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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得知李谨言给李庆云安排的差事之后,只告诉三老爷一句话,这家,得分。她在李家几十年,看得比谁都清楚。只有分家,才能让三房之间再没任何利益瓜葛。
于是,本可以活过正月十五的李庆昌,提前魂归西天。
李谨言没等老太太行动,先一步提出了分家。老太太正好顺水推舟,这家,非分不可了。
二房和三房铁了心,大房独木难支。
最终,老太爷也只能松口,分家。
李谨言凑到二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二夫人先是犹豫,见李谨言坚决,又看看坐在一旁的楼少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爹,娘,这话本不该我这个做媳妇的开口,可庆隆不在了,谨言现在又是楼家的人,也只能由我来说。”
老太爷恩了一声,神色十分冷淡,老太太却和蔼的点点头:“凤芸,你说。”
“这次分家,李家的财产,我们二房一个子都不要。”
什么?
在场的李家人全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去看坐在二夫人身边的李谨言,又转头去看楼逍。这是谁的意思?
“二媳妇,你说真的?”老太爷问道。
二夫人点头,还想再说,李谨言却拉了她一下,开口道:“老太爷,老太太,二房只有一个要求,分家之后,娘要和我住。”
意思就是,他不分李家的财产,二夫人却要从李家接走。
“胡闹!”老太爷狠狠的一敲拐杖:“你是外嫁之人,也能开这个口?!”
李谨言脸上闪过一抹嘲讽:“老太爷,您可要想好了,要么,二房分出去单过,不要李家的一分钱,要么,咱们就针对针,卯对卯的算!”
这话一出,老太爷只气得脸色涨红。
照规矩,李庆隆和李庆云都是正室所出,李庆昌却是庶子,分家产,二房三房可以得到九成,大房只能得一成。
李谨言这话,分明就是在对李老太爷说,不让他把二夫人接走,大房就相当于要净身出户。
“老太爷,就按照谨言说的办吧。父亲去世,儿子接寡母奉养,本就天经地义。只要楼家不介意,谁又能说得出什么来?”老太太说道:“不过,也不能真像凤芸说的,什么都不给。我的嫁妆,一半给二房,一半给三房,李家的东西,你看着办吧。”
老太爷的脸色一僵,老太太的嫁妆,她自然有处置的权力。可有两家典当行,一直都是李家人在经营的,前些天,他刚将其中一家交给谨丞,老妻这番行事,到底是真为了二房,还是刻意针对他?
哪怕气得眼前发黑,老太爷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让老妻把嫁妆让出来,给庶子一家?说出去,只会让人觉得荒唐。
李谨言松了口气,手却被握住了。转过头,二夫人正看着他,眼角微红。
“娘,儿子说过,早晚要接你离开的。”
接下来,就没有二房什么事了。只剩在大房和三房之间,李家的财产该如何分的问题。
“二房不要,自然是该给我们。”李庆云摆出了一副纨绔的样子,掏掏耳朵,“怎么说,也得照规矩来,对吧,爹?”
李老太爷气得浑身哆嗦,可他却说不出话来反驳,李庆云是嫡子,也是他唯一剩下的儿子,他和老妻将来都要依靠三房奉养。庆昌不在了,他不能和大房住在一起,撇下儿子,却去让寡居的儿媳和孙子养,那成什么了?
老太爷不说话,李庆云也只当是他默许了,嘿嘿笑了两声,坐回到椅子上。
大房众人神色晦暗,大夫人性格泼辣,却也是仗着有李庆昌撑腰,如今大老爷没了,她只能靠儿子,却不想,二房和三房,再加上老太太,联起手来坑他们,如今连老太爷也不帮他们说话了,心里着慌,顾不得其他,大声哭了起来:“庆昌啊,你走得太早了,你睁眼看看啊,我们孤儿寡妇的被人欺负啊……”
大夫人哭得凄惨,李锦琴和李谨行也开始哭,李谨丞在一旁苦劝,看起来,倒真像是李家的其他两房联合起来欺负他们一样。
李谨言只当在看戏,无论如何,他没白痴到被几滴眼泪打动。当初二夫人头磕出血,李大老爷和大夫人,谁心软了?
