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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话,郭晔依旧面无表情,左肩下意识轻耸。除面部几道抓痕外,戴华斌用指头戳的窟窿,现今还留有五个小坑。
“了结?了结什么?”
郭晔心气平静,甚至有心情为他倒了杯水,“我仔细思考了话中涵义,或许,你对上次的处理方式并不满意?”
出人意料的是,戴华斌居然未立时发作,端起水一饮而尽。连饮数杯,一抹嘴道:“说得倒轻巧!”
“之前对你不够了解,是我大意了,被鼠辈占了便宜。再来一次,倒在地下的会是你。”说着便要伸手,郭晔向后一让,忙道:“别急着动手,话不说明如暗箭伤人,讲明白再打也不迟。”
“哼!”戴华斌怒极反笑:“装什么蒜?打输了,便要赢回来,这还用得着解释?你这烂泥一样的性子怎会明白?”
对他而言,肉体创伤远不如尊严所受的伤害严重。众目睽睽下被击倒,声望毁于一旦,而这偏偏是戴华斌最在意的。对他心中所想,郭晔大致能猜个七八分,平静道:“戴华斌,我也没必要和你扯谎,其实到第二天,我已经有些觉得欠妥了。”
戴华斌两眼瞪圆,一时怔住。
“我明白,对你而言,我可能伤害了你的自尊,这是我那天没考虑到的。还有……几个月前那次,也算是我一时冲动了吧,如果有必要,其实我向你道个歉,或者请你吃个饭也没关系。”
说着,他居然真的为自己倒个满杯,一饮而尽。
愣住的不止戴华斌,郭晔的处理方式完全出于众人预料。对这些心比天高的少男少女而言,道歉服软,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词汇。
人群中传出一阵嘘声,或许来自二班的学员。在他们眼中,戴华斌已经欺上门也不敢动怒,这是胆怯之举,受人鄙视最正常不过。
对旁人的奚落,郭晔熟视无睹,只是看着他道:“这样,你满意了吗?如果你非要找回场子,再打一架,那我选择认输,胜利就让给你,如何?”
“你——”
戴华斌牙关紧咬,额角有血管鼓起,手臂无意识的颤抖将案板带得一同震动。那日战胜他的,居然是这样懦弱的人,这令戴华斌无法接受。
郭晔的选择,或许他很长时间都无法理解。
“还不够。”
戴华斌的声音低沉,郭晔一时未能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还不够!”
他用力捶击桌面,震得碗碟蹦起一尺来高,随即长身而起,朝郭晔怒目而视。
“道歉,你以为是这样简单的事?”戴华斌忽然低声笑起来,郭晔皱着眉,觉得这孩子今日有些癫狂。
“如果你真的怕了,就跪下向我叩头认错,三个。”
他的眼角渐渐发红,似血灌瞳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那是他绝不愿回忆的伤疤,一生中最大的屈辱。戴华斌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未料情绪再次游离于失控边缘。
……
“哎,居高临下的感觉真是好啊真是好。”
“果然是个怂包。”
这是王冬,那轻佻的语气与眼神,这辈子不会忘记。
“那天赌约,可是你输了,履行诺言吧。”
“我等着你磕头认错!”
这是霍雨浩,自己最大的仇人,所有的屈辱与痛苦,皆是因他而起。
双膝跪地,戴华斌从未体验过,即使是面对戴浩。然而在霍雨浩面前却连续两次,那股额头与地面相触的冰冷,足以令他发疯。
神祇之后,白虎武魂,这都是戴华斌内心骄傲的支撑,触犯了白虎的威严,他必须死。然而霍雨浩活了下来,遭受惩罚的反而是他。
霍雨浩居然没有死?他居然敢不死?
至于郭晔,戴华斌脑中只剩下最后的记忆,那条不断收紧的臂膀,与徒劳挣扎,视线逐渐模糊的自己。
“如何?”他的声音充满怨怼,“就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
都说遇见文王讲礼仪,每逢桀纣动兵戈,见戴华斌不依不饶,郭晔心中亦有些不快。他自认非那心胸宽广之人,只是无论仇恨与爱,都不宜留给太多的人,这小子还远不够格。
真若答应这条件,不论是否会得寸进尺,今后几年过得也会异常憋屈。郭晔将杯子随手一撂:“抱歉,其他事我可以奉陪,这个要求,真办不到。”
“那就去死!”
