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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戎本想说请景阳王进门,但冉烟浓快一步,才从丈夫行军归来的震惊和喜悦里头出来,就手忙脚乱地躲起来,“太子表哥,你们家的后门可以走么?”
齐戎面露不解,“容恪来了,你这是要……”
冉烟浓苦着脸冲姐姐道:“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孩子的事,要是他在表哥这里知道了,说不准要出事。”毕竟七个月了,这是大事,瞒着容恪这么久,她都猜不到他等下是惊是喜还是怒。
冉清荣抿嘴儿微笑,“明蓁姑姑,你带她从后门躲出去罢,我来应付。”
“是。”明蓁素来听冉清荣的话,扶着冉烟浓轻快地绕到了内堂,穿过婆娑花雨,主仆二人顺着小径从太子别院的后门出去了。
齐戎这才抬手,请景阳王进来。
容恪行色匆匆,连铠甲都没有卸,就提着一柄削铁如泥、杀敌无数的利剑入了门,齐戎与冉清荣都起身去迎景阳王,容恪体面地只与太子寒暄了一句,张口便问:“我去冉府,下人说浓浓到了太子别院来了,她人在何处?”
方才眼睁睁看着冉烟浓逃出去的齐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望向了冉清荣。
这姐妹俩撺掇着的,齐戎还怕说错了话出卖了小姨子,只得让始作俑者自己收场。
但冉清荣却显得镇定自若,“你来得不巧,浓浓久坐不适,你进门前刚刚回家了。”
容恪从冉家正门绕过来,一路上并未见过冉烟浓,不觉怀疑,蹙眉盯着冉清荣。
冉清荣顿了一下,沉吟着道:“浓浓有桩事骗了你,她说心里对你很过意不去,希望你不要怪罪她,你答应了,再去见她罢。”
离京数月,容恪只收到冉烟浓的一封家书,只写道——妾身安好,君勿记挂。
她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大抵是这八个字的意思。
容恪凤眸一扬,狐疑道:“她骗我?”
冉清荣轻声一咳嗽,脸上温和得体的微笑收敛了些,“还不是小事。”
容恪握住了剑柄,淡声道:“除了她另结新欢,什么我都原谅她。既然浓浓不在,容恪告辞。”
这位新立战功的景阳王走路带风,齐戎连客套地喊他吃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人就提着剑又从别院出门去了。
松露斋,大片大片的湘妃竹压着亭檐,绿荫如雾。
冉秦下了朝,在松露斋吃清酒,见到容恪步履匆忙地赶回将军府,忙伸手唤道:“站住。”
容恪转身,只见岳父大人招手唤他入凉亭,容恪长呼吸一声,心浮气躁地又折入了松露斋。
榆柳斑竹繁茂如海,长夏日鸟鸣声幽,冉秦见容恪的额角已出了一片细汗,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清茶,容恪谢过,冉秦问道:“这么快入京了,向皇上复命了?”
“不曾。”容恪握住了青花瓷杯,眉眼拂落,“见过浓浓再去。”
冉秦“哦”了一声,“我听说落日沙洲那场仗打得很惊险?你倒是与我说说。”
冉秦如今年事已高,昔年征战沙场留下了一堆旧患,自知后半辈子已没什么机会再报国杀敌,可年轻时铁血丹心的火尚未熄灭,故而对容恪行军打仗的事很有兴致。
容恪只得粗略地捡着一些战况同冉秦说了,冉秦听得津津有味,顺着分析敌我情势、排兵布阵一套,容恪无心,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了,见冉秦还有兴致再讲下去,容恪却没耐性听了,温和得体地提醒道:“岳父,容谨之先见过浓浓再来详谈。”
冉秦一愣。
他也想到了自己,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他每回得胜归来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见长宁,如今容恪归心似箭,急着见浓浓,他也不好阻拦,只是,“浓浓怀孕那事她同你说过没有?”
容恪本已起身,要跃下凉亭,闻言脚步猛顿,呼吸一滞。他惊讶地回头,“岳父大人方才说什么?”
疾步匆匆的景阳王终于是被冉秦轻飘飘三分力道的一句话便唬住了,冉秦是个粗人,嘴快心直,没想到这么久了,浓浓给他的家书里竟然半个字都没提到,女儿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冉秦懊恼地“啊呀”一声,歉然地与还在惊讶之中的容恪一对视,“我泄露天机了。”
容恪呼吸一提,攥着剑的五指微微颤抖着收紧,走下松露斋的聚风亭便慢了许多。
他虽是洞察她的喜怒哀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罢了,对冉烟浓几番奇怪的举动,竟毫无所察。
细细思量起来,早在他离京时冉烟浓就有了许多害喜的症状,她骗他说上火,说肠胃不适,他竟然全信了!