哪怕大夫人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家产还是按照二房和三房的意思分了。
老太太知道,李老太爷还有私产,数目并不小,都是他当年瞒着家里,为那个女人置办下的。如今,八成都是要交给大房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的心,再度坚硬起来。
一场闹剧结束,三老爷和三夫人算是心满意足,被大房压了这么多年,嫡不嫡庶不庶的,总算是在今天出了一口气。他们对李家的财产未必如先前看重,尤其在见识过楼家的皂厂,和即将投产的家化厂之后。但为了一口气,他们也要争!
田产和铺子分割清楚,库房中的银子暂时还不能分。只有等到老太爷不在了,这笔钱,才会交给继承家业的子嗣。李谨言这才知道,原来李家所谓的豪富,并不单指在外经营的铺子和田产,也包括这笔银子。
不过,这些都和李谨言没有关系了。既然他开口不再要李家的一分钱,就绝不会食言。
“娘,你这几天收拾一个,等大伯过了头七,我就来接你离开。”
安顿好二夫人,李谨言又分别去见了老太太和三夫人,托她们在这段期间照顾一下二夫人。老太太自然应允,三夫人也是感激李谨言,告诉他,“有你三叔和三婶在,你就放心吧。”
等李谨言走出李家大门,天已经擦黑了。回头望一眼挂在门前的白幡,深吸一口气,从喉咙一直凉进肺里。
“走吧。”楼逍握住李谨言的手腕,“回家。”
“恩。”李谨言笑了:“回家。”
当晚,李谨言和楼大帅楼夫人提起,等李庆昌头七过后,他要将二夫人接出来住。楼大帅二话没说,直接把楼家在关北城的一处洋房给了李谨言。
“这房子是老毛子修的,当初我一眼就喜欢上了。”楼夫人道:“只是大帅家大业大的,一大家子人实在是住不下,如今让你娘住,正好。离得又近,若是得空,也多走动走动。”
“可……”
“可什么!”楼大帅眼睛一瞪:“你现在是楼家人,就得听我的话。”
楼少帅在桌下拍了一下李谨言的腿:“爹说的,应下。”
楼夫人也笑道:“听大帅的,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没等李谨言感动一下,楼大帅继续说道:“不过,儿媳妇啊,前几天姜瑜林说,你那个被服厂出产的军装和军被,都厚实得很,也耐用,就是稍微贵了点。你爹我可是养了一大群光吃不进的,价钱方面,能不能通融一下?”
李谨言:“……”
果然感动什么的,都是浮云。
当夜,李谨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直惦记的事情达成了,他却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怎么了?”躺在一旁的楼逍转过身,撑起单臂,手指擦过李谨言的唇角:“睡不着?”
“恩。”李谨言老实的点头,脸上被摸得有些痒,握住了楼少帅的手,“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不踏实。”
楼逍的双眸,落在李谨言的唇上:“不踏实?”
“恩。”李谨言的声音有些闷,下一刻,却被一只大手扳过了肩膀,唇被堵住了,先是单纯的碰触,接着,是像要把他吞噬一般的厮摩,啃咬。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大手掀开他的里衣,沿着腰际抚了上去,低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唇与唇摩擦的间隙响起:“这样,踏实了吗……”
李三少的脸憋得通红,这有绝对联系吗?有吗?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谨言就醒来了。意外的,他竟然比楼逍醒得早。身上很清爽,不带汗湿的粘腻。
楼少帅睡觉的样子很安静,黑色的睫毛,浓密得足以让女人嫉妒。
李谨言的手指沿着楼逍挺直的鼻梁滑下,落在他的唇上,却不想楼少帅突然睁开眼,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尖。
李谨言被吓了一跳,有种做坏事被抓的心虚感。不等他反应过来,后颈便被一只大手扣住,楼少帅在他的颈侧咬了一口:“胆子够大……”
余下的话,李谨言没听清楚,只能感到自己再一次被热浪席卷,什么都不能去思考了。
这一次,楼少帅算是手下留情,李谨言没有错过早餐。不过,想到脖子上的牙印,再去看坐在对面的楼夫人,李谨言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早饭后,季副官送来上海发回的电报,怡和皂厂的蒲老板对他提出的生意很有兴趣,而且还联系了另外几个同行,打算一起北上。
“同行?”