戴华斌勃然大怒,不假思索,左手一演,右拳就奔他头脸打来。郭晔早有提防,脚下一滑,左手带住腕子,向旁一甩,拳头擦着额头飞过。右手在板上轻轻一按,身子便从车里钻出,空中一个旋转,平稳落地。
那餐车却禁不起两人交手,一个震动,案板上碗碟飞将起来,落在地上定然打得粉碎。郭晔骨子里的惜财发作,也不顾强敌环伺,拔起身子向后纵跃,伸手接住两碗,另有一笼屉端端正正落在头顶。
最后一油碟实在腾不出手,直至将要落地,这才抬脚一点,那油碟落在脚面上。忽地倒翻筋斗,手里只剩个笼屉,原来碗碟都被装进里面。
众人呆了一呆,随后齐声喝彩,就连原看他极不顺眼的二班,都有人忍不住叫出声来。不知谁喊了句“再来一个”,马上有一群人随声附和,郭晔并未理睬——他又不是闹杂耍的。
甩手一掷,那笼屉平平飞出,去势甚疾,却安然落在车顶,半点吃食也未洒出。人群又爆发出叫好声,原来不知不觉中,围观者多了几倍,当中不乏一班学员,还有他平日的主顾。
“小郭,用不用帮忙?”
高年级中有人喊道,郭晔朝他笑笑,只是摇头。不及回身,便有股杀气逼将上来,当下跳在一条长凳上,“你若想玩玩,那我便舍命陪君子,千万莫伤了和气。”
平地交手,若两方全力施为,不用几件压箱底的魂导器,他多半要输。但如果比人缘,戴华斌就差太多了。
郭晔的生意,赚钱为其次,否则直接向学院售卖武器利润还更高些。售后半年内维修全免,看上去吃力不讨好,却借此结识了不少外班学员,一来二去,也称得上朋友。相比之下,由于过度桀骜与倨横,戴华斌的人际关系并不理想,身边同学更看重他的背景与天赋,且以畏惧居多。
……
他在说话同时伸足踢拨,将周围杂物清扫一空,意思非常明显,将战斗空间限制在凳子上。这对戴华斌而言无疑是挑衅,红着两眼道:“十个数就把你打下来!”未及多想,一个箭步奔到跟前。
哪知他跃起时,左腿在空中暗暗使力,跺一脚长凳边缘。郭晔足下一震,倒是未失却平衡。
戴华斌紧接着踩上凳子,抢个先机,当胸就是直拳轰去,力道足够打塌常人肋骨。郭晔不慌不忙,两臂架开,身子后仰。左腿顺势低扫,趁他立足未稳铲向胫骨。
石彦明的要诀在桩步踏实,高腿不过胯,低腿不过膝,以下三路低踢与双鞭配合,令敌手难以喘息。那些高扫高踢的腿法,看上去潇洒无比,虽偶有真材实料,余下大多为银样镴枪头,相传某喜好泡菜地区极擅此技。
戴华斌却比预想中灵活,刚踩上凳沿,随即单足发力跃起。闪过这记勾铲,趁郭晔不及变招,又是一拳直击心口。四周传出一声惊呼,这分明是要下杀手。
郭晔的架势颇有些古怪,右边身子在前,肩膀耸起,手肘夹紧,大小臂贴得严丝合缝,以臂作盾接了这拳。自虎魔猫爪下存活后,郭晔对脱力运用又升一档次,骨肉相撞,他身子一晃,却未被击飞出去。
戴华斌虽有诧异,应变倒也及时,上步抢占立足空间。郭晔一退再退,只用脚尖踮在长凳边缘。
直来直往,以力破万法,正是戴华斌的风格。不足两米的长凳仅有尺余宽窄,毫无回旋余地,倒也极适合他。
郭晔的平衡力却是上佳,仅用两脚脚尖仍能稳住身子,并承接这重拳之力。
戴华斌以虎形上步,左手化拳为爪,压住他手臂,右拳以贯透劲力打出一记阴手,直取郭晔下腹。
丹田受创,定会损伤根基,此举明显是要他一身修为废掉。
手臂被封,难以架挡,郭晔却在极难发力的体势下单足起腿。左膝自下而上,撞消这阴手劲力,然这一提膝后,脚下再无立锥之地,身子已在边缘之外。戴华斌本欲两手齐推,劲力一发,郭晔就算挡得,也非得摔出数米外不可。
但他还是找到了落脚点,不在长凳,而是落在戴华斌大腿之上。这一踏,恰好断了他魂力上行,推掌一时滞涩。
郭晔以他腿跨为垫脚石,身如灵猿击枝,右膝狠狠撞向戴华斌面门。
这一下足用了七八分力,戴华斌也非等闲之辈,双手呈桥形封住膝蹴。但郭晔已到他头顶之上,左手挂住后颈,右肘高举,自上而下破向天灵!
