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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荣京犹如隆冬,天色灰蒙,风不大,可人一走出家门便是冻得呵气儿都怕结冰。
大概荣京的每一个大年初一都如此寒冷,可沐寒声觉得今日暖很多。
楼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老太太今儿特意穿得隆重了。
沐钦把沐筱筱打扮得精致,可见花了心思。
沐恋从上次的事之后,安分很多,甚至那几天奶奶精神不济,也愣是不让洛敏伺候,就要沐恋在一旁陪着。
老太太是有私心的,要让沐恋知道,因为她的事,老太太才卧病在场,好让她悬崖勒马,别再执念。
沐恋倒也没再提,除了上班,她就是在家里不出门。
原本一家人围着餐桌的,正餐厅的餐桌外,靠近厨房处还设了一张桌子,坐满的便是沐家上下佣人,这场景,一年也只这么一次。
可沐寒声说要把早餐给妻子送上去。
一众已经坐下的佣人转瞬都立起来,便要有序的递送早餐上去。
可男人冲众人摆了摆手,“你们用你们的。”
他薄唇勾出一抹弧度,竟是自顾往厨房里走,不假人手,亲自给妻子挑选早餐搭配,仔细端上去。
老太太在身后笑呵呵的,佣人们倒是惊愕居多。
他改变太多了,从来不进厨房,如今眼都不眨。也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哪似如今?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还做得熟稔,做得心甘情愿。
傅夜七疲惫不堪,总算洗漱完出来,眼睛却还没完全睁开,迷糊着见了门口的男人,眨了眨眼。
沐寒声将早餐放好,牵着她往床边,“你坐。”
她一直迷糊睁不开眼自然不会知道,身上全是他昨夜的‘战绩’,尤其脖颈愈发明显。
看着她吃早餐,沐寒声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悠悠的笑。
“你盯着我干什么?”她抬头,纳闷。
正好,她的手机响了。
不待她看,沐寒声那修长的手臂已然捻了过来,却没递给她,而是颇有意味的盯着屏幕,莫名一句:“挺早!”
傅夜七不明,攀着他的手臂才见了‘苏曜’的名字。
难怪,她却也不管,自顾吃着,实在是饿了,从昨夜喝酒到现在,何况他昨夜几乎将她榨干。
“苏先生。”电话一通,沐寒声倒是先说话了。
苏曜愣了一下,他就站在苏家大院里,大衣立起衣领。昨夜他喝多了,却知道来回折腾了不少,不知她如何,本想打个电话道个“新年快乐”,不过这会儿,兴致降了。
“沐先生。”苏曜也低低的开口:“没别的事,只想问问夜七昨夜喝得不少,是否还好?”
“有我在,自是好的。”沐寒声答得顺溜,嘴角噙着淡笑看着妻子一口一口优雅的用早餐。
傅夜七以为他说了这么两句就不会再说,却听沐寒声笑意盈盈的一句:“除了身上有些淤青没去,都是好的。”
她愣了一下,抬头瞪着那头大言不惭的男人。
这种事居然能往外说?
沐寒声见了妻子瞪自己,笑意却有蔓延的趋势,英棱的五官逐渐温融,竟还对着她低低的一句:“谁让你太美,下次我轻些!”
她终于抬手,一巴掌往他肩上拍。
这男人太可恶!
看着他勾唇从床边起身,总算不逗弄,转身一手别进睡袍兜里,不知与苏曜说了几句什么。
她看了会儿,还是从床上费劲挪了下去,到了他身侧,伸手示意要手机,苏曜都把电话打过来了,她总要接一下。
沐寒声倒也不为难,给了她电话,又从身后拥着她。
听得到苏曜温和的声音说:“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傅夜七浅笑,“你还是第一个给我送祝福的!”
这话沐寒声可不爱听了,等妻子挂了电话,讨公平,“第一个送祝福,可不该是我么?”
他大清早可贴在她耳边低喃的祝福,个小没良心,光顾着睡!
她努力侧首看了看他,是么?
是就是吧,也勾起一笑,对着他,“新年快乐!”
这下男人满足了,牵着妻子回去继续用早餐,一个勺子分食一口,一人半口。
新年这一天,是玫瑰园里最清闲的了,谁都尽量不理会外界,连沐寒声都几乎不接电话。
可晚间,沐寒声接到了许南的电话。
“沐总,药物来源不明,但确定安玖泠那儿有,涉及倒卖与消费的少数人还与蓝修打过交道,想来蓝修查得也不浅。”
沐寒声没说话,一手放在阳台桌面轻敲,几不可闻的规律。
是,蓝修必定查得不浅了,否则自己回去了,却留下了青山、青木继续盯着,如今是和平一线,他是想着用此立功,交换些什么?