李谨言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蒲老板都联系了谁,这些人是否都信得过,只希望中间不会出任何差错。
从计划联合国内皂厂,坑一把小日本开始,李谨言行事就十分小心,毕竟,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消息走漏,谁知道那群日本矬子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楼逍坐在一旁,单手支着下颌,黑色的双眼,一直看着李谨言。手中的书,已经很长时间没翻过一页了。
“少帅,你今天不去军营吗?”
“不去。”楼逍合上书,“你有事?”
“恩,我下午要去一趟皂厂。”
楼家的皂厂已经接收了一批从军队退下来的军人。当这些兵哥知道楼家会安排他们进皂厂做工,不会用一笔遣散费将他们打发了事之后,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他们在技术工的指导下,做出了合格的产品,领到了第一笔薪水之后,才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皂厂实行两种薪水制度,一种是月薪,一种是日薪,若是家里艰难的,可以先和部门经理申请领取日薪。不过每日领到的工钱,只能是当日薪水的一半,等到一个月满,才会补发另一半。
若员工做满一年,保证不对外泄露关于皂厂的任何事情,还会另外得到一笔分红。
销售部经理陆怀德曾经在上海的纱厂中做事,关于扣押一半日薪和分红的规定,就是他提出的。他的理由也很充分,“不说上海天津,关北城的工厂也是一样的做法。再说,也只是暂扣,不是不给。”
陆怀德的话给李谨言提了醒,古人早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太过特立独行,并不是件好事。就算想要改变,也需要慢慢来,否则,让别人怎么做?
不过,接受了陆怀德的建议,并不代表李谨言不能在别的方面改善一下工人的生活。
皂厂除了发工钱,还免费提供一顿早饭和一顿午饭,早饭是稀粥和玉米面饼子,午饭是一荤一素,杂粮面的馒头,并不丰盛,却足以让人吃饱。
管理被服厂的李秉,也开始为厂子里的工人提供一些福利。等到家化厂投产,李三老爷也会仿造此例。这并不是李谨言强迫的,而是自从皂厂按照李谨言的提议行事之后,工人们的表现,有目共睹,尤其是那些兵哥,就差没拍着胸脯保证,若是有谁敢打皂厂的主意,或是对不起楼家,他们直接掰折谁的脖子!
李谨言还打算把皂厂旁的土地分批都买下来,重新规划,扩建皂厂,建造员工宿舍。
第一批员工宿舍建成,主要供从军队中退下来的兵哥居住。几栋员工宿舍,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这些人来说,却是一个家。
李谨言的行事,楼大帅和楼少帅都清楚,楼大帅再次感叹,老楼家不知道得了哪路神仙的法眼,娶了这么个好亲。
楼少帅刚要开口,楼大帅连忙抬手:“你别说话,你一说话,老子准得憋气!“
楼少帅:“……”
听到李谨言要去皂厂,楼少帅直接站起身,拿过军帽:“我送你。”
李谨言眨眨眼,没说话,楼少帅走了两步,回头过:“不走?”
“少帅,你送我?”李三少眨眨眼。
“有意见?”一边眉毛提了起来,室温骤降五度。
“没有。”连忙摇头。
“那好,走吧。”
李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