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回京

伊人睽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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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十分,将刘泠安顿好,沈大人离开了郡主的院落,回去王府中为一干锦衣卫安排的客居。他入了院子后,就有锦衣卫来向他汇报如今的情形,一路跟着他进了屋。等沈宴喝口茶,属下问,“沈大人,广平王府的旧事,就查到现在这样,不再追查了吗?”

    显然,广平王和沈宴之间的约定,锦衣卫这边已经知情。罗凡等人已经收拾证据,准备适时毁掉。其实证据真不多,毕竟过了那么多年,当年明显的证据,广平王早就销毁得差不多了。罗凡心中感叹:沈大人这未来女婿当的,还帮岳父清扫战场……太敬业了。

    沈宴放下手中茶,漫声,“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们说不用查了?”

    “……”众人惊诧,眼中神情各异。虽然沈大人没开口,但是当时沈宴和广平王谈话的时候,有锦衣卫在侧。沈宴此次来江州,众锦衣卫心照不宣,是为沈大人追姑娘而来。所以约定一出,大家就认为沈大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不用再追查下去。毕竟,未来女婿查岳父的案子,听起来实在不太舒服。

    沈宴道,“继续查,证据越多越好。但动作小一点,不要让广平王察觉。加把劲……也许能查出些不得了的东西。”

    罗凡若有所觉,“沈大人是要彻查广平王府?”他不得其解,“王爷一倒,郡主也会受影响。沈大人这样做,对郡主不太好吧?”

    沈宴淡声,“你们不用管,我另有打算。”

    沈宴不欲多说,锦衣卫自然也不好多打听。他们这类人,经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沈大人若以公济私,也没太大的问题。况且,跟沈大人出行的一行锦衣卫心知肚明,等明年陛下的昭示一下,沈大人可能要升官了——由千户升为镇府,专司刑狱。

    这样的前提下,谁会得罪沈宴?

    不管明年开春是什么样的走向,这个年,沈宴似乎不打算回京,留在江州过。

    炉火旺盛,一室暖香,沈宴坐在火边,把玩着手中的器具,旁边矮凳放着长长短短的小刀,供他使用。刘泠坐在另一侧,双手撑在沈宴膝上,看他削减东西,问他,“你不回京没关系吗?大过年的,你爹娘不会着急?”

    “他们习惯了。”沈宴淡道。

    刘泠手撑腮,“这种事情要怎么习惯?反正我习惯不了。”

    沈宴低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那就努力习惯。”

    刘泠勃然大怒,“沈宴你什么意思?你咒我每年都孤苦伶仃一个人?咒我没人疼没人爱?你的良心都喂狗了吗?”她突然发怒,让守在门外的侍女们战栗了一下,不知好端端的,郡主怎么就生气了。

    但是屋中的下一刻,被沈宴用颇复杂的眼神看一眼,刘泠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后,明眸在炉火的投照中亮了几分,变得温柔缱绻,“重来一遍——我要习惯什么?是习惯以后的每年,你都会陪我过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再不离开我?”

    沈宴:……他家姑娘真高端。他第一次见有人发脾气还能收放自如、瞬间失忆的。

    半晌,沈宴咳嗽一声,低头慢悠悠道,“你开心怎么想,就怎么想。”

    刘泠不满,这种打情骂俏的事,她一个人怎么玩得起来?没有人配合,她就像傻子一样。就算傻,也要拉着沈大人一起犯傻。

    所以就算沈宴不理她,刘泠也执着地问个不停,大有必须要得到答案的意思。

    “刘泠,我卖身给你了?”沈宴被她弄得烦,警告看她一眼。

    刘泠依然笑嘻嘻的,她能分清楚沈宴什么时候是真生气,什么时候不太生气。他不太生气的时候,她闹得再厉害,关系也不太大。一般情况下,沈宴挺纵容她的,她上房揭瓦,他都只是镇定地在房下等着。而且刘泠有时候觉得吧,她不闹腾他,沈宴反而觉得她有问题,会找她谈心。

    这个男人,实在太骚了!

    刘泠扯一扯他手腕处的束袖,“求求你卖身给我吧!多少钱,我按年给你。”

    “……”

    “按月给?”

