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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枫顿时就笑了,直道哪怕他一直都不愿承认,原来他的宓姐儿真是长大了,不但长大了,还一日更比一日精明。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那我这便吩咐苗刚,先叫他停下找宅子的事儿,改为去寻两个好铺子,再瞧瞧哪个庄子上合适安置若蘅这个人。”
“只是我也忘了问你,你去年秋天叫岩哥儿替你买下的那块地,不是打算建仓房的么,怎么我前两个月还听说……那地里还种着庄稼?”
言之意下便是与其叫他用那打算置办新宅子的银子买铺子,还不如将这笔银子贴补给女儿建仓房去,也省得女儿手头儿缺银子却不说话,这才一直叫那块地几近闲了去,种一年庄稼赚来的银子还不够打发长工。
他当然知道,这丫头买下这块地便是将来做私房的,她也便不好意思开口跟父母要,谁叫这事儿看起来仿若是要跟颖哥儿抢家业。
可他也不觉得贴补给女儿些便是剜了他的心头肉,更不会以为这就是抢了颖哥儿什么啊;他这个做父亲的再不开口,岂不成了不配为人父母?
韩宓却是闻言就笑了,连道都怪她没跟父亲深聊过:“您可听说朝廷打算开海禁?”
她便将她叫那块地又种了一年庄稼的缘故讲了,说是既然她要为开海禁才建这仓房,也好在通州码头上占得先机,总不能在开海的事儿还未定准时、便大动土木。
“那仓房若是盖起来后闲置太久,梁柱容易遭虫蛀不说,空房太多可容易生事。”
仓房可不是一间半间等闲民房,十数间屋子哪是一两个人里看顾得来的,难不成为了这么些空仓房,便得请上十来个护院日夜巡逻?
可这空房搁在那里万一一眨眼照看不到,便叫它成为什么坏人的窝点儿了,譬如三五个小贼时不常便摸进去分个赃,或是强盗们藏在里头商量个打家劫舍的,岂不是白白给自家找麻烦?
她父亲是顺天府同知不假,可这也容易灯下黑不是?
若是有那聪明的小贼,情知藏在韩家的仓房里更不会被谁捉了去,将来事败又该叫韩家如何自处呢?
因此上哪怕就叫那块地常年种着庄稼,韩宓也不会冒这个风险,白白盖起库房空放着惹是生非,更不想叫那开海禁的话儿从她这儿打了头儿传出去。
这就更别论她早就对建造仓房的银子来路有了数儿,哪里就用得着她跟父母张口呢。
谁知这时她就听得她父亲咦了一声:“你今儿白天既然去了你外祖母那儿,就没听你二舅母提过海禁真是要解了,或许不出明年二月便会正式颁布?”
原来韩宓二舅母管氏的娘家三哥便在两浙市舶司当差,前几日差人回来送冬节节礼,便特地给家中送回了这么一个消息,因此上韩云枫也就是不知韩宓的仓房竟是为开海准备的,否则他早就跟她讲了。
韩宓顿时乐了——她当初之所以说是朝廷可能要开海禁,便是二舅舅那时不但在泉州做知府,二舅舅的三舅兄也是两浙市舶司的副提举,否则她也没那么容易说服庄岩替她买下那块地,更不可能拉着宋太太和庄二夫人入伙。
敢情如今还真与当年一样,这海禁的确是快开了?
那她也得抓紧时间将她那个计划实施下去,也好尽早将银子搂到手,等到开春便得大动土木!
韩云枫却是被女儿之前那些替自家着想、这才没早早盖起仓房的理由感动得不行,等他说罢海禁确实要开了,便起身去书架上取下一个小匣子,打开来拿出两张银票递给韩宓。
“父母为快要出嫁的女儿多多准备些陪嫁产业不也是应该的?”
“我和你娘午后商量着换宅子时,便先准备了六千两银子,你先拿着这两千两给仓房备料,若是不够再说话。”
别看韩云枫这话是这么说了,他心头也是清楚得很,自家可不止有宓姐儿一个女儿,他还有颖哥儿,何氏肚子里如今又怀上一个,哪怕他再恨不得多给女儿贴补些,也只能如此了。
韩宓却是终归是没想到,她父亲竟然能将准备买宅子的银子给了她,还一给就是两千两。
虽说这宅子暂时不用买了,两千两也可以盘个小铺子生银子呢,给了她却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本儿了。
而她当年出嫁时,他可不是这样儿的,甚至连她娘的陪嫁产业都打算不给她一分一毫,还是她两个舅母亲自来送她出嫁,这才逼得他不得不拿出两个庄子给她。
她便一边暗笑“有的人还真是欠调.教”,一边又将那银票推还给她父亲,口中亦是笑道,她可不要这银子。
“难不成我方才游说父亲暂时别换宅子了,其实图的却是将这银子拿过来自己使?”