“且先盯着。”他低低的一句。
……
沐寒声去接电话时,沐恋陪着老太太下棋,是不是发出挫败的懊恼,一旁的筱筱直笑:“小姑姑笨!”
沐钦与傅夜七在楼上,因为她俩有个共同的喜好,便是字画。
说实话,傅夜七的字画靠的是天赋,沐钦便是天道酬勤,他那起笔落定,一言一行,已然颇有几分大家气魄。
“我一直觉得毛笔字,数楷体最好看,可一见你写,却是欧体最有味道!”傅夜七立在一边略微歪着头,颇为欣赏。
沐钦只是谦虚的一笑,他最近没有戴眼镜,少了以往那种说不出的阴冷,一笑,好看的单眼皮还微微勾起。
“大概是各人不同,我看别人的楷体也是颇有味道的,可惜我就是学不来。”
也许这就是他本性,别人都能贯通之事,他却做不来,就如从前,他在沐煌挣扎,想着那日登顶,可如今一看,退而寻趣,才是他能做得最好,最有成就的。
如今在书画艺术协会里,他这个会长不光是担职,更是门面。
“你会素描么?”傅夜七欣赏着他的字,不时手痒写上两个欧体。
沐钦摇头,“我倒是更喜欢油画,再者是油彩画。”
大概是觉得从前的生活太干涩,他喜欢真实的彩色。
她淡笑。
“此前一直想做一幅画,当你的生日礼物,可惜一直没做出来,估计要下一年了!”沐钦略微的玩笑。
是么?
看来她刚过了的那个生日,让很多人落空了送礼物的惊喜呢!
两人聊开之后,她忽然想起了走完碰到安玖泠一事,抿了抿看来他,还是说了一句:“昨夜,我碰到安玖泠了。”
沐钦低眉,弄着手里的笔墨,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面色也没有太大变化。
良久,他才淡然两个字:“是么?”
她看了沐钦一眼,他这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瘦了很多。”她又说了一句。
其实,她挺好奇,当初安玖泠为何就要与顾准之纠缠?沐家再不济,都比普通大家好上几倍,沐钦这个男人也并不差,甚至此刻看来,他本性纯良。
“你好奇?”沐钦忽然问了一句。
她微愣,挑眉,她的心思如此容易洞察?
沐钦浅笑,“我无经商之智,可不代表没有洞察之力。”
好歹是沐家走出来的,在商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在字画界,凝神静气,看人更是精。
“实则,我自己也不明白。”沐钦自嘲的一句,“也许是太念想要一个儿子,迫而不得,或者说到底……是我们过分趋于利益的心思逼自己走了歧途。”
所以,他是谁也不怪的,“总归我已经有个小棉袄,足矣,是不是?”
那倒是,傅夜七笑了笑,就像她有了瑾儿,就不觉得还缺什么。
可沐寒声依旧给了她太多,快把她惯坏了。
两个人难得能这么聊上半天,有字画相陪,不觉得漫长,更不会尴尬。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沐寒声已然在门口倚了一会儿,安静的看着,表情不明。
傅夜七转头见了门边的伟岸,习惯了练笔就用他的名字,这下最后一笔又坏了。
无奈叹口气,转头冲他浅笑,他接电话接了半天但看这样子,估计是不必出去忙。
沐钦也见了沐寒声,只象征性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是不是都没法好好过年?”她走到沐寒声面前略微仰脸。
“不碍,有庄岩。”他说。
总归庄岩这个年过得也没意思,齐秋落又不在,投身事务最合适不过。
他们临走时,沐钦说字画协会会有个慈善晚宴,到哪时间还没定,指不定要借用两人的光。
沐寒声还挑起眉,略有自傲,“有我还不够?”
还得把他妻子弄过去?
对此,沐钦笑了笑,有几分羡慕,又有几分哀色,却用玩笑覆盖着,道:“弟妹在政界的地位,怎么也是举足轻重呢!”
沐寒声浅笑,算是默认吧。
后来傅夜七给瑾儿打了电话,接电话却既不是蓝老爷子,也不是蓝修,竟是秋落!
“你怎么在蓝修那儿?”她是极其惊愕的,可问出来却平缓很多。
齐秋落抿了抿唇,看了刚从门外回来的瑾儿,“这事我跟你也说不清,总归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瑾儿回来了,你跟他说吗?”