    “……”

    “按日给?”

    “……刘泠,我在忙正事。”沈宴不得不打断她飞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思想。

    刘泠低眼瞥一眼他的正事,他的正事就是拿一堆木头啊、、玉、铜片、铃铛啊,这块敲敲,那块砍砍。他坐在这里已经大半天,恕她思想太低端,沈大人的正事,她欣赏不了。

    刘泠一把推开他的那些玉块木头,扯着他两手,将自己整个人送到沈宴怀中,“忙什么正事呢?闲话少谈,我们床上谈吧。”

    不等沈宴拒绝,刘泠已经倒在了他怀里,仰头亲他的喉结,手熟练地在他腰间一阵乱摸,摸得他心浮气躁,气息陡变。

    刘泠更热情地亲向他。

    看着这个男人,刘泠心中下了决心:她要对沈宴好,她要嫁给沈宴!

    她才不要远嫁!

    之前万念俱灰,她觉得嫁谁都没关系,她觉得沈宴不会再管她了。

    沈宴果然不再管她。

    可他又后悔了。他说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但他却来江州找她,并为她解决她父亲的事。

    他在救她,她也要努力自救,努力配得上他。

    刘泠不想嫁去夷古国了,但是陛下的旨意都已经下了。这种情况下,想要陛下改主意,该怎么办呢?

    如果是以前的刘泠,她会直接杀进邺京,到陛下面前开诚布公,清清楚楚把她的问题提出来,如何解决,能不能解决,她不在乎。

    刘泠其实是知道的:那是最糟糕的解决办法。

    她那样做,就是在找死,往死去撞,头破血流。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都无所谓。但是刘泠要保护好沈宴,她不要沈宴受一点损伤。

    那么现在,这种情况,最适合的讨论对象,其实是徐时锦。

    刘泠也聪明,但她的点全用在自怨自艾上了,玩政治,玩谋略,玩心眼,这些方面,她统统输给徐时锦。如果有人能帮她想办法的话,这个人只能是徐时锦。当没有利益纠葛时,徐时锦都会帮她。

    刘泠终于想起,在离京前,徐时锦说过可以帮她,却被她拒绝。

    回到江州后,因为没有指望,在徐时锦的几封信后,刘泠并没有回信。

    现在,她却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这边情况告知,并请徐时锦帮她合谋一二,如何能逃避夷古国皇子的求婚,转而顺利嫁给沈宴。

    徐时锦的回信很快,显然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事。刘泠一给她写信,她就看了。在信中,徐时锦说:莫轻举妄动。你先别急着退婚,邺京这边情况有变,为防止旁人窥看,我不一一述之,等你明年来京再说。不过阿泠啊,为了让你开心一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是在你跟夷古国皇子的婚事成定局后,沈大人来找过殿下,愿意加入送亲队,陪你一路去夷古国。并且沈大人已经上了折子,言各种利弊,称锦衣卫有必要在夷古国设立司所,传递打探消息。沈大人自己请命留在夷古国,为锦衣卫做这件事。陛下大悦,已经批准了这个折子。阿泠,听到沈大人为你付出这么多,有没有觉得特别开心?

    捧着信纸,刘泠跌坐,扶住额头。

    开心谈不上,她却起码知道了沈宴待她的一片心。

    冠冕堂皇,那么多理由,中心却只有一个她。

    但沈宴什么都没跟她说过。

    在她不理解他的时候,在她误会他的时候,在她想他为什么不主动一把的时候,沈宴默默做了那么多。沈大人不是话少的人,他调侃她时总说的她无力反驳,但当他真正为她做到这一步时,他却一言不发。

    沉默到无言以对,温柔到言语不及。

    这就是沈宴。

    她的……沈大人。

    再是去湖边钓鱼的时候,两人已经摆好阵势坐下,沈宴将鱼线抛出,静待傻鱼上钩的瞬间,刘泠一点点坐过去,似无意般地问他,“我听说,你上个月来过江州一趟?是干什么来的?看我吗?”

    沈宴看她一眼,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淡定答,“路过。”

    “……”刘泠的甜言蜜语,硬生生被他被憋了回去。

    她闷声,有气无力问,“你喜欢我吧?”