“我当然知道父亲不会这么想,可父亲还记不记得天津卫那个金家?”
暂且不论这金家前世对得住她与否,只说那金朝德去年可是与那苏樱沆瀣一气,派了个长庆来京城意图毁她名声呢。
虽说庄岩当时便将人交给平乐长公主处置去了,她韩宓也装作可以既往不咎,可她不追究不等于她好欺负!
“那金家既是背着长公主与苏驸马蝇营狗苟,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背主的,长公主如今早就不待见他们家了,我此时不出这口气还待何时?”韩宓笑道。
“父亲真不必为我拿什么本钱造仓房操心,这笔银子我找金家出。”
韩云枫自是知晓那金家去年对他女儿做过什么,当时若不是庄岩早就派出两个暗卫一直护着宓姐儿,说不定早被那金家得逞了去。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没想到,他女儿竟然想叫金家因此付出代价,虽说这代价不过是叫金家出点银子当教训了。
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这、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韩云枫便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开导起韩宓来,教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说了,岩哥儿早将人交给长公主处置去了,这一年多来长公主也没叫金家好过了去,更是叫他们家险些丢了皇商这个肥差。”
再说长公主虽然惩治了金家,那金家无论如何也还是长公主的“家奴”,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
他可不是就得适时教导女儿,叫她务必不要小小年纪便学得如此戾气,也省得树敌太多、叫她今后应接不暇。
其实韩宓若不是早知道她父亲的性子,知道他当年虽然在女色上毛病大得很,在其他的为人处世上却远远不是心狠手辣那种坏人,她早就容不下他了。
她就笑着点头道,父亲的教导我知道了:“我也只是叫金家心甘情愿掏些银子、权当来给我赔礼,金家任何一个人的狗命我都不稀得要呢,我又哪里肯得罪长公主。”
韩云枫只得无可奈何道,既是宓姐儿知晓如何掌握深浅,若是有难处尽管对他讲。
“论说当初金家想要欺负你,我这个做父亲的便不能善罢罢休,莫说他们是长公主的家奴,就是皇上的家奴也得要个说法儿。”
可是谁叫那金朝德勾结的是孙氏的女儿,这两人还是未婚夫妻?他若再出面穷追猛打,岂不是又叫人想起他曾与孙氏……
他韩云枫既是在孙氏身上有短处,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和血吞,他总不能叫那孙氏的女儿满大街哭喊他的丑事儿去,再毁了他好不容易才回头经营好的名声,毁了这个家!
再说那金朝德打得可不是别的主意,而是派了个小厮来日日跟踪宓姐儿;若他非得追着金家给个说法儿,岂不是反害了自己女儿的闺誉了?
韩宓自也是知晓这个,而她本来也不打算亲自出面收拾金家,叫金家大张旗鼓的拿着银子给她赔不是,她就轻笑道,宓姐儿懂得父亲的意思。
“宓姐儿若是个不懂事的,虽说我鞭长莫及、奈何不得天津卫的金家,我当初也早就对那苏樱动手了,实则我还不是早就想到了,生怕打狗反被狗咬?”
“实则是我这一年来又抓到金家一些小把柄,父亲尽管放心,我到时自会连去年那档子事儿提都不提一个字,便叫金家乖乖捧着银子给我送来,还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呢。”
话说到这儿这才算叫韩云枫真正放了心,原来这丫头竟然并不是打算拿着去年那事儿说话,而是另有金家旁的把柄握在手里。
那么他也就不用担忧宓姐儿的闺誉又一次被人提起甚至抹黑,剩下的也就是她要人他出人,她要力他出力了。
他便并不曾将韩宓推回来的银票收起来,而是又重新递给她:“你娘午后本来就说,也该给你置办两个铺子了,你先拿着这银子,等铺子都选好了、还差多少我和你娘再给你添。”
论说这种给女儿置办陪嫁产业的事儿,便不该交给女孩儿家自己办,这实在是好说不好听——孩子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哪里就用得着这么亲力亲为了。
可谁叫他这女儿与旁人家的女孩儿不一样呢?若是他都将此事交给苗刚,万一苗刚选的并不合宓姐儿心意,又不如宓姐儿自己想得周到呢?
这孩子实在是太精明了,选铺子的事儿还是交给她自己去打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