小家伙从门口踢掉鞋子往里走,兴致的接过齐秋落手里的话筒,“妈咪!过年好!”
一听儿子清脆的温厚,傅夜七就温柔的笑了,“瑾儿新年快乐!昨晚吃汤圆了吗?”
“喝汤了。”蓝司暔很规矩的站着,一跟他妈咪说话,就是最乖巧的时候,“蓝爸做得总是太甜,只喝汤。”
蓝修听到他说的话了,薄唇一撇,每年都被他嫌弃。
傅夜七也笑得灿烂,“在岛上不许挑食知道吗,晚间出门多穿衣服,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诉蓝爸就和齐阿姨说,知道么?”
蓝司暔小眉毛动了动,但也乖巧的点着头,“知道,妈咪放心吧,你当心自己不被老沐欺负就好!”
她笑,这话要是被沐寒声听到,一准不高兴。
“说谁坏话?”说曹操,草草就到,沐寒声竟在她背后立着了,故作不悦。
她转头看了沐寒声,对着瑾儿,“跟爹地说话么?”
蓝司暔想了会儿,一副勉强给面子的话,“就说两句。”
沐寒声没接手机,就从身后拥着她,就着听了,倒是沉声悦耳:“瑾儿,新年快乐!”
蓝司暔抿了抿小嘴,一双浓黑的小眉毛满是严肃:“新年快乐老沐,不许欺负妈咪!”
沐寒声浅笑,他哪敢?
最后是蓝修接的电话,说带着齐秋落游一段时间,再回荣京,可能是二月中下旬。
倒也正好,这年一过,她依旧会很忙。
年初八时,正好赶上二月十四,西方情人节。
这些日子,傅夜七是极少在意的,年尾还未过,她就已经开始繁忙,几天应酬后,总算去了一趟外交部,第一件事是见赵霖。
赵霖大概已经猜到她会找他,在知道她今天来外交部时,倒是自己在她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傅翻!”她到了,赵霖恭敬。
她略微意外,而后抿唇点头,“进去吧!”
傅夜七亲自给赵霖倒了一杯水,“知道我会见你?”
赵霖立在一旁,点头,“我们正在启新一系列项目,势头迅猛,这都是我特意与苏先生说的。”
她并没皱眉,只轻挑秀眉,“为什么呢?”
赵霖坐在了一旁,仔细说起来:“苏先生与傅孟孟见过几次,我都知道,如果傅孟孟如传言一般野心勃勃,听到这些消息,必定想方设法,或阻止,或费力自保。”
在傅夜七看来,傅孟孟哪怕不知道这些消息,都已经开始紧张了,倘若知道再详细些?
只听赵霖继续:“势大能乱人心,傅孟孟毕竟是个女人,诸多项目压顶,她作为傅氏总裁,压力过头便是急躁,急躁之余,行为总会欠缺考虑,您才能进驻越发顺利,不知……我的思路对不对?”
她沉吟片刻,然后浅笑,赵霖把苏曜当做给傅孟孟传信的工具了。
反其道而行,怎会不对?
果然是她多虑了。
端起茶杯走到窗口,轻轻抿了一口。
赵霖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总喜欢端着水杯立在窗边,或而思考,或而斟酌,她不喜欢别人打搅。
片刻,她才问:“想必是管用的,傅孟孟最近都做什么了?”
赵霖点头,他也从座椅上起来,相比刚入职时越来越讲究的西装衬出他超于年龄的成熟。
只听他道:“再次更改企业政策,自然行不通,但国土开发委、工商部门、全国经济协会的人,傅孟孟都见过了。”
最坏的结果,是傅孟孟宁愿不得那些项目的利润,宁愿就此扔了,也不让傅夜七得利。
哦……她终于柔唇微勾,难怪年尾那会儿,各个项目受到诸多压制。
可她解决得差不多了。
“我没看错你。”最后,她浅笑着,看似平淡,却已是极高评价。
赵霖受之有愧。
不光是她曾对父亲的照顾,更是之前,听闻父亲血压不稳,她亲自拟了一份食疗的谱子送过去,如此用心。
傍晚时分,她接到沐寒声的电话。
“下班了?”男人低醇的嗓音,悠然靠在车门边。
她抬头看了时间,“嗯……这就走。”
“晚餐不回家,带你游个地方?”虽是征询的话语,又带着笃定。
不知他又出什么点子了,她柔眉微挑,点了头。
出了外交部,她才感受到外头的气息,从外交部走到对面接到,就见了几个手捧玫瑰按朵售卖的小女孩。
“姐姐,买一只吧,送给男朋友,他一定会高兴的!”有人拦了她。
傅夜七有些好笑,她这个年纪,像是正在恋爱的女孩么?