这怪招是陈诚交给他的,在场众人却未见过。戴华斌心知非同小可,双臂急忙架在头顶,意图硬接这一击再趁势反攻。
郭晔却无硬碰的心思,右肘落到中途便张开,化为缠绞之势,将头颈挟在肘弯之间,如铁环牢牢绞住。先前那次交手,他凭借柔技最终取胜,此时来个依样葫芦,竟是再次建功。
不及戴华斌发力,郭晔随即跃在半空,腰肢如蛟龙翻身,全身力量压在他颈上。戴华斌哪受的住,顺着他的绞势翻转,重重摔在凳上。
那长凳禁不起这样大力,四脚同时折断,凳板破裂开来。两人缠作一团,一齐落在地上。
郭晔离了他身子,一跃而起,先是退了数步。戴华斌转转脖子,神情有些呆滞。
两人看似斗个平手,然而郭晔只要略偏一点角度,他便是头颈直接摔在地上,此时非昏死过去不可。
“我杀了你……”
戴华斌口中呢喃,声音不大,却浑浊而嘶哑,令人感到异常不适。
在他心中,郭晔手下留情,分明是最大的羞辱。只见身体瞬间膨胀,撕裂般的魂力自体内澎湃,一层白色毛发附上手脸,他举起凶器般的利爪,上面沾过人类与魂兽的鲜血,弧线却是那样优美。
郭晔心里一惊,若无特殊情况,学员在斗魂区外严禁用武魂厮并,这是铁则。自己虽然也触犯过,皆是在人稀处,在大道上公然犯规,他还没这个胆量。
“你冷静下!之前怎么说的?”
一声闷响,白虎与巨象撞在一处,各自倒退两步。刚要冲上,却被那肥壮身影拦阻,看清来人面目后,虽心中不忿,倒也未曾发作。
这时敢于且愿意捋他虎须的,可能只有邪幻月一人,朱露都没这本事。这胖子心眼不比脂肪少,早看出形式不利,围观者虽无与郭晔关系极近的,却都是好事的性子,或许只要喊一嗓子,便会酿成群殴。
邪幻月的话提醒了他,戴华斌伸手将其推到一旁,瞧着郭晔,恨恨道:“你若还是个男人,就和我去城西寻地方,将这事做个了断,之后我便当没你这号人。”
“放心,不会打死你的。”
见他嚣张跋扈的样子,郭晔心中也有气。忽然察觉到一阵目光,曹盈不知何时出现的,只是不发一言,静静望着他,眼波如古井深潭。
他叹了口气。
“我拒绝。”
“为什么!”戴华斌将指头捏得咔咔响,险些咬碎一口牙齿。郭晔念头一转,道:“就怕像上次那样,刚一出门,就蹿出一群魂王魂帝把我大卸八块,那太冤了。”
戴华斌只觉一口气憋在肺里,面目痉挛,五官挪位,双颊刷一下变得红里带紫。“你在胡说什么?”说着便要冲上,好悬被邪幻月扯住。
朱露也赶到身旁,替他顺气,随即在耳边轻言几句。也不知说了什么,戴华斌面色恢复正常,缓缓收了武魂,冷笑道:“一报还一报,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走着瞧吧。”
一口气好容易缓上来,他也不作停留,转身拨开人群离去。朱露在后面亦步亦趋,只是回头盯了郭晔好几眼,满满的恶意令他有些不适。邪幻月做个无奈表情,勉强对他点点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二班其他学生讨个没趣,各自散去。
