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窥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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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完宣传照,接下来就是正式的拍摄。

    任小宇在朋友家中,跟几个志同道合的音乐小伙伴们一起练鼓。

    发小郑乐乐跑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告诉他,他奶奶忽然在院子里昏倒了。

    今天要拍摄的内容,季清已经在脑海里排演了无数次。

    骤然听闻奶奶昏倒时大脑瞬间的空白,在发小郑乐乐的催促下,猛然惊醒,扔了手中的鼓槌,转身大步地跑出了院子。

    把一个父母离异,听闻家中唯一相依为命的奶奶忽然昏倒时的那种少年的人的错愕,跟无措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宇,你等等我啊!”

    发小郑乐乐追了上去。

    四合院的人生病了,轻易不往医院送,往往都是打电话给附近相熟的诊所医生,让医生来一趟。

    任奶奶现在人就在家里,医生也在。

    符城的雨一直没停。

    这个时候,成了最为天然的景别。

    因为不习惯四合院老房子的门槛,当季清饰演的任小宇快要跑至家中,还被拌了一脚。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季清这一摔可不轻。

    跟在季清身后,饰演任小宇发小的演员何思源也是明显一愣。

    好在这个时候镜头并未给到他,演员一时出戏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双手掌心擦过湿漉漉的地面,传来火辣辣地疼痛,季清心里一阵懊恼,心想这下要遭,这条恐怕得重新拍过了。

    却并没有听见导演CUT的声音。

    只要导演没有喊CUT,拍摄就依然继续。

    演员何思源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连忙跑上前,把季清给扶了起来,临场发挥,“怎么样?小宇,摔疼没有?”

    “没事。”

    季清咬牙,从地上站起身,拍开了何思源的手,大步地往后院跑去。

    这个时候,镜头给到季清特写——

    少年人在雨中狂奔,他的眼睛彤红,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像是在无声落泪。

    现场不少的工作人员以及剧中演员都被季清打动到了。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也是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或者是外公外婆长大。

    他们太理解任小宇的这种感情了!

    如果有一天,他们忽然接到电话,告诉他们最心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忽然昏倒,他们也一定会跟任小宇一样,错愕震惊,手足无措,甚至,还很有可能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CUT!”

    导演终于喊CUT。

    何思源已经在助理的陪同下,裹着毛巾,抱着姜茶在一旁取暖。

    季清蹲在院子里,把脸埋在双膝,双肩微颤。

    “清宝——”

    黄商手里头拿着干毛巾,撑伞就要走过去,被导演廖春江给拦住了,“先别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先缓一缓。”

    “可是……”

    “等会儿还是他的戏,让他再这个情绪当中再泡一泡,这样人物的情绪才能更饱满。”

    黄商心说,这雨还在下呢,孩子都在雨里泡这么长时间了,还泡啊?再泡下去人就要泡发了好么!

    导演发了话,黄商心疼自家崽崽,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季清在哭。

    在替任小宇哭。

    从小就跟着奶奶相依为命,因为太过好看的外表而没少遭肮脏的议论和挨欺负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眼泪是无用的这个道理。

    一个打落牙齿并这样的他,注定不会是一个得知奶奶昏倒,就轻易落泪的少年,也不会允许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脆弱。

    季清的哭声是克制的,是压抑的。

    就像是失去母兽庇佑的受伤幼兽,一个个默默地舔舐伤口。

    何思源裹着助理给他递的毛巾,双手捧着姜茶,身体总算稍微有点回暖,冻得乌青的嘴唇也开始有了血色。

    见季清还在那儿淋雨,挺奇怪,问助理是怎么一回事。

    助理就把季清还没出戏,还有导演也就没让人打扰,让他在人物的情绪当中泡一泡的事儿给说了。

    何思源是正经科班出身。

    出道六年了,这么多年,始终只能给人作配。

    《殊途》这部戏,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要是给像是陆东南这样的大前辈作配,他没话说。

    像是季清这样的……

    没受过专业的科班训练,只凭一张脸,就拿到了任小宇这么吃重的角色,何思源怎么甘心?

    何况,在剧组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其是廖春江对于演员跟作品的严苛是出了名的,他并不想跟导演对着干。

    何思源几次都挺想张口,去告诉导演季清的手心好像受伤了,他刚刚去扶他的时候,瞥见他手心在渗血,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他跟季清又不熟。

    —

    季清头一天在剧组拍戏的表现,大大出乎了廖春江的预期。

    廖春江对像是季清这样选秀出身人气爱豆,跨行来拍戏这件事挺有微词的。

    就他以往合作经验来看,比起受过科班训练,正经儿八百从影视学院毕业的学生来说,跨界的爱豆在演技方面的确挺不足。

    演技各种不在线也就算了,还频繁轧戏,一个人手里头要么同时接了好几部戏,要么就是还有综艺、代言要拍,入组没几天就要请假,能用替身的地方就用替身,极其不敬业。

    敬业的也有,少。

    敬业演技还出挑的,那可真是没遇见几个。

    他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噢,不对,捡到宝的人是东南!