“姐姐没有男朋友呢!”她不知从哪来的兴致,逗着小女孩。
那小女孩眨巴大眼,“姐姐送了花就有了!”
呵!可真会答话,她还真买了一只,上车之际放在了车座上。
沐寒声说等她的地方,她竟没来过,进门之际,见了古老的雕字“古木林园”。
顾名思义,进了门,每一步经过的树种,必定有着超乎预料的年轮和历史由来,其价值更不必说。
情人节之际,这里倒是热闹。
绕过一棵约莫四人粗的参天大树,就着树腰之间的霓虹灯,她一眼见了那头倚着的沐寒声。
一身米白色西装,昂贵的大衣敞着,透着几分倜傥,少了几许以往的沉敛。
沐寒声见了妻子,略微站直,却薄唇勾笑,注视着她往自己这边走来。
她最近出门大多用的是沐寒声送的玉簪,适才开车,将头发挽上了,霓虹灯映照下,白皙的脖颈格外迷人。
她抿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手拎着包,一手藏到身后慢慢靠近,在距离沐寒声几步远处停下了。
男人深眸含笑,看着妻子眼里难得的灿烂,哪怕只有昏暗的霓虹,他也看得清晰。
“拿了什么?”他薄唇微动,一点没给她留悬念的机会。
傅夜七柔唇一撇,实在无趣,这都看穿了。
走过去两步,她把玫瑰递到男人跟前,柳眉微动,“来时被卖花女孩缠上了,随手买了一枝。”
可沐寒声愣着。
他想过妻子忽而顽劣的藏了什么?选项不多,却也没想是玫瑰。
玫瑰对沐寒声,以往是矫情不实之物,送花这样的行为,就上次受了卫子谦的刺激而送过,可他从未想过妻子会给他送。
哪怕被人缠上,妻子也不是会妥协买下来送他的人。
她是有心。
“你干什么?”傅夜七手里的话被接过来,人也落进他坚实的臂膀之间,看了偶尔经过的行人。
沐寒声眉宇之间柔得滴水,闻了玫瑰,“香,我喜欢。”
她才笑了一下,目光流转,“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可男人未答,凑近了她寻寻觅觅,悠悠一句:“你比花香,更喜欢!”
这男人……傅夜七撑着手臂掐了他胸口。
矜贵的流氓!
沐寒声享受她的动作,贴近磁性的嗓音:“我记得,你曾说这个婚姻从求婚就是缺憾?”
抿了抿唇,她略微低眉,不仅是求婚,婚戒、婚礼、新郎、洞房,全都是她婚姻里的缺憾。
他想干什么?她忽而反应过来。
沐寒声已然牵了她往前走。
一步、两步,一共走了三步,脚下忽而璀璨绽开一朵娇艳的玫瑰时,傅夜七蓦地停住脚步,吓得不敢再动,不自觉握紧了沐寒声的手。
古木园林忽而见了这样的霓虹璀璨,怎不令人心惊。
她低了头,看着脚下那一朵娇艳的玫瑰,一寸寸的绽放,从她的脚心开始蔓延开去,周方至少千余平都是这一朵玫瑰,她便在玫瑰花芯里立着。
明明这是古木园林,周边全是名贵花木,古旧而沧桑,却一瞬之间如此惊艳,这样的反差,令人刻骨铭心。
“生日放我鸽子,这一晚总算没缺席。”沐寒声贴着她的耳畔。
脚下的花瓣旖旎,那娇艳的色彩倒映男人英棱的五官,此刻正低眉凝着她,微仰头,能见他幽邃的眼底分明的温柔。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想,他如何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予她浪漫?又是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呈现这样的效果?
可现在,她心底里一股暖流,就如那些花瓣一片片绽放开去。
当沐寒声说‘七七,再嫁我一次!’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除了母亲忌日的坟前,沐寒声没有跪过谁,却就那么跪下了,毫不犹豫。
有那么一阵晚风拂过,脚下的花瓣随风荡漾,那么真实。
“你说,缺的还有钻戒。”男人低低的嗓音。
夜色里,璀璨间,她见了那钻戒,比脚下的玫瑰还绚烂,却哪怕置身这样的娇艳里,也散不去它与生俱来的清雅高贵。
仙希钻石,独有的对称面切割,传言曾为莫卧儿大帝所有,此后被保存于卢浮宫,那是无价藏品,他却弄出来镶嵌成戒。
而她今天恰好戴了他送的簪子,斯坦梅兹粉钻熠熠生辉,立在那儿,她便是世间最无价的珍宝。
可她竟然不敢去接那钻戒。
幸得,园林里没有过往行人,她茹诺良久,拒绝与答应,找不到话语。
跪足了三分钟,他不得应答,也不给她压力,优雅起身立在妻子面前,依旧温和的勾唇,他说:“不急,我该求够三次,是不是?”