“不好意思,”郭晔的笑容重现,“让大伙看了笑话,我们就是闹着玩玩,别太在意。”随即补充道:“如果想提前来点下午茶,小弟这里今天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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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节,也搭着阴天下雪,很快天就黑了。落雪初停,严风又起,却有人冒着寒冷,在外徘徊。
黑红的枣木棍一震,棍头由外向内转个半圈,轨迹平滑,划出飕飕风声。另一端被赵昊辰持在手里,手心处尽是汗水。
旁边的郭晔摇头道:“不行。”
小胖子咬牙,以同样姿势再挥一棍,这次更快更疾,谁料郭晔还是摇头。
“你又忘了,这招‘蛇随棍’是攻击对手持兵器的腕子,要诀是准狠,你却一昧图快。圈子若过于松散,一眼就能察觉,对面只要缩缩手,你还打什么?”
赵昊辰垂下头去,面带愧怍。
郭晔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旧课本随意卷个纸筒,将教过他的几招,从最基本的拨草寻蛇到如今练的蛇随棍上,两个呼吸间连环打出,势如行云流水,全无停滞。
“没、没太看清。”赵昊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郭晔沉吟一阵,抬头道:“你把我当成对手攻击,如果有切实目标的话,或许会好些。”
“可是……”
“没啥可是,你得先打得到我。”
赵昊辰远远看过去,在空地另一头,罗睺正持刀朝虚空里劈砍。尽管寂寥无声,隔着十数米也能看出劲力浑厚,不由得入了神。
他的练习对象,是挂起来的苹果。每一刀下去,无论果皮果核,都只削下薄薄一层,肉眼几乎难以辨别,不及落地便在风中消散。练了近一个时辰,不大的苹果只削了三分之一。
对这份眼力与功夫,郭晔也只能写个服字,切出轻若蚕纱的薄片他也能做到,但那是在案板上精雕细琢,而非大开大阖的劈斩。
赵昊辰举起并不沉重的木棍,那份被人殴打的痛苦,他在很长时间里无法忘却。想起戴华斌那一声声不求回答的质问,心中多少有些悚然。
再看这被他视若兄长的同窗,他对自己下了个决心。
木棍与纸棍起落交击,声音隐隐带着奇异节奏,是郭晔刻意配合的结果。他若放手施为,即便纸卷也能将小胖子抽翻在地,但那就没意义了。除速度放缓外,力道也不足往日三成,抽在身上声音不小,却不甚疼痛。
打了许久,小胖子被击中的次数已数不清,掌中木棍也失落数次。他的体力终究欠缺了些,劲力也跟着衰弱下来,郭晔敏锐察觉到,也收敛起格挡力度。未过几合,见他有些力不从心,当即后跃收棍,“先到这里。”
两人拆了一阵招式,赵昊辰一旁坐下休息,郭晔反活动开了。借着身上热气,立在地下,打起祖父授的一套长拳来,端的是威风凛凛,有歌为证:
阴阳相济需知难,胯打中节并相连。拳如炮形冲天现,合身辗转在眼前。翻身踹倒天界山,魁星踢斗膝擎天。猛虎坐卧须盘肘,斜身刘海戏金蟾。
衣袂带响,啪啪之声不绝于耳。郭晔打完后收拢架势,气不翻涌,面不更色,赵昊辰在一旁看得热闹,当下问道:
“晔哥,我几时才能练到你这样?”
