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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君如也产生了几分侥幸,侥幸地想着,姚原在隐石的保护下不会被大妖找到,即使她死了,梦魇也可以代替她,戴着隐石生生世世地守护着他。
这样,即使她离开,也可以放心了。
那个诅咒日以夜继地吞食着她的生命力,再加上缩短的寿命,让她时常有一种倦怠的感觉,感觉自己行将就枯,精力不足。
不过,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君如皱着眉毛想了想,却没能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一脚刚踏入帝都的梦魇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全然不知道自己离开十几天,连存在与否都被一个女人彻底地忽视了,而且还被那个女人随便地决定了人生的方向,甚至没有得到通知。
他兴冲冲地从姚原房间的阴影中钻出来,一眼就看到君如在做噩梦,就秉着大无畏的八卦精神,凑上前,窥视她的梦境,想看看她梦到了什么。
可惜君如的警觉性非同寻常的高,几乎是梦魇入侵她的梦境的瞬间,绿色的光芒直扑梦魇的面门,险些洞穿他的头颅。梦魇就地钻入脚下的阴影,才避过了那一击。
君如这才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来人,懒洋洋地说:“呦,小梦魇,是你啊。这样突然接近我可是很危险的。”
梦魇直眉楞眼地从阴影中浮上来,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却不是因为险些丧命,而是因为方才看到的梦境。虽然君如反应及时,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他忍不住问:“你方才梦到的,是真事,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境?”
君如不打算瞒他:“是真的。所以,如果你不想帮我,我不会怪你,因为你说的没错,这件事本来就不关你的事。那个大妖,一旦惹上,后患无穷,到时候你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哼,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
君如斟酌地说:“不是那意思。就算没有你,我也有法子对付他。”
她喃喃地说:“这一世,我要将所有的事情终结。”
“别做傻事!”梦魇劝她,“我可以把他藏进梦境,三千梦境,三千世界,那个大妖找不到他的。”
“不行。”君如坚定地摇头,“只要那个大妖找到你,三千梦境都会破碎,到时候姚原永远都出不了梦境了。而且,梦境毕竟是虚幻的,姚原他,还是要生存在现实中的。”
君如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头……那些事,本应由我承受的。”
“不要这么说,你已经很努力了,”梦魇安慰,想起窥见的君如的梦境,亦是心有余悸,他身为妖类,自认生性残忍,杀生之时从不手软,可是比起那个大妖,却能说得上是仁慈了。那个人类的遭遇,连他也觉得齿寒。
他蓦然想起来意:“对了。我回了族落一趟……”
君如惊讶地说“你回部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的族人一定很开心吧,啊,失落多年的小梦魇终于回来了,好感人!”
梦魇:“……我十几天没来了,你没发现吗?”
见梦魇的脸色不对,君如当机立断,娇弱地扶住额头:“自从中了诅咒,我的记忆力就开始减退,一些事情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梦魇抱着胳膊,冷眼:“不要把什么都推到诅咒上去!相信我,你的记忆力一直没好过!不仅记性差,还有错乱,自动更改,只记得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的毛病。”
君如:“所以我一直记得梦魇大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文成武略德昭日月……”
虽然听不懂,梦魇的马屁还是被拍的很是受用,冷哼一声:”我为你寻来了转移诅咒的方法。你上次画的那个法阵,大致是没有错的,只是少了一样引灵的材料,叫做月见,是一种玉,因在月光下发光而得名,只是这种玉比较罕见,不容易找。你现在很不好受吧,那个诅咒煞气很重……”
君如毫不迟疑地说:“我不能离开他,那个大妖随时会来。”
梦魇继续冷哼:“真是麻烦,我替你找也就是了。”
“那就多谢你了。”
梦魇戏谑:“不用谢,说好了要一起战斗,共度难关的。”
君如的厚脸皮岂是他能打败的,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小梦魇你终于想起来我们的约定了,我真高兴。”
梦魇懒得搭理这个女人,匆匆而来,又匆匆地走了。
梦魇去了妖市。
妖怪有专门的渠道购买所需的东西,这种妖怪集市被称为妖市。妖市上各种妖怪混杂,兜售商品,多半是以物换物,互通有无,由各方妖主代为监管,帝都的妖市是北方妖主的地盘。北方妖主跟南方妖帝一向不对付,这也是君如没有想过设法让姚原不断转移地方,躲避妖帝的原因。
月见作为引灵的材料,极为难得,梦魇一连去了几天都毫无所获,正打算换个地方碰碰运气,一位商人主动找到他,将一块月见递给了他。
梦魇举起那块玉,辨别真伪。
妖市上常年不见日光,那块玉普一出现便吸引了大量的目光。里面流动着若有若无的银光,淡淡的,珍珠一样的柔和,却一点儿也不耀眼。
那个商人解释:“月见是因为月下发光而得名的说法其实是错误的,它的名字是见月的意思,因为它能储存月光,吸取灵气而得名。客人是打算用来解咒吗?转移诅咒它是最好的材料了。”
梦魇大喜过望:“呀,谢谢你了。你想换什么?我的毛发吗?”