三年的亏欠,求婚三次一点不为过,他想。
傅夜七小脸微仰,看着这个高高在上,尊贵如神的男人一次又一次为她破例,今晚这样的安排,事先他竟然丝毫都未透露。
她所置身的玫瑰依旧璀璨着,可她立在花芯有说不出的心绪,怕他心底失望。
而沐寒声只是勾唇,拥着她慢慢走出那朵玫瑰,手心里却一直握着她送的花枝。
只有他自己清楚,如夜晚,他那时常温热的掌心,竟有点点虚汗。
走到门口,傅夜七还回头去看了那朵盛开在地的玫瑰,大概又是他手底下的技术人员最新研发吧?
“你哪来的仙希?不会是和卢浮宫借的吧?”她开着玩笑,缓和着适才那种浪漫又微妙的气氛。
男人笑,“沐寒声不借东西!”
上了车,她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感。
“上一次的斯坦梅兹钻,这又是仙希,你该不会拿着诸多外交权换取而来?”大概是在国间交际太多,她习惯了这样的思维。
沐寒声慵懒的倚在靠背上,不厌其烦嗅着那只玫瑰,鹰眸微眯,一副享受。
转脸,忽而深沉勾唇。
“竟是真的?”她有些惊。
将她往怀里拥了拥,沐寒声仔细放好那只玫瑰,才低低的道:“放开诸多权利,换得这些珍宝讨你欢心,值。”
“你到底是谁?”她也不避讳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国际交往的权利通道,岂是说放就放的?可不能让她成了祸国红颜。
“你丈夫!”男人答得真是诚恳。
嗔了他一眼,她蹙着眉心。
可他一脸轻快,一次失败了,琢磨着第二次。
良久,傅夜七听他说:“别担心,就算拿整个荣京为你做嫁衣,也值。”
这不是逼着她点头么?
若非,他还要做出什么来?
后来傅夜七去问过杜峥平,果然,荣京与法国外交愈深,还说来年,她将收到对方邀请出访法国。
她想,这一定都是沐寒声的主意,何况他的沐煌,如今与巴黎商业集团有合作,深刻友好建交,可不是为商业交集铺路建盾?
真是一举数得的奸商!
可他哪来这样的权利?
她问了,杜峥平未曾透露半个字。
倚在阳台躺椅上,傅夜七在端详自己的玉簪,神色纠结,沐寒声近日又忙了,神出鬼没,倒是没给她落下早安吻、晚安事,精力十足。
秋落不在,她也忙,但有赵霖帮衬,还算井然有序。
然,她无意听到的新闻,令她皱紧眉。
“沐煌财务出现程序性漏洞,数个项目资金链断裂。”
不少高层怀疑沐寒声宏观控制不力,更甚虚假项目集资,抽逃资金等导致局部事先承压崩溃。
程序性的漏洞,顾名思义,一点牵连一线,一线影响一片,财务一旦糟乱,集团大难必定在劫难逃。
既然连新闻都爆出来了,她想,工商税务一定有涉入。
她不能直接问沐寒声,他那么高傲为尊的人,若是她直接去问,便是对他的侮辱。
捏着电话在阳台几个来回,终于打了个电话给公安厅,想看看到底有多严重。
可她只得了一句话“不便透露。”
……
沐煌大厦。
沐寒声倚坐在桌角,长腿倾斜摆放,看着今日意外的来访者——安玖泠。
不远的距离,安玖泠只看了他两眼。
他就那么倾斜着身体,幽幽而视,外头漫天都是沐煌的负面新闻,而他依旧矜贵而沉敛,目光依旧深沉而锐利。
“你说,黎曼想动沐煌?”男人薄唇微动,莫名其妙的弧度轻笑。
安玖泠频繁点头,“绝无虚言!她先是让我找人做,可我知道你的厉害,不会犯傻,才会直接告诉你黎曼的计划。”
是么?
沐寒声英眉微挑,换了一条腿支地,一手拨弄笔筒。
“巧了!”他说:“小半月前,黎曼就与我说过,你,与顾准之想给我捅刀子……你说我该信谁?”