这个女人……
容恪遇事一贯冷静,但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孩子打破了他的沉稳和处变不惊。
他在松露斋外,吹着清风,凌乱的思绪才一缕一缕地回拢,他在雕镂着百鸟穿枝的轩窗外停顿了,乱成一股麻的心神掰了过来,然后,忽地一股极度的喜悦冲上了心头,他的眼眸还是平静的,嘴唇却不自觉曳开了一波浅浪,毂纹一圈圈地扩散了去。
实在是……这个浓浓!
容恪平复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敲开了冉烟浓的门。
冉烟浓还在慌张地想着怎么面对容恪,咬着嘴唇躲到了纱帘后头,扯过淡紫的帘遮住了大半身子,只歪出一只脑袋,脸颊又丰满了不少,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粉,像两瓣柔软的木兰花。
“姑爷。”明蓁替容恪开了门,有点为二姑娘着急,“您……有事好说话。”
察觉到容恪脸色不愉,明蓁心里发抖,冉烟浓也怕得发抖,赶紧将大肚子藏起来。
容恪却只微笑道:“明姑姑先出去,我久不见浓浓了,有话同她说。”
“这个……”夫妻俩要谈话,明蓁自知没资格阻拦,迟疑了一小会,就点头,掩上了门出去了。
容恪一身甲胄,沾满了碎尘。
他敛着一分笑,脚步从容地向躲在帘后瑟瑟缩缩的冉烟浓靠近,她吓得眼皮直跳,“站站站……站住。”
容恪听话地站住了,疑惑道:“浓浓,你躲在帘后做甚么?”
冉烟浓没想到怎么说,窘迫地抓紧了纱帘,“恪……恪哥哥,你等、等一会儿。”
容恪体贴地不动了,温柔缱绻地弯了凤眸,“浓浓不想我?”
“我……想啊……”冉烟浓咕哝了一声,见他又往前踏了一步,冉烟浓忙伸手叫他打住,容恪挑了挑眉,不动了。
大约是太久没见了,冉烟浓一时竟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手忙脚乱地弄了好半天,才扯着帘子哀哀地望着他,“恪哥哥,我……我有件事瞒了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容恪没立即承诺原谅,修眉微攒,“那也许要看是什么事,重不重要。”
很重要。
冉烟浓吓得缩起了脖子,整个人都躲在了纱帘后。
容恪又上前一步,指腹隔着一重薄薄的紫纱,碰到了冉烟浓柔软的脸颊,只是碰了一下,冉烟浓被温柔地一碰,那点儿疏离感一下子被熟悉的悸动推走了老远,又把那双眼偷偷瞄了过来。
容恪穿着一身雪银的铠甲,肩上系着一条白如皑雪的披风,积了些灰。因为数日疾驰赶到上京,他和上次一样疲惫,眼窝有了微微的内陷,但漆黑的眼睛还是风流而张狂的,有着独属于他的温润与不羁,脸又清减了许多,白皙的下巴冒出了青灰的影子,想来是不怎么有时间刮胡子。
“吧嗒”一声,冉烟浓的眼泪就砸下来了,委屈巴巴地又柔柔唤道:“恪哥哥。”
容恪伸手替她擦泪,冉烟浓的眼睛像是泉眼似的,水流得堵不住,容恪无奈之下,伸手将她摁入了怀里,隔着她七个月的肚子,紧紧地贴住了他,坚硬的铠甲咯得冉烟浓有点儿疼,但——
“你知道了?”
“才知道。”容恪一叹,右手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出息了我的夫人。”
冉烟浓被夸得脸颊一红,抵着头将脸颊歪着贴住了他的铠甲。
当初他们谈心,容恪就知道自己让冉烟浓心里有了顾忌,只是没想到她竟真胆大到敢骗他七个月,出征时为了不让他分心,她几回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容恪自知没资格怪罪冉烟浓,他只是懊悔,“对不起浓浓,让你受苦了。”
他松开冉烟浓,微俯下身,唇像一道温柔的云翳压了下来,冉烟浓睖睁着,任由他撬开了嘴唇,一股甜意像开了闸的洪水在胸口席卷,窜进了嘴里,到处都是甜的,四肢也是轻飘飘的。
“浓浓,我再不丢下你一个人了,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