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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四日,赵怀义的身体终于恢复如初,因还要去皇城司报到,便早早起床,踏着月光,出了门。
一路疾驰,终于赶着和百官一道进了宫门。
皇城司使并不需要早朝,因此赵怀义过了宣德门,直接去了英武殿。
英武殿是各司各部集中办公之所,他刚到门口,就有一位净面男子迎了过来:“赵大人,我叫梁成,现在冰井务做事,都知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他的声音尖细,着一身青色公服,态度无比谦卑。
赵怀义点点头,现在皇城司使设有五名,除他外,另外四名都是宫中内侍,分管不同职务,眼前的这个冰井务监也是内侍。
进了大门,正对着的是一道浮雕影壁,过了影壁,便是一处开阔的大院。四抱的院子,正中一排是三司的号房,左右厢房则是秘书省与御史台的号房。从一侧往后走,则到了第三进,同样四抱,正中的一间房大门敞开,梁成指了指:“都知大人便在里面。”
赵怀义道了一声谢,便提步走了进去。
勾当皇城司公事是由官家身边最信任的内侍兼任,其中职权最大的是一个叫郑杰的年轻宦官,听说他自幼便被派到官家身边服侍,很得官家宠信,现在已经成了内侍中最年轻的都知。
赵怀义进了号房,竟意外发现里面居然装饰得十分典雅,正对门的是一排长长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另有几盆墨兰放于其上,平添几分雅趣,往里则是一架素屏,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副空谷幽兰图,意趣颇为静穆。
屏风后是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赵怀义顿了顿,绕过了屏风。进了里面,才发现后面是一张长长的几案,有一人坐于其后,正提笔疾书。
赵怀义拱手:“下官赵怀义,拜见都知。”
那人这才抬起头。
在赵怀义的印象中,宫廷内侍都是一副谦卑谄谀的形象,便如方才的冰井务监,虽然只有从六品,却在内侍中已是一个不小的官,但见了他,还是改不了一副奴颜讨好的模样,赵怀义虽然不讨厌,但委实也谈不上喜欢。
但眼前这位入内省都知兼皇城司公事,却长得英朗端正,雄姿勃发,除却面无须发,唇色较常人更深,稍稍给人一种阴厉之感外,他整个人倒像一位英挺的年轻文臣。
见到赵怀义,郑杰放下笔,站起身,他这一站,赵怀义倏然发现,这位都知大人身量颇高,而且宽肩劲腰,身姿十分挺拔。
他走下来,笑着道:“早听闻赵世子英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官家会如此器重。”
他的声音亦不如其他内侍一般尖细,而是有些低,带着一份干净清爽的感觉。
走近了,赵怀义才发现,他的唇色并不是天然的深沉,而是涂了口脂,可是很奇怪,如此俊朗的一张脸,涂了口脂却不显怪异,反而衬得他极具压迫感。
赵怀义亦道:“都知大人谬赞,论才干,赵怀义还要多向您学习。”
这倒不是一句恭维之词,皇城上下谁人不知,郑都知从一名小小的内廷小黄门一跃而成皇城司公事,靠的绝不仅是官家单纯的喜好,他本人才学通达,曾一人力辩十多位言官,武功谋略也不输战场将士,可以说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朝臣诸人曾言,若他不是一位内侍,未来极有可能接替章相,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倒是可惜了……
但赵怀义却不觉得,如果此人不是内侍,恐怕也得不到官家如此信赖。所以,是可惜,还是万幸,其实很难说得清。
郑杰望着对面的人,只淡笑一声,对他的称赞不置一词,转而开口道:“你刚来皇城司,眼下还不熟悉,今天便先什么都不要管,我让梁成带你到处看看。”
说着便唤了梁成进来,嘱咐了几句,便再度回到几案前。
赵怀义见他有事要忙,便拱手告辞。
出了隔扇门,外面才露出微熹晨光。
梁成边走边道:“赵大人,皇城司主要有两个番号,一个是亲从官,一个是亲事官。其下各有五个营,分布于汴京与周边各处。”
这些赵怀义虽然早已知晓,但他还是十分有耐心地听着。
“……今日便先带您去东营看看,东营营卫使叫……”
赵怀义却慢慢蹙起了眉,据他所知,皇城司东营驻扎在汴京城郊,离皇城百来里,并不是一个很近的距离,且相比于其他营,东营的人数少,架构简单,若是想熟悉皇城司日常运作,东营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顿了顿,赵怀义提议道:“北营离此处更近,不若先去北营?”
梁成一愣,随即便笑道:“赵大人说的是,只是北营最近并不在汴京,赵大人若想去,只能等他们回来了。”
北营就在景阳门外,离皇城只有十里,却拥有五大营中最精锐最强悍的兵力,负责整个汴京外围的安全事宜,一般非官家旨意,不得擅自离开汴京。眼下居然不在,难道有什么事?
赵怀义虽疑惑,但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庆殿前宽敞的大道上,日头渐渐升起,洒下金光万点,照到殿门前那条长长的汉白玉石阶上。
石阶的尽头,朱红色宫门打开,从内涌出来两列队伍,赵怀义对着霞光眯起了眼,原来是早朝已毕,官员下了朝。
往常早朝除非有重大事项商议,一般到卯正二刻也该散了,今日时间倒是久了些。
梁成站在一旁,对迎面走来的两人躬身行礼:“章相早,惠王早。”
赵怀义顿了顿,也垂首向二人行了礼。
惠王见到赵怀义,目光上下打量,这几日赵怀义都宿在观澜苑,虽然对于已经有官职的人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他毕竟很少出府外住。
赵仅凝着目光,道:“听管事说,前几日你病了?”
“如今已经好了。”赵怀义道。
他虽躬着身,看不清面容,但赵仅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语气有一点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