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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院张云兆是龙安府西真武宫唯一“云”字辈的道士,是那些道宫里手掌实权的“腾”字辈道士们的师叔,是“致”字辈道士们的师叔祖。有着这样的辈分,他这个监院位子坐得极其稳当,不仅稳当,而且说一不二。
张云兆出生在夔州新宁县,家里是当地大户,但却并非豪强,初入新宁县紫阳院时普普通通,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那次雅山关之役,或许他到了今天,也只不过是紫阳院一个普通道士,甚至连现在的赵然都不如,更不可能坐在黄梨木的太师椅上,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赵然。
三十年前,道门在夔州雅山关与佛门大战了一场,道门正一教和全真教联手,出动了十多位顶尖修士设伏,将吐蕃国师禄喜僧——一位开了六意识境的活佛打落尘埃,成就了道门百年来从未有过的一次奇功伟业。
当时还不到三十岁的张云兆和师兄弟们,冒着奇险,将吐蕃赞普赤达共甲的掌上明珠钟香丽公主掳至雅山关,这是国师禄喜僧孤身出境的直接诱因。为此,紫阳院这帮“云”字辈的师兄弟们获得道门庐山总观的超擢奖赏,张云兆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几个师兄弟如今也纷纷居于高位,几乎掌控了整个川省的十方丛林——四川省玄元观的监院李云河,就是张云兆的师兄。
张云兆脸型瘦削,为人刚直,自从打开了上升的途径后,展现出了极有担当的一面。做事情从不畏首畏尾,很得当时的玄元观高层赏识。历任新宁县紫阳院经主、巡照、监院,夔州上宵宫典造、高功,龙安府西真武宫高功,并于十二年前登上西真武宫监院宝座。
面对如此强势之人,穿越者赵然也感到很有压力。他低着头肃立在堂下,张云兆问一句,他答一句,不敢稍有逾越。
“听说去年杜方丈去无极院的时候,力捧一个姓董的接掌监院一职,当堂询问,‘谁有异议’,堂上无人敢应,是你说‘我有异议’。是么?”
“回禀监院,是小道年轻不懂事,削了杜方丈的面子,至今回想起来,仍是忍不住汗颜。”
“呵呵,莫要紧张,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当时只是个念经道童吧?怎会有胆子当众驳斥我西真武宫方丈?”
“禀监院,按照道门的规矩。不经三都议事推举,怎可随意指定一院之主?不经高功、巡照、知客之资。怎可入监院之职?我并无指责杜方丈滥用私人之意,实因规矩就是规矩,道门重要职司迁转是何等大事,岂可不循规矩而擅用之理?小道实在是看不懂,故此忍不住开口相询,当时或令杜方丈难堪。确实并非本意,还望监院海涵。”
张云兆微笑点头,向蒋高功道:“赵致然说得不错,规矩就是规矩,岂可随意更改?杜方丈当时虽说考虑欠妥。但我道门人才鼎盛,总有能够仗义执言的,故此不令杜方丈错上加错,此为川省之福。”
蒋高功笑道:“监院说得是,赵致然其时不过一小小念经道童,读经也才一载有余,便能明此大义,正是我道门昌盛之象,也是西真武宫之福,全赖张监院主掌龙安府得力,故有赵致然之举。”
张云兆指着蒋高功笑呵呵摇头:“你啊,赵致然能明辨是非,说明你当时在无极院教导得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又转头问赵然:“你现在已是方主了吧?真是年少有为,将来不可限量。好好做,如此人才,自然是不会埋没的。”
这句话里,已经有了要大力栽培的意思,当然,一切还要看赵然是否能够达到张监院“好好做”的要求,如果赵然没能“好好做”,自然就会无法栽培,也怪不到张云兆头上去。
赵然没想到自己去年顶着杜方丈的巨大压力,被迫强行出头之举,竟然能一直影响至今,不禁暗叹,果然是当日因今日果,早知如此,还跑去找什么景都管?直接报名号求见张监院不是更好?
随意闲谈片刻,赵然见张云兆兴致似乎不错,于是趁机将此行来意道明。和张云兆这种等级的道门高层见面,肯定不容他详细叙述,于是只拣紧要的说了几项,一是表明自己对失去土地的穷苦农户的不忍,二是说明自己打算涉足青苗钱的借贷,尽自己的力量救助农户,三是无极院和谷阳县衙都已经同意,现在只缺西真武宫的一道公文,希望张云兆能够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玉成此事。
一番话说完,张云兆没有表态,脸上不动声色,看不出一丝喜怒,蒋高功则微微皱眉,看向赵然的眼神中透着几分担忧。
良久,张云兆终于开口,道:“今日不早了,赵致然你且下去吧,恩,何时到的?安顿下来了么?歇宿何处?”
赵然回道:“禀监院,小道昨日来的,宿于城南望福客栈。”
张云兆点了点头,捧起茶盏,向蒋高功道:“你送代我送送赵致然。”
赵然被蒋高功送出了大门,正撞见门房外的门头孙腾莫。孙腾莫忽见赵然和蒋高功一起出来,不由就是一怔。赵然似笑非笑冲他点了点头,孙腾莫尴尬一笑,正不知说什么好,赵然已从他身边越过,到了门外。
蒋高功问:“赵师弟人缘不错,广结四方同道,连孙门头也相熟?”
赵然晒笑道:“也是刚刚认识……”忽而故作好奇问:“对了蒋师兄,西真武宫门房惯例是多少门礼?”
“少的三、五钱,多的一、二两,怎么了?”
“哦?刚才那位是孙门头吧?若是回头有暇,还望蒋师兄替师弟我牵个线,师弟想要拜会孙门头,向他赔礼道歉。”
“向他赔礼道歉?师弟你得罪他了?是什么事情?若是没什么大事,师兄我为你分说分说也行,想必孙门头会卖师兄我这个面子的。”
“那就多谢师兄了,只是师弟我也不知究竟哪里得罪孙门头了,因此还请师兄代为询问一二,否则师弟我今夜恐怕难以睡得安稳。”
蒋高功奇道:“究竟何事?”
赵然苦恼道:“我也不知,只不过之前来时,给了孙门头五两门礼,但似乎孙门头很是不悦,我说想要拜见师兄,他却告诉我师兄你不在。后来我另找了一位客堂火工居士,才算没有白跑这二百里地。我原本以为是门礼给得少了,可听师兄你一说,我其实给得不少啊,故此更迷糊了。还请师兄代为化解一二,否则以后想要再来拜会师兄,恐怕会不容易。”
给蒋高功留下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说是府城生活不易,让他别委屈了自己,赵然便向若有所思的蒋高功告辞离去。回到客栈后,他也不敢离去,虽然张监院没有什么表示,但赵然知道,这位道门高层的大人物肯定需要时间考虑自己提出的要求。
赵然今日其实只为一纸公文而来,他不想把事情搞复杂,所以并没有把事情说透,尤其是此举将会严重损害豪绅大户们的利益这一项上,大多语焉不详,只希望张监院不要想得太深。但从张监院最后那一刻的表现来看,或许人家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至于张监院会不会支持自己,或者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干脆强烈反对,赵然一点都吃不准。无论如何,他知道张监院考虑成熟之后必定会安排再次见面,否则也不会询问他的住处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来到客栈寻找赵致然,此人正好是昨日客堂的那个火工居士,他恭恭敬敬向赵然道:“见过赵方主,是蒋高功让小人来的,说是请方主入西真武宫一叙。”(未完待续。。)