又怎么会任人压在地上?”
她心中悄悄的手舞足蹈,暗中记忆学习摔跤的招式,想着回去以后向师父炫耀。
不多时,场上人员渐稀,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都是喘息着起不来的大汉。站着的只剩下两个。观众连声起哄,那两个人相对行了个礼,大吼一声,互相扳住肌肉虬结的臂膀,较起劲来。不多时,其中一个又倒了下去。最后剩下的那个大汉身上带着红肿、淤青和鲜血,举起双手,接受着周围人的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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