这问题令他亦有些头痛,好比修炼武魂与先天魂力脱不开干系,这事同样需要天分。按那个世界的称呼,或许该叫神经元传导速度,对人影响是全方位的。魂力能将身体素质发挥至突破极限,但无法弥补先天不足。
赵昊辰在运动神经一项,至少未看出来有过人之处,教他的一些基础,是用来自保而非和人打斗的。其实郭晔更愿意多教些魂导器知识,在他看来,腰里多揣两件家伙,对小胖子才最有帮助,只是通常不愿打击别人积极性罢了。
“你这样练,没可能的。”
小胖子看向对面,一时没说出话。罗睺不知何时已收了刀,正用手巾擦着身上汗水,赤裸的上身雾气蒸腾,皮肤依旧白得吓人。
仿佛脱水的死肉。
郭晔同样十分诧异,印象中,这孩子是首次主动和除他之外的人搭话。
对罗睺而言,郭晔与赵昊辰的练习,与小孩子打闹无任何分别,但有时也会羡慕这种打闹,因为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有时甚至会嫉妒。
现在没人说话,空气安静得令人发慌。为打破僵硬的气氛,赵昊辰主动挑起话题:“晔哥,这小子白天又来找你的茬,然后你放过了他?”
郭晔看看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之前你说可以和他道歉……也是真心话?”
“没错,”郭晔玩味地看着小胖子,“有没有觉得我骨头很软?”
赵昊辰表示否认:“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完全没必要怕他才是。”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再和他打一架?就算打赢了,之后呢?和现在又有什么分别?难道我还能杀了他?”郭晔盘腿坐在路沿上,两手托腮,“对这种充满孩子气的勾心斗角,我已经腻味了,之前没体验过,现在想想,真的很无趣。”
“战胜戴华斌,对现在的我而言,得不到任何成就感。费力不讨好的事我不愿做,如果道个歉真能换来耳根清净,我不介意的。”
“只要不来触犯我的底线,偶尔让让他,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赵昊辰小心翼翼道:“有时不是你想躲就能躲过的啊……”
“你有想过让他死吗?”
罗睺在身后轻声问道,郭晔只觉后颈一凉,下意识用手摸摸,没有想象中的刀刃。赵昊辰反而无甚动作,他或许以为只是在开玩笑。
据郭晔了解,罗睺从未开过玩笑。
“如果真的想让他死,我可以杀了他,就当帮你的忙。”
他脸上没有狰狞与怒火,只有漆黑如墨的瞳孔,仿佛恶鬼随时会冲出来。
郭晔突然很想打个冷战,对着罗睺的眼睛,他摇了摇头。
“不会和你扯上任何关系,只是我个人的行为而已……”
“重点是这个吗?!”
赵昊辰有些惊愕地望着他,郭晔不知怎的突然发怒,只有罗睺依旧淡漠。
“杀了他,难道你最后不用偿命?你觉得这会让我感到快意?”郭晔用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领,低声吼道:“别糊涂了!他只是个缺心眼的破孩子,用你来交换,是十足的亏本买卖。”
说话时的热流喷在脸上,不知为何,罗睺缓缓露出笑意。
“在我心里,你们比他的分量要重得多。不是什么事都要靠砍人脑袋来解决,这小子虽然可恶了些,我也没想过要让他死。”
“我自己找的烦恼,就让它困扰我一个人好了,不要想着替我分担什么,尤其是这种方式。”
情绪失控,有时却是为了掩盖恐惧。赵昊辰可能从未想过,向来风轻云淡的郭晔,也会有恐惧的时候。
郭晔不是什么完人,除对朋友心态的担忧外,他还撒了个谎。
当罗睺问他是否想过杀死戴华斌时,郭晔也无法肯定,自己心中的恶念,是否有一个瞬间被勾引出来,尽管只是短短一瞬。
郭晔对此感到畏惧,仿佛体内住着一只野兽,准备随时占据内心,露出染血的尖牙。
他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是野兽。
赵昊辰觉得天气突然变得有些冷,他隐约觉得,这两人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如果戴华斌又来撩拨,晔哥你怎么办?”