安玖泠愣了一下,拧了眉,“好个黎曼,她竟然恶人告状!这明明就是她的主意!”
沐寒声并不在意这个,终于从桌边站直,走过去,“有个问题,你若听从她的,动了沐煌,她给你什么好处?”
安玖泠没料到,这个时候,沐寒声在意的是这个问题。
可她不知道要不要说,药物,是她急需的东西,那东西,也只有黎曼能给她。
“你都举报她了。”沐寒声淡淡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走到窗边,侧首:“还怕什么?”
当安玖泠说,与那药物有关时,沐寒声眯了眼。
“黎曼与他们有关?”
黎曼能制药,他能猜的,可他以为,她不会那么傻,真的涉及哪些阴暗。
“我说的都是真的!”安玖泠急于证明,“我不知道黎曼自己吸不吸,但她经常提供药物给市井少年。”
“我不求别的,只想把儿子安稳养大,我是需要钱,但知道轻重,也许,我把黎曼的事告诉了你,荣京都待不下去了。”安玖泠咬了咬唇,有些可怜。
沐寒声看了她一眼,不言。
若那个儿子姓沐,他还会帮,如今,没理由伸手。
安玖泠想了想,“如果没猜错,黎曼背后肯定还有人,否则她怎么敢制药?那些渠道哪来的?”
这是安玖泠的猜测,倘若供出黎曼,她在荣京没了立足之地,就一定要将黎曼置于死地。
沐寒声依旧不言。
良久,他才低低的一句:“你可以走了。”
安玖泠得不到他任何保证和态度,皱着眉。
沐寒声才加了一句:“顾准之动我沐煌,与你无关?”
“绝无关系!”安玖泠有些激动,“顾准之简直狼心狗肺,当初他开健身馆,是我千辛万苦筹资,他说想注册公司,也是我想方设法要从沐家得资产,可到最后,他连儿子都可以拿去卖!”
她这时候是恨不得顾准之立刻去死,她才能和儿子安稳。
他们之间的苦难史,沐寒声自是没心情知道的。
“好。”他的惜字如金。
安玖泠走之后,沐寒声给古杨打了电话,“派两个人给安玖泠,证人总是要留的。”
“笃笃。”言舒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进来。
沐寒声捏着电话,沉吟片刻,对那些资料,只扫过一眼,沉声:“继续演戏,新闻愈烈愈好。”
言舒点了一下头,“这都是各部门经理的呈报,其中夹了两封谏书,这财务漏洞一事,的确弄得人心惶惶,董事会都差点蒙过去了。”
幸好,沐煌董事不同于别人,他们对沐寒声的信任与了解,超乎别人理解。
沐寒声浅笑几分,忽而一句:“顾准之哪怕有那个胆,也没那个实力。”
所以,这场戏,不过是想引出背后的人。
沐寒声以为,那个人,会和苏曜有关,可又想,苏曜是个聪明人,苏曜对妻子的情谊来说,也不会犯这个傻。
黎曼么?
倘若她从隐退开始便制毒贩卖,恐怕还真有那个实力,可她没必要如此对沐煌,于她没好处。
……
黎曼居住的酒店。
今晚她本该陪艺人外出参与应酬,可艺人左等右等没等到她,终于来酒店敲了门。
笃笃……“黎姐,你在吗?”
房间里一片寂静,卫生间里开着门。
“嘭!”一声,大抵是什么被打落。
近了能看到黎曼一手死死抓着洗手池边沿,指节泛白,一手痛苦按着胸口,一滴滴冷汗往下掉。
敲门声,她根本就听不到,耳边嗡嗡作响,身体里像有一条蛊虫疯狂催促着她喂药,可她不能,她不想再涉及那个东西。
骨瘦如柴的样子实在太丑陋,她想改邪归正。
“啊!”痛苦的低呼,紧握洗手池的手忽然一把将东西扫落。
她需要发泄。
那种感觉太折磨了,周身被虫蚁啃咬,好像身体的部件都不属于自己,生疼、痉挛、撕麻。
“傅夜七!该死的傅夜七!”
每每这个时候,黎曼最恨的便是她,恨不得把她剥皮抽血,碎尸万段!
她被庄岩拘留,若不是傅夜七给她的早餐下药,她绝不会染上毒瘾,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跌跌撞撞的出了卫生间,她冲向床头柜,把抽屉里的东西狠狠蹂躏砸进垃圾桶,她不需要这东西!
