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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你有什么要洗的衣服吗?”暮雪翻着手上捧着的衣服,踏进了大殿,她曼声道,“要是有就拿出来哦。我可以帮你洗洗。”
萧逸本来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信,闻言不经意地抬头,目光突然便凝住了。
师父……
暮雪一抬头吓了一跳,因为萧逸凝视她的目光很是古怪,让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她试探地说:“萧逸,你改变主意了?”
萧逸狼狈地移开目光:“什么?”
“你要是反悔了想亲我了,现在还来得及哦。”
萧逸望天,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低头去看手中的书信。
暮雪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的袖口轻轻捻了一下:“咦?萧逸,你的衣服怎么这么干净?”脱下那件黑色斗篷之后,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长衣,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明明是纯净如雪的素色,却给人一种流光溢彩的感觉。明明几经奔波,他的袖口却还是雪白一片,不染尘埃。
暮雪颦眉:“仔细看的话,你这件衣服没有缝呢,是天衣?”也只有传说中的天衣是天然无缝,浑然一体,宛如天成的了。
萧逸从书信上抬起头:“是的。”
难怪,天衣不管穿多久都无垢无尘,永远簇然如新。暮雪好奇地研究着他衣服上的纹路,研究完不由得感慨不愧是天衣,穿着它御风而行,衣服飘逸得应该像是流动的风吧。
不过天衣只有天上的那些神仙才能穿,萧逸怎么会有?
还没等她问出声,萧逸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暮雪,你一定要穿着我师父的衣服吗?”
暮雪笑得很灿烂:“恩,因为我要洗衣服,你师父的衣服我穿上很合身啊,你不觉得吗?”
如花笑颜,如同师父在世,萧逸蓦然一阵心悸,他咳嗽了两声,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丹朱呢?”
“父父父父亲大人。”丹朱从殿外飞奔进来,一头撞进了萧逸的怀里,她扁嘴,大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泪花,“我干了一件错事,请你不要责罚我。”
暮雪弯下腰:“丹朱,这可不行哦。做错事了就应该勇敢地承担责任,怎么能先要求别人原谅自己呢。”
丹朱怯怯地说:“母亲大人。”
萧逸笑了笑:“你先说说你做错了什么事吧。”
丹朱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递到了萧逸的面前,上面是撕成好几片的画像:“我想看看母亲大人的,时间太久了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谁知道清光非要跟我抢……结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怯怯地去看萧逸的脸色:“父亲大人,你没有生气吧。”
萧逸沉默地拈起一片看了看。
暮雪担心地说:“萧逸?”
萧逸笑了笑,摸了摸丹朱的头发:“没关系的,丹朱,我不怪你。以后别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丹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可是父亲大人,你看起来就像是快哭了。”
萧逸哭笑不得:“那我给你笑一个好不好?别哭了,别哭了。”
丹朱抽噎:“那父父父亲大人,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萧逸安慰:“不会的,父亲大人会一直一直喜欢丹朱,不会改变的。”
暮雪无奈地笑:“萧逸,你这样会宠坏她的。对孩子好没错,但是你这样好过头了啊。孩子做错事的时候一定要惩罚,她才不会认为犯错不被责罚是理所当然的。”
萧逸诧异地抬头:“我对她太好了吗?我不觉得的啊。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对我的……”
他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师父对我的确太好了。”
暮雪将哭泣的丹朱哄入睡以后,也将那些画的碎片从她的手里抢救了回来,将碎片递到萧逸的面前:“萧逸,还要吗?”
萧逸颦眉:“算了。”
暮雪怔了怔。上次她假装烧掉了这幅画,他明明那么伤心的……
半夜,萧逸经过暮雪的房间时,意外地发现灯还亮着,他穿墙到了里面,发现暮雪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她的睡颜安详而宁静,又穿着师父的衣服,熟悉得让萧逸眼眶发热。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她的胳膊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萧逸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发现是那副仙人望月图。已经碎成几片的画像一点破裂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那位女仙抬头望月,神色清冷,从未经受过尘世的沧桑变幻,百年不变。
暮雪忙碌了大半夜,拼凑出碎片,完整地还原了那幅画。
萧逸的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暮雪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在做什么?萧逸捂着自己的嘴唇,简直不敢置信,眼见暮雪唔了一声就要醒转,萧逸夺路而逃,匆忙间将那幅画也带走了。
暮雪醒来发现画不见了,凝目。逸儿来过了吗?
第二天,暮雪神清气爽地走进大殿,发现萧逸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恍惚地坐着,便道:“咦?萧逸,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萧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紧紧闭嘴,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
暮雪不以为意,问:“丹朱呢?”
“凤炎首领将她接回去了,说是她离家出走,已经耽误了三个月的首领课程,不能再让她胡闹下去了。”
“哦。”
“宗主,李某有事求见。”这个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空,解了萧逸的困境,他得救般地迅速闪了出去,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暮雪摸了摸下巴,思索,总觉得逸儿今天有些不对劲呢,是错觉吗?唔,这种不对劲是从她换上以前的衣服开始的,不禁有些气愤,说什么不会爱上她,只爱师父一个人,结果换了一套衣服就可以了吗?他爱的原来是她的衣服吗?