    “东南啊,你看人的眼光我是真的服!你到底是怎么瞧出来小季是一只潜力股的?我实话告诉你,其实吧,那天在我房间,我没说实话,怕太打击孩子自信。小季以前的戏,真挺一般。最多是让人看了不出戏,真没有到令人惊艳的地步。

    他今天的表现却是实实在在惊着我了。

    他跟戏里的他的朋友一起排练乐器,一条过没什么的没什么可惊讶的,他擅长这个么。我没想到的是他对任小宇这个人物会吃得那么透,眼神跟肢体的表现这么到位。尤其是被门槛绊倒的那一场戏。你知道的么,这场戏本来剧本里没有。

    我是觉得绊一跤那个意外发生得挺好的,任小宇那个孩子看着坚强又独立,浑身长着刺,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内里也始终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么。得知奶奶忽然昏倒,被门槛绊倒,怎么说呢,季清那么一摔,还挺神来之笔的,我也就没喊停。

    其实我当时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临时加戏,太考验一个演员的临场应变能力了。其实,我当时已经做好大不了就重拍的打算了。

    没想到,小季是给我了一个大大的惊喜啊!来,来,你过来看。我给你看他白天演的那一段啊。”

    廖春江这一段夸奖的话,憋了一整天了。

    夜里还有季清的戏份,廖春江没敢轻易夸孩子,怕一夸,孩子回头飘了,怎么都进入不了角色,就该坏事了。

    也就是跟助理乔羽提了一嘴。

    乔羽名义上是他助理,实际上也是廖春江的外甥,他亲姐的亲生儿子,嫡亲嫡亲的外甥。

    廖春江也就不大好意思在小辈面前表现得太乐呵,有长辈包袱么。

    天擦黑的时候,陆东南来了。

    人刚现身片场,就被廖春江给拉过去了,一通夸奖不够,把人给拉到显示器屏幕前,推着在小凳子上坐下了,“怎么样,怎么样?这一段结尾,镜头给到特写,在雨中无声落泪的那一幕,是不是把任小宇给演活了?”

    这种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心里,就跟本来才勉强考及格的孩子,忽然拿了一百分回来,是一样一样的。

    —

    陆东南今天人没在片场,不代表他不知道片场的事情。

    小朋友进组第一天第一天的表现,就惊艳了挺多人,还有在雨中无声落泪的那一幕,群里副导演张凡专门拉的《殊途》主创人员的楼都堆得有999+那么高了。

    是的,尽管陆东南被拉到《殊途》的剧组主创人员的群,就没在群里现过身,倒是一点没妨碍窥屏。

    “你还挺沉得住气。我还以为,你知道你家小朋友今天第一天开工,你会不放心,全程24小时寸步不离地贴身跟着。”

    莫稳见陆东南一整天都待在酒店房间里,也没搞偷偷去剧组探班的那一套,特安分,没作妖地玩了一整天手机,说了那么一句。

    “第一天开工,又不是第一次开工。哪里需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陆东南当时忙着在群里收小朋友的生图,头也没抬。

    别看回答得挺洒落,实际上满不是那么一回事。

    陆东南之所以白天能忍住不去片场看小朋友,是因为他很清楚,要是本来白天没有戏份的他出现在片场,难免会引起部分的讨论。

    像现在这样多好,所有的焦点跟讨论度,全在他家小朋友的身上。

    陆东南窥了一整天的屏,只听大家讨论他家小朋友今天的表现如何如何令人惊艳,群里的文字描述看了不下几十遍,到底没还亲眼瞧过。

    廖春江拉着他在监视器前坐下,给他看小朋友今天出彩的差一场表演,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也就坐下了。

    看到季清被门槛绊倒,何思源扶他起来的那一段,陆东南敏锐地注意到了何思源手背上的那一点血红。

    因为这一场两人都是在雨中的戏,何思源的手也是湿的,所以血在他的手背上很快就散开了,变得很淡,寻常人很难注意到这一点。

    加上这一段季清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更加令人不会注意到何思源手背上的那点血。

    只有像是陆东南眼睛这么毒又观察入微的人,才会一眼就注意到了。

    在何思源去扶季清时,手背上还没有血,扶季清起来后反而有了,他手背上究竟是谁的血,也就不言而喻。

    陆东南微沉了眸光。

    “怎么样,这一段是不是演得可圈可……”

    “哎?东南,你不看了啊?”

    廖春江错愕地看着忽然从小凳上站起身的陆东南。

    “奇怪了,难道演得不好么?。”

    廖春江弯腰,一个人又把刚才那一个片段给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给看了一遍。

    明明很出彩啊!

    —

    “你的手真的不要紧吗?要不,我还是跟廖导说上一声吧。看晚上这场你在酒吧演出的这场戏,能不能用下替身,等到切到近景,给到特写的时候,你再握着鼓槌,凹个造型?反正到时候也是在酒吧拍摄,还要分一步镜头给陆老师拍摄的顾言,给到你的特写应该不会太多。”

    季清坐在演员休息室的椅子上背台词。

    晚上,要先拍他去警局录口供,他发现顾言的跟踪,最后才是酒吧那一段。

    拍摄顺序跟剧中的故事线并不完全一致的。

    尽管昨天晚上已经差不多跟陆东南都对过一遍了,为了使得自己在跟对方演对手戏的时候不要太拉胯,在人物神情跟语气上,还一遍又一遍地磨着。

    听了黄商的话,季清哭笑不得。

    他把剧本放在膝盖上,把两只手的掌心给摊开在黄商的面前,“哥哥,我就是掌心破了点皮。瞧见没?就是破,了,点,皮!我小时候从树上跳下来,摔得可比这摔得严重多了!就为了这么点伤,要找替身,会不会太夸了?”

    “那能一样么?你那会儿受伤了,肯定你家里人就让你躺床上歇着了,还能让你继续敲鼓啊?不行,我得去找导演一趟。”

    “别去。商哥——”

    季清没把人给喊住,黄商还是出去了。

    季清今天不止是手摔伤了,膝盖那里也有点破皮,起身要去追的时候,动作就慢了一点。

    季清追到门口,差点就跟从外面走进来的陆东南撞到了一起。

    抬头,见是陆东南,还没打招呼呢,先笑了。

    明明是昳丽漂亮的长相,每次只要一笑,就给人一种纯真的稚气,眉眼弯弯,眼底是散开的星光,“陆哥,晚上好呀!”

    “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