磕碎的玻璃管、针筒尖儿扎进手心,鲜血淋漓,可这对于黎曼,已无直觉。
身体里的虫蚁撕咬着五脏六腑,她咬破唇抓破胳膊,最后扎进浴缸里试图溺晕自己。
无果。
溺得狼狈不堪,脚步疲软,转头抓起枕头死死捂住脸。
窒息,才能忘却这煎熬的痛苦。
她给傅夜七下了噬华没有错,可噬华解了,傅夜七却给她下了无名的药,出了局子,她在医院如半死人一般枯瘦如柴,以为熬过去了。
可残留药性发作,她以为自己能解,误打误撞,却是让自己染了瘾。
可她不怪自己,她只怪傅夜七。
她不想死在这瘾上,她要看着傅夜七比自己痛苦千万倍!傅夜七不是最宝贝她的儿子么?
青少年倒卖、消费毒品?沐煌公司人心惶惶?他们都以为这就是目的?
呵呵,只有她黎曼清楚,她的目标,只是蓝司暔,哪怕她被沐寒声弄死,也要拉蓝司暔垫背!
房间里一片死寂。
黎曼软软倒在床笫之间,抓着枕头的手松了。
可新闻里还放着沐煌财务漏洞的新闻,周而复始,引着各界的密切关注。
艺人在门口敲了良久,听不到回应,最终皱着眉离开。
晚间。
沐寒声回来得早。
彼时傅夜七端了一杯红茶在阳台赤着脚,若有所思。
忽而被揽进还略微寒气的怀里,她才柔眉微动,转头看了沐寒声,小心着手里的水。
“回来这么早?”她浅笑。
谁也媒体那晚求婚的无疾而终。
男人勾唇,伸手拿走拿杯红茶,“胃不好,少喝……洛敏最近不称职呢!”
她从他怀里转过身,抬手替他褪去外套、解开领带,才仰脸略微的担忧,“公司都这样了,你怎么心情尚好?”
沐寒声笑意不变,想亲一亲她沾了几许茶渍的樱唇,却被她往后一仰,躲开了。
她狐疑的盯着他看。
沐寒声终于低低的一句:“事已至此,悲有何用?”牵了她的手,总算吻了吻手背,解馋了,才道:“放心,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何况,事件的发展比他预料的快。
“等这事结束,咱们去度假,你都佘了我快两年了!”男人不无抱怨。
傅夜七蹙眉,竟看不懂这男人,这关头,还想着逍遥度假?
等他的唇又一次寻过来,她倒是不多,却用掌心堵了他的嘴,绝美的脸,一丝问罪,“问你个事。”
沐寒声薄唇撅了撅,趁机痒痒她的手心,“你说!”
“打算给哪个女人送礼物呢?”她莫名的问了这样一句。
连沐寒声都不明所以,英眉微挑,一脸信誓旦旦,“为夫眼里、心里绝对只有七七……”
她抬手掐住男人腰间结实肌肉。
让你贫!
“嗯!”夸张的低哼,却又鹰眸弯弯瞧着她。
看着妻子将一只精美皮鞋放在自己跟前时,沐寒声笑了,悠悠的盯着妻子看,“你就说的这个?”
不然呢?她也没几分表情,就安静的立着。
男人勾着嘴角,磨着下巴,左右看看那双鞋,意欲走过去将她拥过来时,又被躲了。
无奈,他薄唇微动,“不眼熟?”
她上哪眼熟去?
“可送礼总不该送一只。”男人悠然提醒。
傅夜七依旧不得其义。
好一会儿,沐寒声笑意渐浓,想着当初妻子气哼哼的拿鞋子当投壶玩。
才道:“大概是去年的十一月底,有一位绝世美妻惹了丈夫生气,丈夫故意想与她讨主动,她却一个人在门边玩投壶……”
傅夜七忽然拧起柳眉,不等他说完,抓起鞋子扔进盒子里,“晚餐好了!”
男人悠然挪步,笑看她,拦在跟前,“当礼物送你?”
她才不要!
不过,忽然想起离开伊斯时,以为这只没了,才把那只鞋给扔了,谁知道是他偷偷带回来留着日后笑弄她?
理直气壮的仰脸,“你赔我一双!”
男人点头,“赔,十双、百双,都赔!”
低醇、宠溺。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女人微嗔,男人微笑。
倒是看得旁人糊涂了,沐煌如今水深火热,该愁眉不展、板脸深沉的,不该是沐寒声么?
“吵架了?”陆婉华紧张。
沐恋的事刚过去,这一对可千万不能出事。
沐寒声浅笑,“无事,奶奶,我与夜七只炒桂圆不吵架!”
