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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晏绮宁嘴里所谓的‘噩梦’是何意。
她和晏绮宁五岁那年,不知为何会走错到父亲的房间。
犹记得父亲那一日醉得不省人事,脸上的面具掉落在枕边,她和晏绮宁瞧见了父亲面具下的那张容颜,吓的挪不动脚,双双大哭了起来。
那张面容,太过于恐怖、狰狞。
从前,晏绮宁每次提起父亲的面容,晏锦都会被吓的夜里噩梦连连。
父亲似乎也自知理亏,便减少了见女儿的次数,最后便去了原州,三年不归京。
晏锦回忆起前世父亲的眼神,除了落寞,还有满满的悲伤。
无论是谁,被自己的子女嫌弃、厌恶,都会露出那样的神**。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前世,晏绮宁同晏锦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同你是不一样的,我和那个夜叉没有关系。反而是你,生的再好,被那个夜叉保护的再好,如今不是依旧被我踩在脚下?”
晏锦想到这些,眼角便忍不住有些泛酸。灼灼的,又有些烫。似乎下一刻就要落出泪来,却又迟迟没有动静。
她想,自己是有多久不会哭了。
晏绮宁试着轻轻推了推她,“长姐?”
晏锦抬起头,目光冰冷。
晏绮宁尴尬的收回手,挪开视线:“长姐您放心,爹平日里虽宠季姨娘,但是这次归来一定会为你找个公道的。”
半响后,晏锦轻声地说:“嗯。”
晏绮宁静静地陪晏锦坐着,直到向妈妈挑了帘子进屋,她才起身告辞。
“小姐,天寒了。”跟在向妈妈身后的小丫环春卉,手里捧着汤碗行礼,“太太吩咐小厨房炖了羊肉汤,说是给您补身子。这会正热着,小姐用过之后,还能驱寒。”
晏锦眉头微蹙,淡淡地道,“不吃。”
春卉捧着汤碗,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就这么尴尬的站在晏锦的身前。直到向妈妈递了个眼色给春卉,她才狼狈地退了出去。
向妈妈赶紧赔笑,“小姐您瞧,太太终归还是心疼您的。再过两日大爷就要归京了,太太忙里忙外的张罗,还记挂着让人给你送羊肉汤。”
晏锦微微垂眸,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自知自己性子颇怪,自小便不喜吃太腥太热的东西。尤其到了夏日,更为挑剔。
小虞氏送来的羊肉汤,两样都占齐了。
“向妈妈。”晏锦斜了她一眼,“你去请太太过来,说是我有事,想同她讲。”
她现在腿脚不便,自然不能亲自去见小虞氏。
向妈妈有些不解,忙道,“小姐,您是说让老奴去请太太来映月院?”
“是。”晏锦装作没有听出向妈妈的不解,似笑非笑,“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向妈妈看出晏锦有些不悦,便赶紧点头回答,“老奴知道了。”
向妈妈从屋内退下,出门之后便朝着屋子啐了一口。
在一旁的站着的小丫环夏茗瞧见了,便笑着问,“小姐又惹向妈妈您生气了?”
“她敢。”向妈妈强忍着内心的不快,满不在意,“走,你跟我去请太太,今儿太太给小姐送了羊肉汤。小姐要见太太,怕是……”
夏茗听明其中的意思,掩嘴浅笑,“太太这次要遭罪了,小姐恐怕是生了大气。”
晏锦清楚的听见,屋外向妈妈和夏茗的对话,也难怪她们会这样猜想。小虞氏性子孤僻,晏老太太瞧不上眼,她便更不用说了。
她恨极了小虞氏,所以前世从未唤过小虞氏一声母亲。
因为这件事情,她和父亲私下争吵了无数次。
对于小虞氏,她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
母亲去世不足百日,小虞氏便急匆匆的嫁进了晏家,给父亲做了继室。
那会,她认为小虞氏贪恋晏家的权势,所以才会急着入晏家。
直到,父亲含冤离世。
晏家人冷漠待她,连她一直疼爱的妹妹,对她都不愿多理睬。这个时候,唯有小小虞氏始终不变,依旧如往日一般关心她冷暖。
她恨了一辈子,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居然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那时,她如梦初醒。
小虞氏会嫁入晏家,是想护住她和晏绮宁,怕她们受委屈。
她回首这些年来关于小虞氏的事。记忆里,她只记得小虞氏的不好,而现在在她脑海里闪过的,却全是小虞氏的好。
从前,她便说小虞氏会后悔。
如今,后悔的人却是她。
晏锦咬紧下唇,瞧着红木桌上搁的青花瓷瓶中,插着晏绮宁摘下来的打着花骨朵的红梅。
这一切熟悉的场景都在提醒她,眼前的不是梦境。
景泰九年,晏绮宁和六妹晏谷兰发生争执,她帮着晏绮宁骂了晏谷兰,结果却不知被谁推了她一下,她便失足跌下假山。
她昏迷时,一直念着晏谷兰的名字,周围的人便以为是晏谷兰推她下假山。
后来,季姨娘不得已便带着晏谷兰跪在映月院外,跪求她原谅。
她醒来后,便听到晏谷兰在院外哭着说:“姨娘,回去吧,你的腿都肿了。我真的没有推长姐,是二姐推的,姨娘,你为何不信我?”
对于晏谷兰的话,晏锦自然是不信的。
只是后来她嫌晏谷兰哭泣声吵闹,便让向妈妈去赶季姨娘回去。结果不知为何,晏府上上下下却传她心肠歹毒,差点要了季姨娘和晏谷兰的性命。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日是晏绮宁拿着她的汤药,在里面放了泻药,吩咐向妈妈拿给季姨娘和晏谷兰。说季姨娘和晏谷兰喝了这药,这事便就算了。若是季姨娘和晏谷兰不愿喝,便给她们灌下去。
季姨娘自然不愿意,她力气大可以推开药碗。可晏谷兰年幼,避不开,便被几个婆子把药灌下去,最后晕了过去。
晏锦当时知道事情真相后,便怨晏绮宁这事做的太过。
可谁知晏绮宁委屈的落泪,还辩解道,“我瞧着长姐每日喝这些苦药,腿还疼的不能入眠。我也要她们尝尝这滋味……长姐,我没有做错。”
妹妹哭的梨花带雨,她便也不好继续责怪。
她身子骨好起来,能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沈家太太邀京城众位太太赏花,晏老太太始终怨她恶毒又心疼季姨娘,便罚她不许去花宴,而让晏谷兰替了她的名额。
晏锦自小喜欢热闹,不能去花宴自然遗憾。但是看着妹妹眼里带笑跟她撒娇,那些遗憾也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现在晏锦才怀疑,或许那时晏谷兰说的话是真的,晏谷兰并没有推她下假山。因为若是晏绮宁真的想帮她出气,又怎么会让她背负那样的恶名。
定国公沈家是开国元勋,京城不知多少人都想和沈家人有来往。她想去参加花宴,是因为热闹。
这次,她亦想去。
不是因为花宴热闹,而是因为父亲这次回来,是伤了筋骨,回京调养。前世,父亲被这病痛折磨的夜不能寐,药吃了一副又一副,也不见好转。反而是身子,越来越虚弱。
晏锦知道这京城内能治这病的人,除了宫中的庞太医,便是沈家的重大夫。
只有去沈家,才能见到这位重大夫。
所以这一世,这恶名她不会帮晏绮宁担着。
她和晏绮宁的姐妹情谊,早就消失在父亲去世的那个夜里。
“小姐。”屋外传来春卉的嗓音,“太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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