难怪总是认不出来她,其实也是因为他爱的是衣服没错吧?其他的都是借口,借口。
她房间里还有一堆,都送给他,给他,让他跟衣服过一辈子算了。
来的人是萧逸在姚府遇到的那位天官,他说会来拜访萧逸竟然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来了。
天官谢绝了萧逸请他到里面坐坐的邀请,将一份请帖送给萧逸便走了。据他说,萧逸离开许久,大概不知道天上发生的一件大事:老天帝已经离位,将位置传给了太子参,如今新天帝即将在三重天设宴,请三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去共聚,听说昆仑宗主云游归来,天帝便让他务必要请到萧逸。
萧逸拿着请帖沉思。
暮雪顿时就忘了吃醋的事了,问他:“去吗?”
萧逸颦眉:“不太好推辞。”
暮雪忍不住笑。不好推辞那就是必须去了,不过,逸儿这个样子好像是被逼着吃苦药的小孩,好可爱。
“暮雪,我要去一趟东岛。”萧逸低声道,“羽寒来信说,许君留了一些东西给我。”
东岛。
羽寒侧身为萧逸推开小院的门:“我觉得有些东西应该让你看看,所以就给你写了信。”
他引萧逸在棋盘旁坐下,示意萧逸拿起棋子:“来,你下一步试试。”
萧逸不明所以,依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奇迹般的,棋盘上顿时出现了对应的白子,似乎有人在操作着那个白子,同萧逸对弈一般。
羽寒叹了口气:“是稚儿告诉我的,他说这个棋盘上被他的师父施了法术,应该是留给你的。他的师父大概是想告诉你,就算他不在了,你想来同他对弈,也是可以的。”
“萧逸,许君化气了。”羽寒努力地瞪大眼睛,“想想也是,那家伙一向看的最开,对死啊什么的都不在乎……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走得太突然了呢?”
他重重地在棋盘上捶了一拳:“他上次突然去看我我就应该警觉的,这家伙一向不轻易离岛,还将他最喜欢的棋子送给我……”
萧逸声音低弱:“羽寒,别说了。”
羽寒咬牙:“我恨我自己,要是我当时发觉不对劲,说不定就能挽留住他了。”
萧逸摇摇头:“羽寒,如果这是许君自己的意愿的话,我们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他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为他的离开痛苦的。”
“那么,萧逸,你又为什么流泪呢?”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许君和他们是几百年的好友了,那是普通人几辈子的交情?就算是无情无欲的仙人,又怎能不伤心?
萧逸突然说:“羽寒,许君曾经暗示过我,暮雪就是师父。”
羽寒纳闷:“他这么说过?那还真的有可能,他对天机的窥测在我们中间是数一数二的。”
萧逸艰难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什么?”
“暮雪在东白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情况?”
“异常的情况?”羽寒抓抓头,苦思冥想,“你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就是五十年前,暮雪还在冰里的时候,东白后山突然发生了地震,我们找震源的时候发现暮雪在冰里躁动不安,冰里的水翻滚个不停,她捂着心口,非常痛苦的样子,而且在撞那块冰,似乎很想出来。
而且,更为古怪的是,东白山上的水都在沸腾,震颤……”
“具体是哪一天还记得吗?”
“唔,让我想想,差不多是仙界历法金元纪年的二六九七年,哪一天倒是不记得了,大概是白露过后?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逸换算了一下人间历法,脸色登时就变了,那段时间差不多跟寿阳朝堂历险,他茫然绝望,来自永恒之境的水不受国师控制的日子重合,难道暮雪真的是师父?
“你确定暮雪就是你的师父了?”
萧逸苦笑:“不确定。说不定只是巧合。很多时候,我感觉她就是我的师父,但是羽寒,感觉是会骗人的。我连自己都不相信,如何断定她就是我的师父?”
羽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就是你的师父,如果天狐活着,他或许能告诉你暮雪的身份,当然,他不一定会说,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所以又绕回原点了,照我说,别纠结她是不是你师父了,直接跟她在一起算了。”
萧逸摇摇头:“也许天狐真的还活着。羽寒,已经有好几个人提醒我,他还活着。找到他,就能找到答案了。”
羽寒看着他眸子深处刀淬般的寒光,心说:不是吧,这家伙又疯了?
萧逸慢慢道:“羽寒,你说,若是一个认识的人,明明就站在你面前,却不肯跟你相认,是出于什么缘故?”
羽寒想了想,竟然给了他一个靠谱的答案:“大概是因为,有不得不再次离开的理由吧,与其经历再次分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相认,至少心里会好受些。”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而这次分离,很有可能就是永别。
萧逸沉默。
“还有啊,萧逸,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天狐真的还活着。那么,就算你的师父真的回来了,她也很有可能不是你师父了。像我们以前说过的那样,暮雪的危险将不可估测。”
“我知道。”
羽寒叹了口气:“既然要调查天狐,那你打算从何入手?”
“大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