    她都脑补出沈宴肯定答,“不喜欢。”或者“谁说我喜欢”之类的话。等他这样说,她就有了一堆话回他,堵他,跟他撒撒娇什么的。

    沈宴道,“对。”

    “……”刘泠的甜言蜜语,再次被憋回去。

    这个人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

    就不能让她把好听的话说完吗?

    刘泠一鼓作气,再次绞尽脑汁想话题,张嘴要说话,在她嘴张开的刹那,沈宴低声,“嘘,别说话,鱼要上钩了。”

    “……”刘泠要被他气哭了。

    等沈宴终于慢条斯理地钓上来三条肥鱼,打算收工时,发现四周出奇安静。他侧头,挨着肩坐着刘泠,但刘泠面无表情地盯着水面,水上的波纹荡开,她看得津津有味,仿若能看到天荒地老去。

    沈宴眼底有笑,咳嗽一声,“嗯,那谁……”

    刘泠更生气了:什么叫“那谁”?你连我名字都叫不出口了?

    沈宴推一推她的肩,“抱歉,打扰了姑娘你歌颂真挚爱情的宝贵时间。”

    刘泠冷若冰霜,动也不动:你说抱歉就完了?我是那么好打发的吗?有本事你就扔下我不管!

    沈宴又说了几句话,但刘泠当没听见。他起身,默然看她半天,挑了挑眉,开口,“有什么要求,说。”

    方才还装耳背的刘泠,立刻抬头,认真道,“要你给我唱情歌。”

    沈宴是绝不可能给她唱情歌的。

    沈宴望她,那幽深的目光,看得刘泠心虚。良久,他点了点头,矜淡道,“可以。”

    刘泠惊喜:沈大人似乎格外好说话?

    她得寸进尺,“要你跪下给我唱情歌。”

    沈宴眼中神情淡了,“我不会给你下跪。”

    “……”刘泠有些尴尬,她触到了沈宴的底线。

    沈宴转身,刘泠急忙站起,拉住他手,“你不能走!你惹了我生气,你还没跟我道歉。”

    刘泠几句话让沈宴没了兴致,但她同样能几句话,挽回沈宴,“沈大人,你再走一步,后果自负!”

    沈宴当没听见。

    但下一刻,他果然头皮发麻,全身一阵战栗,以极快的速度回过身,如刘泠所愿,紧紧抱住刘泠。

    原是在他走的那时候,刘泠突然低低发出一声嘤,咛般的轻喘声,喑哑至极,却如烧着火一样。这声音沈宴太熟悉,是每次在床上,她在他耳边发出的声音。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

    在几步外,侍女侍从严正以待,且沈宴的余光,看到有飞鱼服的影子从游廊后走来,整整一队人!

    沈宴紧捂住刘泠的嘴巴,怒斥,“你疯了?!”

    刘泠抬眼,神情正常,“我说过,后果自负的。”她回抱他的腰,蹭了蹭,洋洋得意问,“这后果,沈大人你负的起吗?”

    沈宴无言以对。

    当晚他回去,罗凡看着他,如看着陌生人一般,啧啧感叹,“沈大人,看不出来,你竟如此禽,兽……光天化日,那么多人看着,你就对郡主下手……你还是人吗?”

    沈宴脸黑黑的。

    他就知道,白天那种距离,对罗凡这样的人来说,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谁也没看到沈大人做什么,但都听到了郡主不合时宜的轻喘声。试问若非沈大人太禽,兽,郡主怎么会发出那种声音?谁知道那两人背着他们站,沈大人对郡主做了什么……

    而从那天起,杨晔等侍卫,看到沈宴,就一副防备的表情,就差警告他“离我们郡主远一点”了。

    抱着莫须有的罪名,沈宴都不想再看到刘泠了。但是他躲着刘泠走,刘泠却使十八般武艺找上门,防不胜防。刘泠也知道自己给沈宴惹了多大的麻烦,知道沈大人吃了人多少白眼,所以再和沈大人相处时,她就算装,也硬是装出了一副乖巧的模样。

