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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康海丰也上门来了,他此来,是向盛长桢请罪的。
康姨母不知轻重,他康海丰好歹也是混迹官场多年,又岂能不知晓盛长桢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康家全盛之时,与这样的大人物也只能交好不能交恶。
何况如今康家已经落魄,若是盛长桢有心对付康家,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只需放出些风声去,保管就会有大批人闻着腥味儿就来了,狠狠地踩上康家一脚,以求讨好盛长桢。
双方权势地位如此悬殊,康家居然还敢主动招惹盛长桢,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了。
康海丰痛骂妻子愚蠢之余,自然是免不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盛长桢因此迁怒自己,毁了自己的前途。
于是,待康姨母去了庄上养病,家中暂且清净之后,康海丰立马就备礼上门求见,理由嘛,自然是来接女儿的。
盛长桢亲切地接待了自己这位姨父,言语间也是平和里带着亲热,似乎早已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
康海丰不太放心,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几次,盛长桢也是笑容可掬地回应。康海丰这才确信,盛长桢似乎真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许。
论起来,康海丰还算盛长桢的长辈,理应是盛长桢敬着他的。但实际上,双方交谈的时候,康海丰却是提心吊胆、小意讨好的那个,这场景也是颇有些讽刺。
康海丰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无奈形势比人强,该低头时就得低头。别看康海丰贪花好色,仕途上更是一塌糊涂,但在这一点上,康海丰还是拎得清的。
盛长桢的亲娘是卫小娘,和康家算不得正经亲戚,康海丰平素也和盛长桢没什么来往,双方也就是点头之交罢了。
康家上门挑衅在先,盛长桢能不计前嫌,好言好语地和康海丰坐下谈事,已经是够给康海丰面子了。
就这样,双方互相客套地闲谈了一会儿,可毕竟平日里交集甚少,说着说着渐渐就没了话题,气氛有些尴尬。
康海丰已经探明了盛长桢的态度,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眼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准备起身告辞。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上门来的正当理由,他可是接女儿来的。
虽然这只是一个借口,为的是让双方面子上都能过得去。但既然说出了口,总得有个交代。
康海丰捋了捋颌下胡须,问道:“贤侄,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来你府上做客也有几日了,也该回家去了,家里兄弟姐妹可一直念着她呢。这回我来,正好带她一道回去。”
盛长桢没做声,端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微垂眼睑,似在回味茶香。
康海丰见他没什么表示,以为是余怒未消,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说道:“贤侄,这件事是你姨母唐突了,也怪我,没管束好家里,给你们夫妻俩添麻烦了。”
说着,康海丰就站起身,躬身下去,一副要向盛长桢赔礼道歉的架势。
盛长桢眉头一挑,脸上浮现假模假式的惶恐,连忙上前扶起:“姨父,这如何使得,折煞小侄了!小侄不敢欺瞒姨父,兆儿表妹已不在我这府上了。”
“嗯?不在拙园了?”被盛长桢搀扶着的康海丰一愣神,又急忙问道:“那她是去了哪里,现在是死是活?”
康海丰有些担心,康兆儿是不是被怒极了的张桂芬给发卖了。也不怪他把张桂芬想得如此恶毒,实在是康姨母这个妒妇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
康海丰自己纳下的小妾,有子女为倚仗的还好些,那些一无所出的,若是失了宠爱,根本就是任由康姨母炮制,卖到妓馆都算好的了,有的连命都保不住。
康海丰以己度人,张桂芬是国公府备受宠爱的嫡女,定然心高气傲,若是妒忌心作祟,像康姨母一样弄死个把妾室也是寻常。
虽然康海丰平日里对康兆儿这样的庶女漠不关心,基本处于放养的状态,但到底是自己的血脉,要是就这么给别人打杀或者发卖了,康海丰的脸上也挂不住。
所以他才会冒着触怒盛长桢的风险,问了这么个问题。
盛长桢见他惊慌的表现,不禁暗自好笑,笑着回答道:“姨父宽心,兆儿表妹现在好好的,保证一点皮都没擦坏。”
康海丰见盛长桢表情认真,不似作伪,终于松了口气,旋即又疑惑:“那她是去了哪里?难道是已经在回康家的路上了?”
盛长桢摇头:“想必姨父也知道,要是把兆儿表妹送回康家,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康海丰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嘴上却说道:“兆儿是康家的女儿,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事?”
盛长桢轻笑一声,看着康海丰心虚脸热的样子,声音平静道:“有些事,姨父心里跟明镜一样,咱们好歹是亲戚,姨父就不用再在我面前装糊涂了。”
康海丰半张着嘴,无言以对。
家里的事再腌臜,那也是自己受着,关起门来谁也不知道,如今被一个后辈当面揭开,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康海丰再能忍,脸上也难免有些不好看了。
眼看他面皮一会儿胀红,一会儿发青,偶尔还会泛黑,盛长桢暗自失笑,没再拿乔,直言道:“我已将兆儿表妹送去宥阳,预备在那里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嫁了。”
“你怎能如此自作主张?!”康海丰又惊又怒,他这下是真的有些怒了,语气中也满是责问的意思。
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康兆儿好歹也是他康家人,要嫁谁自然是他这个当爹的做主,怎么也轮不到盛长桢插手啊。
盛长桢脸一沉,冷笑道:“那小侄倒要问问姨父,姨父又能替表妹寻个什么亲事?再送到权贵之家去,给人做妾?”
这一回,盛长桢语中的讥讽不再遮掩,让康海丰羞愤难当,同时,盛长桢眼中的凛冽的冷意又犹如一盆冷水泼下,让康海丰瞬间清醒了过来。
阳光正好的天气里,康海丰却如堕冰窟,浑身寒意刺骨,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意识到,盛长桢没在和他开玩笑,自己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的话,后果难料!
身为父亲,却难以决定自己女儿的婚嫁大事,这让康海丰觉得很屈辱。但换个角度想一想,若是咬牙认下此事,那不就相当于盛长桢欠了他康海丰一个人情么?
一个没用的庶女,换一个当红新贵的人情,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很划算。
康海丰这样想着,嘴角竟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