梦魇一族的额上的羽毛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噩梦,只可惜梦魇自诩为魔神的坐骑,不愿意出世,所以它们的羽毛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那个商人笑眯眯地说:“不用了,你我也算有缘,这块玉就送给你了。”
梦魇不疑有他,将月见塞进怀里:“那你可真是个好人。”
妖怪保持着和善的笑容,目送着他转身离开,自言自语地说:“终于找到了。”
天生缺了一颗心眼的梦魇还不知道他将一个煞神领回了姚府,兴冲冲地将月见交给君如,邀功:“给你。”
君如矜持地伸出两根指头,夹住月见,离得远远地赏了两眼,见梦魇一直看着她,很是期待的样子,就面无表情地说:“小梦魇,干的好。”
为什么这种夸人的话经她一说就变味了?梦魇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归于这种人天生的拉仇恨,他见怪不怪地看了床上睡的很香的姚原一眼:“你们已经睡到一张床上了?真好。”
君如并不觉得梦魇会说人话,所以不抱任何期待地问:“好在哪里?”
梦魇果然没有辜负她的明智预测:“你身上沾了他的味道,吃起来会更美味一些。”
感情在他眼里,她就是吃的,姚原因为不能吃变成了调味料。君如眨眨眼睛,突然很想一刀捅了他。
事不宜迟,她就地画下法阵,依样施法,想要将诅咒解除。按照梦魇的指点,她将月石置于人偶体内,作为吸引诅咒的媒介,结果随着诅咒的黑气过渡到人偶上的,还有她的内丹。
然后那个人偶就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穿过窗户飞走了。
妖类修炼内丹增进法力,内丹失则道行失。换句话说,没有了内丹,君如只能勉强维持人形,没有法力,与常人无异,还有就是,短命。
梦魇大惊,变身去追,却被君如按住了肩膀。
“别去!是他来了,去的话会有危险!”
“可那是你的内丹,没了内丹你会死的。”
君如说:“你的族人没有告诉你画这个法阵会折寿吗?就算不失去内丹,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解除诅咒也只是为了不衰弱下去,能保护姚原而已。结果却中了钧天的诡计,法力全失,连与他一战的力量都没有了。”她的脸上只有遗憾而无恐惧,在这种境况下,倒显出一种铁石般的冷硬。
明明衰弱地站也站不稳了,还强作出这幅无事的样子,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逞强?梦魇露出了悲意:“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为自己考虑吗?你快要死了。”
君如似是疲倦地扶住额头,恹恹:“这是我欠他的。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若是当初不被他救,一死百了是不是比这更轻松……你看,人类都说妖怪本性自私无情,这句话一点儿不假!其实我根本不值得他救!”
“别这么说!你失内丹的事情因我而起,是我害了你。你别急,我会保护你们的。”
君如摇头:“不能连累了你。你若真想帮我,就为我施用梦魂吧。成为祭品只需要身体和灵魂就行了。虽说我的灵魂衰微,为你效劳个几年总是没问题的。”
梦魇答应了。看着她的眼睛,他没法不答应。那个人类吃了很多苦,她也吃了很多苦。而这些苦难,都是别人强加给他们的。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弱小是错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在梦魇难得思考人生的当会儿,姚原翻了个身,眼看着就要醒了。君如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离开。
姚原发觉自己怀里空空的,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说:“君如,怎么还没睡啊?”
君如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中,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懒散地说:“因为少爷把被子都抢走了,我冻得睡不着啊。”
她说的是真话,她现在的确很冷,似乎热血全都随着离体的内丹流走了,全身冷的发抖,尤其是心口的那一块,冷的快要结冰了。这种寒冷如同附骨之疽,将伴随她到死。这也是失去内丹的后果之一。
姚原一听就急了,掀开被子下地,没有穿鞋就奔了过去,将她的手拉入怀里,立刻被冻的打了个冷战,吃惊:“你的体温怎么那么低?快进被窝。”
他被冰的不停地哆嗦,却咬咬牙忍住了,抱起君如就往床上跑,抓起被子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又隔着被子将她紧紧地搂住了。
君如抖开被子将他也围了进来,不过尽量避开了跟他直接接触,怕自己的冰凉传染给他。
反倒是一直放不开的姚原,主动抱住了她,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
君如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她果然感到暖和了些。
姚原并不好受,君如的身体里似乎是个大冰块,源源不断地抽走他的热量,让他说话都带着颤音:“有没有……暖和一些?”
君如摸了摸他的脸,她的手所到之处,姚原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寒毛直竖。
君如慢慢地回答:“有,我觉得很温暖。”
“那就好。”姚原被冻的惨兮兮的,却露出了一个有点儿傻的笑容。
君如往后退了退,怕身体娇弱的姚小公子生病,上次他卧床不起,真是吓坏她了。可是她一退,姚原就搂得更紧了,他的脸皮经过君如不分昼夜地锻炼,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我……我没事,别担心,”姚原笨拙地安慰着君如,他慢慢地说,“君如,做我的妻子吧。”
君如不明所以地说:“恩?”黑暗中,姚原看不到她,她却看得清他。明明嘴唇都冻紫了,却搂着她不撒手,那个表情,倒是跟他们初遇重合了。
即使看不到她,姚原也睁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说:“我们成亲吧。我明日就去禀明母亲,择日为我们完婚。君如,我已经等得太久了。”
君如强笑:“为什么要成亲?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可以娶妻生子,我不会介意的。”
姚原不高兴了:“那怎么行?你家少爷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再说了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又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幸而君如不通诗文,疑惑地问:
“什么?”
姚小公子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郁闷自己对牛弹琴,拉长了脸,恨恨地将她的头按到胸前:“不说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