餐桌上蓦地静了片刻,忽而是陆婉华和洛敏笑得乐不可支,憋坏了的洛敏急匆匆的进厨房端菜。
陆婉华在桌上看了孙子,嗔了一眼,可脸上都是笑意。
只有傅夜七不明所以,暗里伸脚碰了沐寒声,眼神询问:笑什么?
男人不言,只是勾唇,却眼底、眉间都是笑意。
就这个‘炒桂圆’,晚餐后,傅夜七几次旁敲侧击,男人就是不肯言明,只她每问一次,男人便笑意。
睡前,奶奶还吩咐洛敏特意断了一碗汤上来,说:“这汤利于受孕,少夫人可多喝!”
她只当是奶奶习惯了的关心,自是接过去了。
看着沐寒声刚打完一通电话,翻了书页,却看着她笑,她才嗔了一眼,忽而提及:“对了,瑾儿是不是该回来了?”
沐寒声有那么些迟疑。
自然不是因为不想儿子,而是他最近要忙的事太多,怕疏忽了他们母子。第一岛怎么也重兵把守,每一次打电话过去,也都是蓝修带着儿子在军事基地,挺充足。
何况,沐寒声想,沐家男儿,文、武哪一样都不能落,幼时蓝修带惯了,那便先让瑾儿强‘武’,等他该上学的年纪,他便监督儿子重‘文’,正好。
傅夜七知道他的想法,不过,“蓝修应该也过来,青山说他有事忙。”
秋落玩了这么久,心情也该好些了,总不能就这么撂着庄岩,她当不成和事老,也不能当拆情棍。
……
安玖泠回到住处时,包里装了不少给儿子买的东西,庄岩手下那儿讹不来钱,一些小人物的钱虽然不多,还算成功了两票。
只是用着黎曼的要,她也心有不安。
这是最后一次吧!以后再不找黎曼,她想。
“发财了?”刚到家门口,猛地听了一声戏谑。
她一抬头,见了门口的顾准之,穿得依旧衣冠楚楚,还是那抹看似温和儒雅的笑,可满身酒气,不雅的站姿令人顿生厌恶。
“你来干什么?”安玖泠冷了脸。
顾准之浅笑,看了她包里的东西,轻哼一下,“没听到沐煌的新闻么?我还以为,这会儿你得巴巴的往我这儿钻!”
安玖泠嘴角扯了扯,不说话,明智的不去激怒一个壮志难酬的疯子。
可顾准之靠近了她,问:“你今天去哪了?”
安玖泠愣了一下,他知道她今天去了沐煌?
可顾准之的下一句是:“又去找男人了?”否则哪来的钱?
他扫了一眼她购买的东西。
安玖泠倒是顺着点头。
“开门吧,我进去看看我儿子,混个眼熟,以后的抚养权就是我的,可不能让他连爹都不认识!”顾准之笃定的一句。
他以为,沐煌如今混乱,再不济,他都能捞个几百万。
以往的顾准之,不说有气度,也有几分英俊儒雅,可他的事业败了,他的财路断了,左右无源,一年、两年的耗着,所能有的气质都磨光了,不成市井流氓,已属大幸。
安玖泠咬牙,她是不愿的,可她不说。
开门进去之际,她一把砸上门。
引来顾准之一声嚎叫,起了火,“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开门,我今天就把儿子带走!”
安玖泠死死抵着门,勾着门边的东西。
她的头发被门外的人抓住,一把往外拖,又往里抵,也不着急抱走孩子,却是解皮带。
屋外的夜色里,站着两个人,对视一眼,想了想,还是走上前,毕竟沐总要护着安玖泠。
……
三月七日,天气:多云。
蓝司暔和蓝修从第一岛回来,一进荣京,听到的就是关于沐煌的新闻。
蓝修挑了一下眉,正好!让沐寒声繁忙去,青少年组织倒卖毒品一案,是他的了!
中途,蓝修接了个电话,竟然是黎曼打来的。
他颇有意味的笑了会儿,而后给青山打电话:“把八爷送到丫头那儿去。”
蓝司暔说:“我自己能回去,让青山叔叔查案去吧!”
蓝修摇头,“案子没你重要儿子!”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可谁也没料到,这一分别,蓝司暔竟没了踪迹。
傅夜七提前从外交部离开,到了玫瑰园,却迟迟不见青山将儿子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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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感谢:旧梦难寻送了10颗大钻!haxlj8送了520朵鲜花,第一次冒泡的土豪,扑倒就不放了!
另:你们猜,‘炒桂圆’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