    因为她的乖巧听话,沈宴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快过年的这段时光,刘泠跟补救一般,每天变着花样送沈宴礼物。香袋啊、玉佩啊、衣服啊、腰带、鞋子啊,她之前什么都不送,因为所有的手工活,都是需要时间的。对她这种不善女红的人来说,更是无比艰辛。

    她每天送一样,希望沈宴每天都惊喜。

    沈宴敲她,“玉佩组件你送我一块,让我怎么戴?全拿来。”

    “不!”刘泠往后躲,“每次送你一块,你每天感受我浓烈的爱意,等送完所有,你再组一下,就能戴出去了。难道你不想每天感受我的爱吗?”

    沈宴叹气,“你能逼死我。”

    她连鞋子都今天送一个,明天送第二个。

    刘泠分明是想把礼物送到除夕去。

    刘泠怎么会想逼死沈宴呢?

    她恨不得沈大人样样如意了。

    杨晔等侍卫原本对沈大人颇有微词,怕他每天跟郡主在一起,带坏郡主。但灵犀灵璧等女带来的话,让他哑然失笑:侍女们说,郡主和沈大人天天窝在一起,没有做别的事,两个人在摸索着,研究做饭。

    沈宴挑食,在遇到刘泠之前,他是吃一顿没一顿,从来不在意,也给自己留下了严重的胃病。

    刘泠傲慢,在遇到沈宴之前,她从不进厨房,想自己做菜给另一个人吃,想想就麻烦,而且有那么多下人,为什么要她做?

    但是现在,沈宴和刘泠两人凑在一起,就在研究烹饪的事。

    不要下人,不要厨娘,不用别人指导,他们两个窝在厨房里一天,烟火呛人,等傍晚出来时,还真能端出两盘像样的菜。

    怎么能不会烹饪呢?

    刘泠觉得这是天下最有用的技能了。

    对旁人可能没用,但对沈宴最有用。

    她希望有她在一日,沈宴便能顿顿吃饭,再不要犯胃病。

    和沈宴在一起后,刘泠才知道,原来世上真的有“意乱情迷”这回事。

    那是多么惹火的字眼。有人一辈子遇不到,有人轻而易举地遇到,然后就看住,再也不要放跑。

    过年的时候,府上忙碌着备年货的事,那和刘泠无关,她每天仍忙着给沈宴送礼物。灵璧抱怨,“郡主,你每天送沈大人那么多礼物,大大小小的都有,怎么不见沈大人回送?这也太寒人心了。”

    刘泠答,“他以前送过我很多啊。我想到能天天看到他,能送礼物到他手中,就已经很开心了。怎么还会奢望别的事?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他们在江州过的年。

    等入了春,刘泠就安排下人收拾行装,准备跟随锦衣卫一道回京。纵是她不回去,陛下也很快会下旨,让她进京备嫁。而现在,广平王夫妻对她的事,真的是不问不管。

    不知不觉间,刘泠和沈宴相识,已经将近一年。

    回了邺京,刘泠旁的事暂且不管,先上徐家拜访。她要听徐时锦说一说,针对她的婚事,徐时锦有什么别的方法没。

    坐在主座,徐时锦喝口热茶,笑了笑,“阿泠,你不能退亲。这门婚事,是个好机会,一劳永逸的机会。我和沈大人有约定,他投诚,我在这门婚事上做手脚,送你们一场机缘,让你能嫁给沈宴。”

    “你让我糊涂。”

    徐时锦微笑,“隔墙有耳,你只管等。阿泠你要相信,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害你。”

    刘泠猛地站起,紧盯着徐时锦,一字一句,“隔墙有耳?!这是在徐家,你是殿下身边的人。你还怕隔墙有耳……小锦,你到底要做什么文章?你……莫不是连殿下都瞒着?”

    徐时锦笑容有些僵硬,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她生硬地转了话题,笑容满满,“对了阿泠,你不知道,在邺京,出了一个小八卦。传说那位对你一见钟情的夷古国皇子,看上了长宁郡主秦凝。你猜猜,秦凝要做什么?”

    局面如此复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

    到底何去何从,在不开幕的前一刻,谁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