“那就随他去,他过江我也过江……不是,他用什么手段我接着就是。”郭晔的语气渐渐平复下来,“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是认为这孩子有什么道德底线,只是不觉得他有编排出像样阴谋的智力。”
“晔哥有时你损人真的很有一套,但我爱听。”
“……”
临睡前,罗睺仿佛自言自语般道:“原本能成为骄傲的狼,却只能做一条狗,看家护院。”
不待郭晔有何反应,又传来他的声音:“或许,我也是这样……”
郭晔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这世上,又有几人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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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时间,戴华斌的宿舍已经被打理得相当奢华,虽然与他本人无关,不过今天却统统化为泡影。
门后不断传出各类器皿破碎的声音,一件件造型典雅的物品被狠狠砸在墙上,地上,碎片四下飞溅,有时掠过戴华斌俊美的脸,留下淡淡的血痕。
无穷的愤怒令他几乎喘不过气,砸东西发泄只是一时之计,但他也只求一时的痛快。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居然、居然……他那种眼神……蔑视、怜悯?他凭什么!”
戴华斌疯癫一般低吼、咒骂着,却远不足发泄出心底淤积的怒火,然而宿舍已经没什么东西可砸,只剩一套精美的古老茶具。这类古董即便拉到黑市,价格也决不会低,完全不是他能负担得起,实际它是公爵夫人的珍藏之一,放在这里是为戴华斌撑脸面用。
他的暴怒也是有节制的,不值钱的物件砸便砸了,这件东西,即便霍雨浩和郭晔当众踩他的脸,戴华斌也不敢动一指头。
朱露安静地站在角落,待他的发泄告一段落,才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轻轻揉捏戴华斌的肩膀。
她正值鲜花初放的岁月,清秀绝俗的容貌与姣好身材更为青春增色,只是心中念头破坏了这一美感,相由心生,捧心的未必都是西施。
“不要再生气了,为这样一个小角色气坏身子,不值。”
闻得耳边柔声细语,戴华斌渐渐平缓下来,将未婚妻的手握住,轻轻揉捏。
“也只有你会这样,除此之外,世上再无其他人对我好……”
两人亲昵一阵,心情总算有了丝起色。戴华斌坐于床沿,垂首不语,朱露默默清扫地上的碎片,完全不担心划破细嫩的手指。
对从小锦衣玉食的她而言,这些完全属于卑贱活计,可为了那个男人,她毫不介意。
“可我还是气不过,”平静下的戴华斌不复之前的气焰,甚至看上去有些颓丧,令朱露忍不住想要怜惜,“我不明白,这样低贱的人,为何能露出那种眼神看我,他怎么敢?”
想到这里,他的拳头再次握紧,“学院的眼睛始终不散,该如何设法处置他?”
见他再度陷入患得患失的状态,朱露不由得一阵心痛,起身抱住戴华斌的头颅,胸脯紧贴着前额,仿佛这样能给他最大的慰籍。
“我们是九天之上的凤翮,他是泥泞中的爬虫,摁死他,反而脏了我们的手。当高贵与低贱共处时,吃些亏,也是必然。”
“你是说,这家伙全然不在乎礼义廉耻,是个毫无自尊可言的人,平常的办法对他没用?”
朱露颔首以示赞同:“既然他自甘于堕落,无论怎样的打击,最终效果也会有限,华斌,你选错了方向。”
“可是,卑贱者仗着无耻与堕落,妄图与高雅者争夺阳光,这令我十分愤怒。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们应该回到自己的阴暗角落。”
她亲吻着他的额头,如同爱抚自己的孩子,“无耻的人,必定也是贪婪的,这很正常。”
“打击一个人,必须要找致命处,既然尊严对他而言不值一提,那便从别的方面入手。据我了解,郭晔这个人,对他身边的朋友,相当珍视。”
“你说那个胖子?我现在见他就觉得恶心……”
“不,”朱露吃吃地笑起来,眼中只有纯真与欢欣,“我觉得还有更合适的目标,没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能让人痛苦,哪怕是死。”
戴华斌将她抱在怀里,两人耳鬓厮磨,“无论怎样,都要将他们施加给我的痛苦,十倍报复回去,当他们的痛苦达到顶峰时,我再大度地赐予他们死亡。”
“嗯,”朱露的嘴唇拂过他的面颊,“我和你,两个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